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记之我在山神庙摸鱼摆烂》鱼公左左

4、还愿

　　山神殿内，一支烛火忽明忽暗。
　　身上的衣衫没有任何被雷劈过的痕迹，但是小鱼就是觉得背上一片火烧般的疼痛。
　　小白三两步跃上房梁，居高临下看着小鱼：“你已经接受了山神印，却没有正式受封，暂时不能离开山神庙半步。”
　　小鱼站直了身体：“我什么时候接受了山神印？”
　　小白咧开嘴诡异地笑了，它的身体逐渐拉长毛发越来越僵硬，直到变成庙梁上的一尊雕像，它张开嘴，露出两颗尖利的牙，声音也变得沙哑而尖利：“我和老黄都是庙里的庙侍，在你答应老头要照顾我们的时候，山神印就转移到了你的左腕。”
　　小鱼抬起左腕，果然看见手腕内侧那道红色的咒环上印着一道金色的符文。
　　小白再次化作白猫跃到了小鱼肩头，它在小鱼肩头绕了两圈：“年轻人，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小鱼放下手腕：“那老头呢？怎么把山神印取消？”
　　小白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凑在他耳边说道：“这印记是打在你灵魂上的，它消失的时候，就是你神魂消散的时候。”
　　小鱼冷冷笑了一声，一把将它从身上拎开：“那老头的身体是跟神像保持一致的，是不是神像没了，我的神魂就会消散？”
　　小白一时没有听明白，狐疑问了句：“你要干什么？”
　　下一刻，小鱼捏紧左拳，那道红色的咒环竟好似慢慢被撑大了一般，慢慢离开了他的手腕，但仍旧环在上面。山神庙内霎时狂风四起，小白露出指尖紧紧扣住殿内的柱子，火烛已经熄灭，但是小鱼的身体中心爆发出一点强烈的金光，将殿内照的亮堂堂的。此刻，小鱼已是双目爆红，披头散发，狂风骤光中，他衣袍鼓动，面目凶狠，右手成拳，狠狠向山神像砸了过去……
　　伴随着小白的一句“你不要命了”，整个山神庙一阵天摇地晃，后堂抱着老道衣物哭的昏天黑地的老黄一个激灵钻到了桌子底下：“又遭雷劈了？”
　　安静下来之后，山神庙神像上方的屋顶破开了一个大洞，整个神像已经倒塌，破破烂烂一片。小鱼披着头发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撑着地，腕上那道红色咒环已然恢复原样。他整个上半身少了一大半，下半身也破破烂烂，右腿自小腿处消失不见，然而，他缺失的身体边缘并不见血肉，而是泛着虚无的碎光。此刻，那些碎光正一点点往外飘散，那是神的命理在流失。
　　小白跳到地上大喊：“你是不是疯了！你真不想活了？”
　　小鱼没有抬头：“为什么我没有消失？”
　　小白烦躁地走来走去，尾巴直甩，为这个让人头疼的少年。他被他师父扔出来五回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已经是名册递上了一重天的在册山神，是有着千年命理的新神你懂吗？你又没有犯错，命理没有扣除，你就算把神像砸个稀巴烂你也不会消失啊？”
　　小鱼猛地抬头看它：“你骗我？”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小白仿佛在他左瞳看见一抹金光，那金光逝的极快，不待人捕捉。
　　看着小鱼这副模样，小白怀疑它下一刻就会被他一脚踩死，但看他这副破破烂烂的身体，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它又踏踏实实蹲在了原地没动：“小子，当山神有什么不好？你宁愿死都不想当？凡人撑死了只能活个百八十年的，成了仙，哪怕只是一重天的小仙你都有千年命理，竖着睡觉都睡不完的那种。”
　　“坏处呢？”
　　“成仙哪有什么坏处？”
　　一神一猫正僵持着，忽有一道光自洞开的庙顶射了进来，落在破烂的山神像上，与此同时，一道虚无的声音传了过来：“戊子年八月十八子时三刻，萧山山神受封——”
　　一个光带仙人头顶一尊双条乌冠帽，身穿黑色官服，脚踏浮云长靴出现在山神庙上方，他身后跟着一位手持长枪，身着紫金衣甲，头戴单羽武官帽的将神。
　　二仙停在庙宇上方，看着庙内此刻的场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这，这不会是本仙弄的吧？”
　　未等小鱼二人有所反应，那乌冠仙人打眼看见小鱼此刻的模样，吓的一个云斗从半空滚了下来：“这这这，这将新任萧山山神弄成这副模样，下官回去可怎么交差啊！”
　　武官将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将只是照例降下封仙羽光，没带法力啊？”
　　小鱼问道：“你们是谁？”
　　二仙给他抬了一礼，乌冠仙人说道：“小仙是为一重天的仙者传达旨意的礼官，这位是传旨武官，一般旨意须得一文一武两位仙官前来执行。”
　　小鱼：“我不想当这个山神，有没有什么办法？”
　　二仙傻眼。
　　传了几百年的封仙旨意了，哪回不是被客客气气迎着，体体面面地送走？这头一回见着有人拒绝加封的？
　　怎么还有凡人不想成仙的？
　　出于弄坏了人家庙宇和仙身的愧疚，乌冠仙人还是耐心地给小鱼解释道：“原萧山山神已经神魂聚散，您已经接受了他的山神印记，一重天的仙职名册已经记录在案，除非命理全部扣除，否则便只能接受加封。”
　　看着小鱼若有所思的脸，乌冠仙人试探性地补了一句：“如果拒绝天道加封的旨意，是会被镇压神魂入摩罗秘境或打入畜生道的…….”
　　小鱼看了他一眼，他忙抬头看天。
　　小鱼沉默了很久，久到庙内的氛围已经开始尴尬了，才出声道：“宣吧。”
　　二仙一畜同时松了口气。
　　乌冠仙人咳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卷轴，展开来，念道：“持太皇黄曾天广元大帝仙旨，于戊子年八月十八子时三刻，秉天道轮回之义理，册下界东洲大地剑灵山人士莫惊鱼，为下一任萧山山神，下月初一须沐浴焚香，上天述职。”
　　念完之后，乌冠仙人与那武官小将是一刻都不想多呆，滚下云头的时候有多快，滚上去的时候就有多利索，小将手一挥，将羽光收了起来，话还没说完，转身就走：“仙友别忘了下月初一上天述职——”
　　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二仙已化作云点了，生怕走慢了小鱼就反悔了。今日这一遭，实是给他二仙的仙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小鱼想的也很简单，比起被镇压，变成猪狗畜生，当然是选择先当这个山神。
　　这个事儿吧，你得扯开了想，就相当于原本你只有一百来年寿命，现在你多了九个一百，要是不想活那么长，多犯点错，扣一点不就完了。
　　但真有这么简单吗？

　　第二日，不过寅时，小鱼被一阵奇怪的，诡异的，从未听过的鸡叫声吵醒，他烦躁的在床上滚来滚去，骂道：“哪来的野鸡，叫什么叫？”
　　咔嚓一声，一道天雷劈在他背上，将他彻底劈醒。
　　小鱼扶着背大骂：“有病？我骂野鸡也不行？”
　　小白跳上他的窗台，解释道：“劈的是你骂了职位比你高的仙官。”
　　小鱼：？
　　谁？野鸡？仙官？
　　小白翻了个白眼，当然，如果猫有白眼的话：“方才那是昴日星官老爷鸣日，一元更新，一日新始。顺带叫各位仙官老爷、仙女儿仙婆们起来上职了。”
　　小鱼崩溃了：“他每天都叫？”
　　“风伯雨师，雷神电母几位当职的时候是不叫的。”
　　“……”

　　今日，又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小鱼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晴日，他黑着一双眼框坐在正屋门口，看着那棵海棠树发呆，小白趴在正屋窗台上看着他发呆，老黄还在睡觉。
　　一只喜鹊仙儿落在海棠枝上，叽叽喳喳给小鱼道喜：“恭喜山神老爷，贺喜山神老爷——”
　　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小鱼脱下一只鞋子直直朝着喜鹊仙儿扔了过去，喜鹊仙儿惊的一颤，哼了一声飞走了。
　　小白：“不就是少睡了会儿觉吗，至于吗？”
　　小鱼又默不作声转头看它，他昨夜补了一夜神像，早上又被吵醒，心情真的，非常难以控制，谁能明白？
　　小白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杀自己庙里庙侍可是要扣命理的。”
　　小鱼邪邪笑了：“那可太好了。”
　　下一刻，山神庙上空传来极其凄厉的猫叫声，传了十里八里远，偶尔有几个误入萧山的凡人吓的四处找路：天呀，这萧山真是一座妖山啊。
　　自此，小鱼山神讨厌的物事多了两样——晴日和鸡。
　　当山神的苦楚只有这点吗？当然也不。
　　小鱼是当了山神才知道，神是不能吃东西的。老道原先说的是“不用饿肚子”，可别小看这一字之差，不用说的是，你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而不能指的是，你吃了，会五庙紊乱，神魂颠倒，极其痛苦。而且凡人的食物到了神的嘴里，腥臭无比。但神仙也会饿，饿了该怎么办呢？
　　“享受香火啊！”小白理所当然吃着小鱼原本烤给自己的鱼，“这还用问，你傻吗？”
　　小鱼：“你能给我上香吗？”
　　小白摇了摇头，小鱼又转向正狼吞虎咽的老黄：“你呢？”
　　老黄夸了他一句：“这烤鱼真香。”
　　小鱼饿的很烦躁，抬手给了它一巴掌：“你饿死鬼投胎啊！”
　　老黄突然一愣，悲从中来，虽然悲，但还是两口将剩下的烤鱼吃完了才哭着跑出去的。
　　小鱼直摸头，小白认真道：“以后注意，老黄确实是饿死的，它最听不得别人提饿死这俩字儿。”
　　小鱼无语望天：“再不给我上香，我要先饿死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我不能像老头那样自己给自己上香吗？”
　　小白一顿，还是摇了摇头：“不能”
　　小鱼：“为什么他可以。”
　　小白有点烦躁：“你要知道，我是你的庙侍，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这个原由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小鱼难得听了一次，倒不是他变了，实在是饿的懒得争了。
　　转眼五日过去了，小鱼缩在山神像里，饿的命理飘散，四肢无力。他抱着自己的神像，双目虚浮，不知是不是饿出了幻觉，似乎有个人进了山神庙。
　　倒不是幻觉，确实有个人进了山神庙，看装扮模样，像个柴夫。此人是迷路上来的，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传说中的那座妖庙内，但也觉出这不是个好地方，双股战战观察着。
　　小鱼一见真是个大活人，忙撑着身体朝那人喊道：“大哥，给我上柱香，快。”
　　但是因为他饿的太过，不会控制神相，显了形。那人一看一个饿死鬼一样发着莹莹绿光的东西趴在祭台上，吓的魂不附体，屁滚尿流爬出了山神殿，并大喊：“鬼啊——”
　　小鱼希望破灭，一头栽倒在祭台上。
　　就在此刻，他似乎听到了极细微的铃声，他微微抬头看去，大殿年久无人气，内里阴暗，那人逆光走了进来，身量极高，但看不清长相。从小鱼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双金边浮云靴，靴边云雾缭绕。再往上，是一身玄金广袖官服，束腰上嵌着珠玉琉璃。他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在这阴暗的山神殿内，走向祭台。
　　小鱼缩到了山神像里，神像高大，他的视野一下变得开阔，现在的角度刚好看见此人乌发如墨，束着紫金冠，冠中嵌着一枚流光宝玉。
　　来人在祭台前站定，毫不在意伸出一只手，用干净的衣袖拂去祭台上的灰尘，而后拿起一边的山神铃，轻轻摇了摇，叮咚清脆的铃声在殿内响起，小鱼却在山神像内，听到了独属于许愿人的那一声。
　　那人放下铃铛，又拾起三支香，指尖走过，香燃，而后他将香插在了香炉内。
　　向神明许愿，先上香后摇铃，是求愿，先摇铃后上香，是……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