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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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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雪柔的话语焉不详,陆锦宜正想细问,贺雪柔却已掀帘出门,藕粉色的衣袂消失在悠悠晃荡的珠帘间,背影很快就不见了。
流朱端了一杯新茶进屋来,见自家姑娘正盯着门口的方向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三晃,见其回过神来,方有些好奇地问道:“姑娘,你在看什么呢?可是表姑娘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说着,放下茶,竟要挽袖追出去。
陆锦宜有些无奈地将人拉住,“风风火火的要做什么去?”见小丫头满眼担忧,她不由一笑,“你家小姐几时在她手里吃过亏?”
流朱还真的细细回忆了起来。
的确,自从贺家表姑娘入府以来,这么多年里尽管多次故意来寻她家小姐的不痛快,但的确每次吃瘪的都是表姑娘。即便是前准姑爷被夺走,可最后也是帮她家小姐挡了孽缘,免入火坑。
陆锦宜端了新茶在手,随口问道:“这些日子二少爷在忙什么?”
“三日前书院夫子生病告假,二少爷就回了府,这两日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呢。”
陆锦宜点点头,“你去请了他过来,就说是父亲让我考考他的学问。”
大小姐一向不喜欢菊香院的贺姨娘,连着对贺姨娘所生的二少爷也冷淡,怎的今日想起来关心二少爷的学问了?
流朱满心疑问,但还是应了下来,正要转身出去,又被喊住。
“先让陆零过来见我。”
“好的,姑娘。”
流朱应声而去,不多时一个劲衣打扮的侍卫就出现在了门外。
陆零并不进门,站在帘外回话,“姑娘寻属下,可是有何吩咐?”
陆锦宜抱着绒绒,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它顺毛,随意问道:“我记得阿兄曾说过你武艺高强,且心思细腻,极擅侦察?”
陆零愣了一下,旋即抱拳道:“姑娘要我追查何事?”
“你帮我盯一个人。”陆锦宜抬起头,目光凛凛,“将陈昶生每日行踪报告于我,哦对了,还有陈玉莹你也顺便盯一下。”
陆零是陆锦宜一母同胞的兄长陆尚宣留给她用的人,前番陈昶生和贺雪柔有私情一事,便是他查到了证据。
陆零不料是这么个差事,一向寡言的他也忍不住问道:“姑娘何故还要调查陈家?”据他所知,姑娘不是已经如愿退婚了?
陆锦宜:“陆零,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斟酌了一番,才似下定决心,叮嘱陆零在事情还没有查到线索前,不许传信告知陆尚宣。
“大公子知道后会生气的。”陆零很严肃。
“……”陆锦宜撇嘴,“只是让你暂时保密,你查不到线索,就与兄长传信,岂不是教他摸不着头脑,平白担心,无法专心于公务。他办不好差事,回京就遥遥无期,那日后我要是遭了欺负,谁来与我撑腰?”
见陆零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陆锦宜挺了挺腰板,十分郑重地说道,“陆零,你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儿发生对不对?”
陆零觉得自己动手没问题,但嘴皮子实在笨。
“属下明白了。”
陆零离开没多久,陆尚宽便一路小跑进了流霜院。
“阿姐!”
十二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兼他生得模样俊朗,举手投足,端的赏心悦目。
陆尚宣年长些,早些年远赴青州书院求学,及至考取功名,又被远派沧州任职,鲜少和家中姐妹兄弟相处。陆尚宽自打有记忆以后,便只爱跟在自家嫡姐的身后当小尾巴。
可惜一直以来,因着他母亲的缘故,嫡姐都不爱搭理自己,难得这会她主动派人来寻,陆尚宽心里高兴坏了,一路过来,半刻也不曾耽误。
陆锦宜不太习惯这个弟弟的亲近,可对上少年明亮的眼睛,还是柔和了语调,一边招呼他坐下吃点心,一边斟酌着如何开口与他提起贺雪柔所说的事情。
“阿姐,陈昶生是个糊涂蛋,你可别为了他伤心呀。”陆尚宽吃着点心,趁机把这些天放在心里的关切之语说了出来。只是说着,他又有些羞惭,声音蓦地小了几分,“贺表姐她那样做也不是出自本心,是……”
他有心提起贺姨娘,那是他的亲娘,子不言母过,可面对陆锦宜,他不自觉的有些愧疚。毕竟贺姨娘所为的,也不过是他这根独苗苗罢了。
只是他虽年纪小,却也知道,上有长兄嫡姐,他一介庶子能安生度日,好好地长大成人,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更遑论,他在府中的吃穿用度也并不比兄长和姐姐差。
陆锦宜听懂他的未尽之言,牵唇浅笑:“阿宽你别多想,过去的事情就都过去了。不过今日请你过来,倒的确有些话要叮嘱你。”
陆尚宽想到流朱传的话,小脸顿时一垮,“阿姐莫不是真的要考校我文章吧?”
他半点儿也不爱读书习文,可偏偏半点儿由不得自己。
“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陆锦宜很是坦诚,也不与他兜圈绕弯,直将贺雪柔所言与他细细地说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不懂朝堂诡谲,可也知道家族荣辱。此时闻言,瞬间神色一凝,“陈家兄长陈邈曾在书院替我解过围,平日对我的确多有照顾,可我确实没有察觉有何不妥。”
听他提及陈邈,陆锦宜也想起那位曾有数面之缘的陈家长子来。印象中,他总是笑面迎人,说话时语气温和得像春日里拂过柳梢的风。便是对待府里的下人,也没有半分世家公子的倨傲,与纨绔不吝的陈昶生浑然不同。陆锦宜想起,从前偶然撞见他蹲在路边给乞儿递糕点的画面,那样的人,实在难以和“别有用心”四字联系起来。
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陆锦宜皱眉细思半晌,无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果然还是愚钝了些,琢磨不清这些事情。不过,总得提醒她那老父亲一番。
可由谁去提醒呢?
陆锦宜把目光落在了陆尚宽的身上。
“阿姐,你不会觉得父亲会信我一黄口小儿的话吧。”
陆锦宜果断摇头。
求仁得仁的陆尚宽还是有些受伤,撇撇嘴,“阿姐也不必如此实诚。”
“今日我同你说的事,不许和旁人提。”这个旁人指的是谁,二人心照不宣。“来日回了书院,也不必故意疏远,只是言行须得谨慎些。”
陆尚宽自是应下不提。
待陆尚宽被贺姨娘派来的丫鬟喊走以后,陆锦宜左右思量了片刻,终究放弃了。
“父亲浸身朝堂数十载,这些总难不住他的。”陆锦宜心想。
本来因着与侯府退亲一事,陆锦宜曾与陆宗元起了些争执,不过有陆老太君护着,纵使陆宗元不愿意和侯府撕破脸皮,最后也只能认了,睁只眼闭只眼,由着陆老太君亲自去侯府将庚帖换回。
这两日上朝,陆宗元屡屡受到毅勇侯挤兑,心中好不痛快,今儿一下朝就到了荣寿堂倒苦水。话里话外,说他在朝中相权被分,处境本就艰难,如今失了毅勇侯这一亲家,更是难上加难。
听他抱怨了半晌,陆老太君才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你字字句句皆为自身,可曾替锦宜考虑过半分?”
陆宗元语塞,讪讪道:“陈二郎年纪小,不知轻重,他日……”
“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难道要拿锦宜终身的幸福去赌?”
“儿子不过平白抱怨两句,母亲听听就罢了,怎还认真起来。”陆宗元搓了搓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自在。
陆锦宜乃是亡妻拼了命给他生下来的女儿,他哪里会不疼爱。只是朝堂波诡云谲,稍有不慎,便要带累门庭。如今退婚一事,虽于陆家并无多少名声伤害,可毅勇侯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其心中不畅快,总会故意为难他,他也很是为难。
陆老太君放下手中的佛珠,目光锐利地扫过儿子:“我陆家门风清正,从不靠牺牲儿女幸福攀附权贵。陈昶生之不妥,你素日里不会没有耳闻,却仍故作不知,可曾想过锦宜一旦嫁过去,便是入了火坑?”
说着,她的声音沉了几分,“当年你父亲教你‘立身正,行事端’,你可还记得。入朝为官,谋福百姓,你求自身保全本无过错,可若因此便断情绝义,那真是忘了本。”
陆宗元被训得满脸通红,垂首不敢作声。他知道母亲说得对,只是连日来在朝堂受的气郁积于心,忍不住想找个由头宣泄罢了。
“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陆老太君见他认错,神色稍缓。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子,看他面有倦色,便给在旁伺候的陈嬷嬷递了个眼色。
不多时一碗煨得香喷喷的鸡汤便被呈了上来。
“这汤是厨房那边依着锦宜写的配方熬制的,为了这方子,锦宜可翻了大量的古籍。”
听闻此言,陆宗元老脸微红,心下更添愧疚。
“锦宜这孩子心思通透,许多事情上她反比你有主见些。她的亲事,你往后可不许擅专。”
陆宗元叹道:“儿子省得的,只是……”
只是他虽无实权,但仍在相位。他这宝贝女儿甫一退婚,可就有不少人家惦记上了。
陆老太君看出他的顾虑,语重心长道:“家世门第是次要,人品端正才是顶顶重要的。这事儿且容我再思量思量。”
正说着,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太君、老爷,大小姐来了。”
陆锦宜掀帘而入,见父亲也在,略感意外,随即上前见礼。
陆老太君招手让她近前,拉着她的手笑道:“我正和你父亲说你呢。”
陆锦宜心中一动,顺势看向陆宗元,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父亲,女儿今日也有一件事想禀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