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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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几日，上回的御马司送来了新的山神册子。
“九十九点命理？”小白蹲在正屋的案桌上，不敢置信地用一只前爪翻着崭新的册子，“你就上去一次，一次扣了九十九点命理？”
小鱼：“怎么了，很多吗？”
小白：“我们山底下那个城隍老爷，人家一百来年了都没你一天扣得多。”
小鱼：“我还剩下多少？”
小白：“自己打烂神像，扣了五十，咒骂昴日星官老爷扣了五，加上九十九，一共扣了一百五十四，余下八百四十六点。”
“还有这么多？”
“多？你知道这一点就是一年吗？你才当山神多久，就被扣了一百五十四命理？这样下去不出一年萧山又得换山神了！”
“说起这个，我有两件事儿想问你，”小鱼忽地想起在天上的时候众仙官对他的态度，以及那位拒绝了加封仍旧能在三十六重天来去自如的春山君，“我这次上天述职，整个一重天的仙官只要听到萧山山神的名头就恨不得离我八丈远，这是为什么？”
小白合上山神册子，将它放到案桌后方的书册一起：“我还以为你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呢。”
小鱼：“老头真的神魂消散了吗？”
小白忽地就安静了下来，它转头看向一旁小案台上的两尊牌位，上头只写着生辰八字，并未写具体姓名。小鱼上天述职之前曾沐浴祭拜，当时小白特意将这两尊牌位从广元大帝身边挪开，还说：“老头不在了，这两尊就不用拜了。”
但是它并没有清理掉这两尊牌位，而是在旁边搭了个小案台，单独供奉。
小鱼问道：“这是谁？”
“这是当年那个中元节，被尺户城主斩首的两个道仆。”
“老头一直在祭拜他们？”
“嗯，他一直觉得很愧疚。当年他倾倒神像是为了给尺户城主一个教训，却没想到连累了无辜的人。”
“这跟尺户城主有什么关系？”
小白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个中缘由我是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老头跟尺户城主似乎有什么恩怨，其他的老头也并没有告诉过我。”
小鱼点了点头，又问：“那那个春山君又是怎么回事？”
小白似乎回忆了一下：“春山君啊，那是个活在传说里的神仙。五百多年前，元都元祖统一五洲四海，免天下于战乱，手握万千功德飞升为无极大帝座下第五尊，那位春山君就是这位元祖的第三子，名元宗。听说他生下来本是个痴儿，十八岁那年突然就好了，后来更是成了大元的金甲战神，因为战功彪炳功德厚重，又有元祖荫庇，无极大帝与西王母欲召他入四梵天成神，但是他拒绝了。尽管他拒绝了，看在元祖的份上，无极大帝还是给了他个春山君的封号，任他做个来去自如的散仙。”
“啊。”小鱼极其失望的啊了一声，看起来，这位春山君拒绝加封的经历，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小白没好气地给了他一爪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可没有像元祖第五尊那样牛的老子。”
正说着，老黄突然从外面蹦了进来，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兴奋：“来了来了，那个傻鸟又来了！”
小鱼一愣，连忙出门看去，小黑正头朝下挂在海棠树枝上，树下又掉了一地东西。
后出来的小白嗤笑一声：“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你那位妹妹得是有多笨。”
小鱼不语，在笨这件事上，他确实无法替那丫头反驳。
地上是一封信另一包果子。
小鱼将小黑从树上扒拉下来，又两巴掌扇醒，小黑两只豆大的眼睛迷茫了片刻，接着从地上滚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抓了抓地，展翅飞走了。
老黄已经把那果子包舔开了，里头滚出一地青青圆圆的果子，没等小鱼阻止，他大嘴一张就吃进去两个，核都没见吐，就朝下一个啃去。
算了算了，该遭的劫拦不住，各畜有各畜的命数。
小鱼打开信封，里头竟有两封，他把小柔的那封挑出来，剩下的看也没看，直接揉成一团，随手一扔，而后走进屋里。
小柔的这封信是这样写的：哥哥，爹爹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一月左右就是剑灵大会了，你会回家吗？后山上的青果又熟了，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用青果害的三师兄嘴巴肿了三天的事情吗？小柔给你寄了一点，你留着玩儿。哥哥要早点回来呀！记得好好吃饭！
小鱼正看着，屋外突然传来老黄的哀嚎声，小白一个激灵，嘴巴里咬着的那团废纸掉在了地上。小鱼头也没抬：“别担心，就是嘴巴肿两天的，两天过后自己就好了。”
小白放了心，用爪子将那团废纸扒拉开，上面就简简单单一句话：竖子，何日归家？
小白：“这是你老子的信？”
小鱼没有回答，只把小柔那封信揣进怀里，然后朝自己屋子走去，边走边说：“准备准备，过两日我们下山。”
这两日里，小鱼他们一直在为下山做准备，青牛小青一直在屋后喂养着，小鱼没事还将它放出去溜达溜达，这些日子过去，长壮实了不少。小白和老黄从未下过山，听说小鱼要带它们下山，也是十分高兴，各自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
但当小鱼看见它们收拾的东西时……
一摞书，包括山神手册；一包吃的，里面有硬邦邦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馒头，磨牙的骨头棒子，甚至还有那日没吃完的几个青果。
小鱼看了看老黄还有些肿的嘴脸，无语至极。
正收拾着，小白突然想起一回事：“话说，我们下山了，你的香火怎么办？那人还来给你上香吗？”
“他来的并不规律，但确实每隔几天就来一次，有时夜里，有时白日。”
小白以爪撑脸：“真是奇人，来上香只还愿，三天两头的来，还不让人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专门是来喂饱你的呢。”
小鱼没接这一茬，凡事儿能看表面的，他绝不深挖，只问道：“总靠别人也不是办法，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倒是有一个，我们明日下山的时候，可以找个师傅给你捏一尊小像，然后随身携带着。若那人哪天断了你的香火，我们花点钱找别的人来给小像上香也是一样的，只一点，这样花钱买来的香火，味道可能不太好。”
小鱼困惑：“我既可以自己补自己的神像，不能自己捏一尊小像吗？”
小白摇头：“不能，你补的是萧山神像的本体，找别人来捏小像，就等同于有人在别处供奉你，那么那里的神像甚至包括道场我们都是无法干预的，你只能决定接不接受他供奉的香火。”
说到这里，小白就恨铁不成钢：“还不都怪你自己，普天之下竟没有一个人另设案台供奉你，头一次听说山神老爷出山还得自己带着小像花钱找人供奉的。”
小鱼不置可否。
第日，小鱼拿着收好的包裹，带着老黄小白坐上了小青的车。小青眼见还要多拉一只猫一条狗，气的鼻子直哼哼。
小白抬爪拍了拍庙门口的大树：“我们下山去了，这段时间辛苦你照看山神庙。”
大树竟像是听懂了一般，晃了晃枝叶。
——
夏去秋至，南木却还茂盛。
尺户城作为南洲最大的一座城，盛产白玉和香饵。香饵可以用来制作女子常用的蜜粉胭脂，也可以用来制作诱捕各类地精妖怪的诱饵，是捉妖师常用的捉妖工具之一。因此尺户城的商贸极其繁华，各路商客往来贸易自不必说，城主尺户青山与皇城附都止都公孙家更是有三十年互贸盟约。除此之外，尺户南临南海，地形复杂多变，山川众多，地精妖怪藏踞，吸引了无数捉妖师与修仙子弟前来除妖觅宝。
只是可惜，在如今这个世道，捉妖师并不是什么光鲜的职业。一般世家宗门有着极好的资源，捉妖也只是为了给门下子弟历练，只有一些没有家族荫庇，也没有宗门收留的下等资质穷人，才会被迫选择捉妖师这个职业，为的是从妖怪身上获取宝贝，换取钱财。
如今的捉妖师统归元都的天师阁管理，妖师大概分为地、物、天三个档次，每个档次之间又分生、绝、煞、极四个档位，尽管这个职业并不怎么受待见，倘若有天字档绝以上的捉妖师，也是能在五洲四海横着走的，然如今满国天绝以上的捉妖师，一只手数得过来，其中有两位都是天师阁的天师，寻常并不行走江湖。
原野言站在鸿雁街最大的那家酒楼门口，叫楼里的跑堂堵在那数落：“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我们鸿运楼可是全尺户最大的酒楼，你这身打扮不是乞丐也得有十个八个乞丐亲戚吧，怕是你连门槛钱都付不起，与其进去了丢人，不如干脆别进去了，也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原野言篷乱的头脸上胡子乱飞，单从眉眼上看，倒是有几分清秀疏朗的。他在身上摸了摸，跑堂翻了个白眼：“摸虱子呢？”
一块黄澄澄的金子出现在他眼前，原野言笑了笑：“那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小哥替我打两坛子龙岩酒。”
龙岩酒是鸿运楼的招牌酒，取龙溪涧泉水，以龙岩谭石泥煅坛窖之，入口绵淳，后劲辛辣，他每回来尺户都得来上这么一口，不然总觉得路都走的不够畅快。
跑堂讷讷捡起那枚金子，干干道：“哟，今日是小的眼拙了，要不老爷还是里间坐坐，小的去给您打酒，再上两盘卤肉……”
原野言只笑眯眯地看着他，跑堂住了嘴，游魂儿一般进去了。
原野言站在酒楼门口，外头烈日当空，南方的天秋的早，凉的慢，他又往阴凉地儿挪了挪，一抬头，正见鸿雁大街前方驶过来一辆青牛小车。车上躺着一个少年，少年一左一右趴卧着一只白猫一条黄狗，车板上还放着一个黑布包裹着的东西，约莫小臂高矮。
这奇异的组合引得路人频频回望，少年却浑然不觉，只用一柄芭蕉叶盖在脸上遮阳。
青牛拉着小车直直停在酒楼门口，竟好似通人性一般哞了一声，少年拿下脸上的芭蕉叶，抬头看了一眼酒楼门头，然后一巴掌拍在牛屁股上：“你这畜生，叫你找个吃饭的地方，你选了个全尺户最贵的，老子没钱了。”
青牛鼻子直喷气，又哞了两声。
此正是小鱼一行。
原野言瞧这少年面目清秀，人凤之资，这小青牛也颇通人性，猜测其恐是某个世家或宗门的子弟，外出历练来了。恰巧那跑堂拎了两坛子酒出来：“老爷，您的酒，另找银，今日是小的眼拙，老爷您别跟小的一般见识，下回有空再来堂坐。”
原野言拿上酒和找银，走到牛车面前：“这位小兄弟可是要找地用饭？”
小鱼瞧着原野言，他一身粗布麻衣破破烂烂，但大体规整，一张头脸胡子乱飞，，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在一双眉眼还算干净。
见小鱼不出声，他举了举手中的两坛酒：“我也是来吃饭的，这间酒楼满客了，打前头路口那里有一家小馆子，干净卫生又实惠，我这两坛酒正缺个酒伴子，小兄弟可会喝酒？”
小鱼略想了几分，跳下牛车，朝原野言拱手一礼：“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野言这才看见小鱼的左脚似乎有些跛，他愣了一下：“你这腿？”
小鱼干笑：“说来话长。”
见他不想细说，原野言也没追问，二人牵着牛车往前头小馆走去。
跑堂的站在后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里间没满客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