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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述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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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香火气冉冉升起，小鱼贪婪地嗅了一大口，再低头看时，祭台前已空无一人，透过缭绕的香火，他看见祭台上似乎放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很想去看看，但是叫这一阵香火勾的挪不动步子。
吃饱之后，小鱼从神像里匀出来，跳到地上，从祭台上拿起一个拇指长短，约两指宽的铜角。铜角上尖下圆，尖头是一个哨口，角身刻着复杂的纹路，像龙又像云。尖头后方有一个孔洞，正拴着一串红绳，绳子尾端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小鱼把铜角在手里掂了掂，铃铛细细碎碎地响着，方才听到的铃声应该就这了吧。他又把哨口处看了看，用衣袖擦了擦，然后试着吹了两下，一点声音也没有。
无趣，是个哑巴哨子。
但他还是把铜角挂在了身上，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一顿香火。人家既留下了，那就是给他的，好说是一片心意。小鱼这人心思淡，凡事就喜欢往少了想，他才不在意这人到底是谁，打哪来，为什么上来就还愿。他只知道，他现在不饿了，精神也不错。
这一天，是小鱼当了山神之后过的最舒服的一天，他仍旧挂在庙门口那株大树上睡觉，左右这庙也没人拜，他乐得清闲。至于明日的香火，那是明日的事儿了，他一向奉行一个宗旨，那就是事儿还没发生的时候都不叫事儿。
小白和老黄身为庙侍，在有人供奉香火的时候需要将来人的来历以及心愿记录在册，包括供了多少香火功德，以供山神裁定。庙里香火旺的时候，懂事儿的人会顺手给它俩也捎上两炷香，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让他们在记录的时候多给自己写两句好话，好让山神看见，帮他完成心愿。对于庙侍来说，他们虽然不能受用香火，却可以将香火供奉转化为功德，功德够了之后也是能成仙的。因此，对小鱼这个要死不活的态度，二畜很是无语。老黄还好，它整日里想的不是吃就是吃，倒是小白，它每天都在小鱼耳边念叨：一个优秀的山神应该如何如何，而不是整日躲在树上睡大觉。
但小鱼从来不听。
摆了三日后，小鱼上次受用的香火又尽了，是夜，他躺在床上，琢磨着明天的香火该怎么办。琢磨来琢磨去，又觉得梦里会有答案。
第二日，昴日星官老爷照常寅时一刻便鸣日，小鱼睁开了眼。但他这回却不是被星官鸣日吵醒的，而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紧接着一阵香火飘到了他跟前。
他嗖的一声滚进了庙中神像里，却见庙里空空如也，只香炉里燃着三炷香。
小鱼围着祭台四处看了看，在地上捡起一根白色的羽毛。
这人也太奇怪了，小鱼决定下次就蹲在这山神像里不走了，一定要蹲到他问一句，为什么给他上香还愿，还的，又是什么愿。
山上的时间过得很慢，但八月还是尽了，一阵山风吹来，小鱼伸鼻嗅了嗅，风里满是野桂花的香味。
小白两步爬到树上，抓狂道：“你怎么还在树上睡觉，明日就要上天述职了，这些天跟你说的规矩你记清楚了没有？”
它本来要说“出了差错可是要扣命理的”，但是又一想到，要是小鱼知道扣命理可能还会故意犯错，于是又住口了，只不停地催促小鱼下去试官服。
山神身为地官，官服与那日看到的文武仙使都不一样，袍身是朱红色的，胸前印着祥云高山图，袖口宽大，腰带是黑色的，上挂两条玉带，脚底是一双黑色束脚长靴。
一般神仙的法相都是装严肃正的，小鱼穿上官服，又戴上那顶直角乌帽，整个人红袍玉面，倒更像是西王母坐下的莲花童子。
试完官服，小鱼又被逼着洗了个澡，而后又在正屋对着一堆看不懂的牌位烧了三炷香才被放回去睡觉。
第二日未到寅时，小鱼就被那二畜扒拉起来，催着换好了官服，待昴日星官老爷鸣第一声的时候，一辆单驹马车落在了山神庙上方，马车前头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御马司。
御马司恭敬地对小鱼道：“山神大人，下官是专程送您去一重天的御马司，以后每三月一次述职日，下官都会来接您。”
小鱼本来困的发懵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多少？每三月一次？
还让不让神活了，这个山神是一天也当不下去了。
马车载着小鱼在小白老黄担忧的目光中飞上了天。
天云舒卷，织女布下朝霞万丈，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无数天马载车从五洲四海飞上天空，小鱼看的呆了。
“地上的人能看到我们吗？”
御马司笑了：“大人说笑了，凡人肉眼凡胎，自是看不见的。”
一路行至一重天天门处，云霞滚滚，一辆又一辆天马车落在天门前，各地的土地、山神、游神正在天门前整肃官袍，以待时辰。
小鱼从马车里下来，御马司给他行了一礼：“下官先回天马司，待下阁后，下官会来接大人。”
小鱼点头：“多谢。”
御马司驾着马车飞走了，小鱼四处看了看，身边的仙官看着各种各样，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胡子都白了的，但还是年纪大的居多，他站在里头仍旧很显眼。
有几个仙官客客气气对他行了一礼，小鱼回了一礼。有个样貌俊朗的年轻仙官上下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我二十五岁成仙已经算早的，你看着倒更早，今年可有十五吗？”
小鱼：“再过几个月满十五。”
青年点点头：“真是年轻啊，你是今日刚升上来的？以前没有见过你。”
小鱼也点点头。
“可是有什么际遇？还是家族荫蔽？这么年轻就成了仙官可是少见。”
小鱼想起了那神魂俱灭的老头，说：“捡来的。”
青年愣了愣，又笑道：“我是南洲玉见城的城隍，仙友何处坐道？”
小鱼：“尺户萧山山神。”
此话一出口，周围忽地静了，不少仙官都打眼看他，接着开始窃窃私语。
“萧山山神？哪个萧山？”
“还有哪个萧山？没听吗？尺户那个。”
小鱼一律装作没听见，青年脸色几变，道：“原来你就是萧山山神？”
正说着，忽听一声清亮的嘹叫传来，众仙抬头看去，一只巨大的双翅仙兽载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从一重天上空飞过。
“那是谁？”
“没见识了吧，那是四梵天的重神。”
“我知道是四梵天的，我说是哪位重神？”
“看那马车，似乎是春山君的座驾。”
有小仙官多问了一句 “春山君又是谁？”
“普天之下唯一拒绝了加封还能在三十六重天来去自如的一位人物。”
小鱼耳朵一动，开口问道：“敢问，如何拒绝加封？”
熟料他一开口，方才还讨论的热烈的几位仙官不约而同住了口，只当没看见他一样。只那位玉见城隍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小鱼在心里暗道，是这老头人缘太差？还是萧山这地界儿有问题？
正想着，天门处走出来两位礼官，一左一右站定，手执书册朱笔，高喊道：“寅时三刻至，各位仙官入殿——”
众仙忙依序站好，一一走入天门，两位礼官看着走入天门的仙官，朱笔不停在书册上勾勾画画。
小鱼经过的时候，礼官忽地开始皱眉摇头，假如他脑袋上现在有命理数值，此刻定然在疯狂下降。
也不能怪礼官苛刻，上天述职要求众仙官时刻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衣冠仪态，因为在仙界，蓬头垢面仪态崩坏乃是命理将绝，临近消亡的象征，代表着不详。此刻小鱼冠帽歪斜，双手也并未按照规矩于身前交握，而是极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走起路来也是大摇大摆。别的仙官目不斜视，他两只眼睛恨不得分开工作，一个看天一个看人。
待进入大殿之后，小鱼正站在那位玉见城隍后面，大殿内光芒普照，正前方是十几阶台阶，上头正端坐着一位身着黄黑仙袍，头戴珠玉高冠的神仙，正是一重天的掌管者——广元大帝。
广元大帝身后站着两个打帘仙女，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一文一武两仙，正是那日去萧山下派仙旨的仙官。
今日是地仙述职，因着有新升上来的仙官，礼官再次介绍了一下天庭的规则，如今的天庭按重天界限可分为三界，一到六重天是第一界，居地仙游神等与凡间事务往来密切者。再往上七到十八重天为第二界，十八至三十二是第三界，三十二至三十五四天为四梵天。至四梵天境界者，便是跳出三界之外，可得永生，那是诸天仙官的执念所在。
另在四梵天之上还有一重天，便是第三十六重大罗天，是无极大帝以及其座下五尊的居所，玄都玉京也在大罗天。
诸天仙官不论是何种机缘升上来的，累计命理便可升阶升天，然三界之间的突破还须得身前无业果，无罪过…….
礼官说到一半，突然声音顿了一下，广元大帝本闭着的双目睁开，在大殿之上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已经站着睡着的小鱼身上……
今日飞升的就他一人，是以这个规则等于是为他一人念的，他居然还在大殿之上旁若无人站着睡觉。
广元大帝叫停了礼官，开口道：“今日飞升的萧山山神何在？”
无人应答，众仙官不免窃窃私语，那日去萧山传旨的仙官直扶额，礼官咳了两声：“肃静，萧山山神何在？”
还是无人应答。
玉见城隍稍向后一步，用脚踢了踢小鱼，小鱼醒来，茫然看了一圈，见众人都看向他，一时清醒过来，竟还厚着脸皮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仙官吸了一口气。
这是真不要命了呀，台阶之上的礼官眉头就没松开过，哗啦哗啦画着手中的书册。
广元大帝倒是比众仙沉稳的多：“萧山山神？”
这时候应该下首行礼回复“正是下官”，但诚然，小鱼是个不要命的，他站在原地没动半点，说：“是我。”
又有仙官吸了一口气。
广元大帝点了点头：“后生少年飞升，若有何不懂之处，可随时请旨于吾。”
这下众仙都绷不住了，这竟是给了他随时向广元大帝直接问旨的权利。因为地仙一旦回了人间庙堂，再想联络上天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更别说直接联系广元大帝了，那须得提前沐浴焚香，于广元大帝牌位前虔诚祝祷，大帝还得是碰巧才能听见。假如某地仙灵确有要事，可使用飞天符直达一重天，会有专门的礼官处理飞天符之事宜，但飞天符一年只能使用三次。
小鱼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次，大殿之上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有话说，一重天的大殿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礼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喊了声：“肃静——”
待大殿安静下来之后，便是地仙述职环节，无非是通报各自管辖范围内是否有妖魔作怪，香火是否昌盛，百姓是否安居。
小鱼听的再次双眼直闭。
待述职过后，广元大帝又叮嘱了几句，便宣告散朝了。
众仙官一一行礼，而后告退。
天门处，各御马司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这回，但凡是个仙官，都要过来跟小鱼说一句：“大人好走——”
小鱼皆点一点头算是回应。
唯独玉见城隍，小鱼与他抱拳回礼。
玉见城隍将小鱼的区别对待看在眼里，笑的眉眼弯弯，他似乎特别爱笑：“若大人有机遇来玉见城，定要告知在下，在下好尽地主之谊。”
小鱼点头：“多谢。”
而后为了避免更多的傻子仙官来烦自己，小鱼一头扎进马车，说道：“快走快走。”
这边，所有仙官离开之后，广元大帝问身边的一文一武两位仙官：“那日尔等去萧山传旨，那后生是何反应。”
文官至渊为难道：“这……”
“萧山山神说，他不想当山神。”武官天舒接道，“还问我们，怎样才能拒绝加封。”
广元大帝沉吟一刻，召来制定地仙命理功德累计规则的礼官，吩咐道：“近来吾发现有仙官懈怠功德，尔等重新拟定命理法规，务必保证不想当职者也受命理约束，不得偷懒。”
礼官觉得懵，还有不想当职的？那群仙官为了升天累计命理都快把一重天卷烂了好吗。但他不敢多问，称是下去加班去了。
于是，当日，诸位仙官刚回到自己的庙里，就收到了一重天降下的册子，上面大概是这个意思：自今日起，增设地仙香火排行榜，每月一更新，末尾五位扣除命理加倍，且多加天雷五道。
小鱼还不知道是因为他摆烂太过引起了广元大帝的注意，害得一应地仙都跟着倒霉，他拿到这个册子的时候，只扫了一眼，看见什么香火排行榜的时候就打住了，哗啦一扔，倒头就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