《打灯》川二

4、打灯

　　关系有些难形容，就是才刚认识不熟，陆老师对她很礼貌客气。

　　她给陆老师买了咖啡，准确来说是给全剧组买咖啡，他是其中顺带，陆老师却给她也买了奶茶，看起来是放在心上做了反馈。

　　但他们这里的社交圈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给你送了东西立马回礼，就是“不想惹”

　　霍见脑子里闪过今天晚上陆老师在遥遥对面模糊不清的身影。

　　“不熟，对我很礼貌客气，我对他也是。”
　　霍见老实说。

　　……还有种疏离。
　　这种应该炒不来的。

　　炒了像在把别人的礼貌教养当狗屎。

　　可杨姐极度乐观，她甚至觉得她和陆老师还有炒cp的未来。
　　霍见震惊。

　　她说这才第几天见面，正常，说明他对你不反感，都一条船上的他有什么资格嫌弃你？！有本事他不拍！
　　你和他还有三个多月要过，慢慢来，处好关系，最好能面上吸到血。

　　“霍见，这是你最后机会。”

　　“别跟我提什么未来可期，零零花可比你猛，重的我也不说，希望未来播出不会有什么正中你眉心变成一把枪。”

　　“……”霍见想到她很早以前的一句话，还当自己是单纯小姑娘吗？这年头没脸皮才能到处走。

　　挂完电话。
　　霍见一下浑身发冷。

　　她瑟缩了下颈子，过了一会才发现空调没开。
　　抿唇找遥控器，想开空调。
　　想想到处找包，戴上口罩，拿上商务车的备用钥匙下地下车库。

　　她路痴，不记得车停哪了。

　　一路想许多事再想也就那样，不如不想，按捺着胸口堵上来的闷气，一路装自己很忙的瞎按车钥匙，发消息问龙叔车停哪了。

　　找到车后，开车门把奶茶拎出来。实在没胃口的暂且连拆都懒得拆。

　　可霍见一直是个自我强硬又自我憋屈妥协的。

　　对奶茶非常不想喝，想想人家送的，她还要跟人家处好关系，带着别有目的的不真诚目的，她就要喝。
　　她第一次喝红枣味的奶茶。
　　心想世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奶茶。

　　在电梯里闷了两口。

　　枣香在齿颊里蔓延。

　　她一直没敢看电梯壁上扭曲的自己。

　　凌晨背台词。

　　她也始终没敢看那些缺德但很好的梗。

　　接下来两天没出霍见的刻板印象，陆老师对她果然很礼貌客气。
　　霍见贴都不知道怎么贴。

　　哪怕明知对方小她三岁，按她以前死活不肯低下头，卑躬屈膝的架势，她连个“陆老师”实际都喊不出来。

　　又因至年关最末，老戏骨拍完等着回家过年，通告单便全是老戏骨的戏，霍见和陆降在拍完检讨误会后就这几天，一个星期也不怎么能碰到，他们带着各自的戏骨老师分成两组。

　　薛导管a组，就是陆降的生活部分。

　　夏月的生活好拍，典型的有问题的家常伦理，由b组的郭导安排。

　　分拍前倒碰到一次。
　　就是红枣奶茶后的第二天，由各自负责人领导或助理带着认识老戏骨。

　　特邀出演中，段佩星，段老师，去年拿了金骨影后奖。
　　演了十几年戏的邓伽寇邢庄老师，著名艺术家。

　　是以，《雾灯》除了陆降霍见，阵容豪华。

　　—

　　“你和女主就两颗老鼠屎，带坏一锅粥。”

　　“你要演戏你还要点人，贷款完这事不回本你几年都要被封杀，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能耐多大，时莱反水逗你，我们哪打得过？玩不死你。”

　　“你以为你多少亿豪宅经得起这么贷，我被你坑死！”

　　陆降的经纪人陈佳，在陆降后面踢踢踏踏，亦步亦趋在他后面跟着。

　　天蒙蒙亮。

　　陈佳带他去认老戏骨，拍几张照，受指导，能让老戏骨喜笑颜开，对他往后口碑也有好处。

　　陆降没睡醒的冷着脸。

　　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

　　陈佳过来他就烦，给子话很多，他一般不听，很少回。

　　青年穿着一件中长款黑色羽绒服，到了定妆棚里，陈佳主动上前，笑嘻嘻带着陆降跟所有戏骨老师们问好。

　　他们老戏骨“交谈甚欢”，一般很少这样碰面。
　　彼此还有不服的。阴阳怪气。

　　而戏子更看不惯幕后油嘴滑舌的幕后戏子，陈佳寒暄完也心里鄙夷这些老头老太太，陆降在其中谦逊有礼，乖的像他们的孙子。

　　聊了快十几二十分钟，霍见带着龙叔过来。

　　一张一看就冻着了的脸。

　　但棚子里所有人看到她都一愣。

　　没好说是惊艳。

　　老戏骨们笑意还没下去的盯着她。

　　霍见马上鞠躬，拘谨：“老师们好，我是霍见，夏月。”
　　霍见声音不清澈婉转，带点粗嗓，像沙砾。

　　“呀，夏月？”
　　“是。”霍见点头笑。

　　霍见今年一个人就带着开车的龙叔和小艾过来拍戏，杨姐没跟一次。她来这迟了，她也是半小时前才知道。她没很多经验。

　　导演也操心的来了，棚子里虚假又真诚的热闹，拍照留念。
　　霍见赶忙跟陆降到戏骨身边合照比耶。

　　仔细聆听前辈对晚辈的期许和教诲。

　　寇邢庄老师羞涩地拿出一个本子要陆降的签名。

　　“你们才厉害呀，现在是你们的时代，我孙女贼迷你唱歌，什么歌？我唱不出来……”

　　陆降笑，弯腰给寇老师签名。

　　和老戏骨交流经验也是逢场作戏完后。
　　不适应虚与委蛇的霍见大脑一片僵硬，同手同脚往外走，陆降霍见出去化妆。
　　东方亮出鱼肚白。
　　他们分开化。
　　霍见踯躅着分别的话。
　　他经纪人脚一跺走了。

　　“……”霍见额角抽抽的瞥一眼。

　　估摸他经纪人不喜欢吸血包。

　　陆降忽跟她说：“我问了下三个老师我们戏怎么演。”
　　霍见惊讶地瞧他。
　　她进去时，拍摄组工作已经快差不多了。
　　加之导演进来，她什么都没问。当然她也以为教不出什么……

　　陆降咳嗽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机保持她低头能清晰看见的水平，打开相册视频。
　　他浑身有着和这天寒地冻的气息隔开的独特冷香气，说：“问了下我俩演戏的问题，我大致说了一下人设。平淡戏可能还好，就怕爆发戏我俩一下砸了，我就在之前问了下导演我俩高光。我要隐忍但憋不住哭的哭戏怎么演，你哭质问我怎么演。”

　　“……”霍见表面就震惊。

　　内心有座小小的城堡轰隆隆正在倒塌。

　　惊讶真不足以形容。

　　她没想到陆降居然去问了演戏还顺便帮她问了她的戏。

　　陆降说完等她反应。

　　她反应过来急迫的想跺脚又想给积极回馈。

　　专注地低头看他手机。

　　陆降垂着眼，循循善诱的语气，划着他们第一段拍的那场广受好评的样片进度线：“他们说你要恨我的话，眼神固执点，脸上肌肉抽搐，人设方面控制，你不会大吼我。”
　　霍见：“……”

　　“我要破防了呢？”
　　陆降眼睛看她：“那你会吼我吗？”
　　霍见：“……”
　　或许隐忍不住确实不用大吼大叫。
　　她这人设不需要她这种加戏类的爆发。
　　有些人你得允许她后来越来越“平淡如水”
　　夏月后来的魅力在于沉默的歇斯底里。
　　霍见暂时没说话。

　　陆降嗓子蓦然低沉，像暧昧曲子在碟上划过，认真负责的态度：“你看着我演演吗？”

　　“……”

　　怎么，演？玩，尬的。

　　霍见：“演，不了。”
　　她想答应，又下意识害羞否认。

　　蒙蒙亮遮住了她的绯红。

　　听到这话，陆老师也没什么情绪的继续看着她。
　　霍见：“……”
　　她那天就真的鬼使神差开始酝酿情绪。
　　固执的仰头看着他，用那种倔强，说哭就哭的神情。
　　要演死倔，对霍见这种科班毕业几年的实际轻而易举。
　　只有她前几年不行。

　　陆降鼓励式的垂眼，盯着她的表情……
　　有点心疼，又持续欣慰的蚌埠住。
　　猝不及防他忽然就忍不住乐了，被逗乐的一排白牙晃着的那种。

　　他笑还知道自己笑的不好，眼睛弯弯的用拳头抵着嘴，往旁边躲。

　　十分猖獗，除了躲避卑微。

　　霍见：“？”
　　？？？

　　—

　　《雾灯》的人文情怀和环境也是拍摄中的重中重，剧风格走的平凡人物的励志正剧，画风像励志电影。
　　和老戏骨合作，身临其境，规定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丰盛难熬。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五，一大早开工，组里小声谈论着组里二十九的放假。

　　放三天。说来重头的剧，每天开销流水这么大的剧组有人情味，亏本都让你回家过年。

　　但又不早说。

　　很多人进组时就没想着出来，票没有买。

　　又有的人就是想回家。

　　于是薛导揽锅揽出了祸，很多人都敢说，他不拍摄期间，除了整片子还要记名单记奖金，还要把组里两百多人安排妥了。
　　作孽。

　　小艾算组里基层员工，四点半带霍见出来，就小声地跟霍见说这事。
　　小艾嘴碎极了，没完没了。

　　从酒店到拍摄地，头顶蓝墨水一样的天色，夏月和沈宴书恰巧住一个小区的小区楼房砖墙斑驳，外面伸着铁架子，空气里看不见的冷。

　　霍见外穿着跟大多工作人员一样的黑色羽绒服做通勤服，颈子瑟缩着。
　　到了拍摄场地“进门”就放着一码的热气腾腾的奶茶。
　　旁边小黑板上面写着：“陆降同学请大家喝奶茶！祝大家身体健康！”
　　小艾笑了。

　　霍见木呆。

　　一人拿了一杯。

　　小艾问：“见姐啥时候请？”

　　霍见心在滴血：“明天？”

　　说着抬眼就看见陆降在人堆中修长好看的站着。

　　里面一件蓝白色校服。
　　正低头跟跟组的表演老师琢磨演戏。

　　这场拍夏月和沈宴书高中一个班，在班上的屋檐下几个月到年关了，才发现家也在一个小区。
　　沈宴书家在楼房旁边的小破铁皮屋子里，爷爷拣破烂。
　　夏月不知道。

　　还以为这厮这么拽，跟他们是一个阶级一个消费水平的。
　　和闺蜜沈鱼鱼一块从楼里出来。

　　沈鱼鱼顺着夏月没心没肺的目光也才发现沈宴书的家居然应该离她们没多远。
　　……沈鱼鱼和他以前是一个村的。

　　她知道这个沈宴书家境什么样。
　　他有一个他还在他妈妈肚子里就开始坐牢的父亲，生下他就立马跑了的母亲，一个懦弱无能，可怜应该，保护他铁窗泪父亲的爷爷。
　　一家子无药可救。
　　五毒俱全。

　　因为基因在这，沈鱼鱼想跟夏月说你别搭理他。
　　夏月还跟他“呦！”了一声！
　　沈鱼鱼：“……”

　　沈鱼鱼只好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沈宴书。

　　沈鱼鱼和沈宴书都是阴暗批，夏月是透进他们世界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