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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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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陆锦宜猛地退后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眼中满是厌恶。
“你出身侯府却不思进取,眠花宿柳极尽荒唐。如你这般,要样貌没样貌,要才学没才学,我陆锦宜除非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陈昶生咬着牙道,“陆锦宜,你以为你跟我退了亲,还能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娶你不成?”顿了顿,冷笑道,“我名声难堪,那你与我定亲这么久了,你猜旁人又会如何议论你?你说万一哪天,我这嘴巴里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旁人是信还是会不信呢哈哈!”
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
陆锦宜再没有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有心拼尽所学将眼前人骂个狗血淋头,可一来眼下她小腹的不适越来越明显,二来男女力量悬殊,继续把人激怒下去,实非明智之举。
可是该如何脱身呢?
陆锦宜飞快地思索着,眼见着陈昶生又要上前攀扯,她忽而看向他身后的方向,眼睛一亮,语调不稳但又带着庆幸,“端王殿下!”
陈昶生不由得背脊一寒,下意识地就想起不久前自己才在端王手里吃的亏。若是再被他撞见自己在此纠缠陆锦宜,难保不会像上回一样被扔出去。一念及此,他连忙转身去问安,甚至连头也不敢抬,唰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见过王爷。”
而就在陈昶生转身的刹那,陆锦宜瞅准了时机,拔腿就跑。
和陈昶生独处下去,指不定日后还会被泼上什么脏水,必须得离他远远的,不给他近身的机会。
陈昶生在跪下以后,就发觉了不对,他猛地抬头,眼前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身后传来的动静更是让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当即便沉了脸色。
不能放这女人走,若她这样跑去正厅告状,自己怕是得惹火烧身。
就算是非得闹到贵人面前,也应该是陆锦宜百口莫辩、只能乖乖嫁给自己的情形之下!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锦宜闭上了眼睛,铆足了劲往前跑。
“啊!”
鼻头传来锐利的疼痛,陆锦宜蓦地睁开眼,惊觉自己撞上了一片坚硬如山石的胸膛,短暂的窒息感散去,淡淡的冷松香气旋即钻入鼻息,好闻但很陌生。她惊呼着往后撤步,可脚下趔趄,整个人都往后仰摔而去,好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陆锦宜勉强站稳身形,抬眼望去时,呼吸骤然一滞。眼前的男子身着雨过天青色锦袍,领口袖缘绣着银丝云纹,腰间系着玉带,另还缀着一枚成色极佳的暖玉。他身形颀长,挺拔如巍巍青松,容貌更是昳丽俊朗,一双瑞凤眼静谧幽深如秋池,可微微上扬的眼尾勾勒,又好似振翅欲飞的凤凰一般。
陆锦宜只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人。
是端王沈晏。
“当心些。”沈晏的声音清越泠然,如泠泠石上泉,目光落在小姑娘泛红的眼角与慌乱的神色上,眉峰微蹙,“可是伤着哪里了?”
陆锦宜摇摇头,正欲开口,见陈昶生已经追了上来,她下意识地闪躲到沈晏的身后。
沈晏微微愣了下,而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彻底地挡住了陈昶生的视线。后者不防果真撞上了端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脚下也如灌了铅水一般,再不敢上前半步。他没有错过端王侧身相护的动作,只是想不明白,这二人何时熟悉到如此地步。
最近三法司对侯府异常关注,自己此时最好还是小心些,不能把眼前这位爷给得罪了。
陈昶生捏紧了拳头,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陈家真是好门风啊。”沈晏垂眸看向陈昶生,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在公主府中也敢几次三番造次。”
几次三番?
陈昶生不明所以,“王爷您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与陆姑娘解释,绝无冒犯之意,是陆姑娘她……”
“你和他很熟?”沈晏打断他的话,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姑娘问道。
陆锦宜一愣,旋即摇摇头。
即便曾经订过亲,过去这么多年,她和陈昶生打照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更不会熟悉到私下相会的地步。
沈晏了然地点点头,复又看向一脸忐忑的陈昶生,“你听到了,她不认识你。”顿了顿,在后者想要开口辩解时,继续道,“遇事不知自省,只会为难女子,如此行径令人不齿。来人。”
没有再给陈昶生开口的机会,直接吩咐隐在暗处的侍卫将陈昶生给“请”出了公主府。
直到陈昶生的身影彻底消失,陆锦宜才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可小腹处传来的坠痛感却愈发强烈。她抿抿唇,勉强打起精神,冲着沈晏屈膝行礼,“多谢王爷解围。”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沈晏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白的脸颊和按住小腹的手上,眸色微动,随即放缓了语气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陆锦宜微白的小脸忽的泛起一片红晕。
对着端王,连“更衣”都有些难以启齿。
陆锦宜攥着裙摆的手指紧了紧,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
沈晏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了。只是他没有追问,也没有点破,而是侧身让开路,比了个引路的手势。
“本王正好要去一趟客院,姑娘若是不介意,便与本王同路吧。”
陆锦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激。
那明明是他刚刚过来的方向……没想到端王竟是如此细心体贴之人,陆锦宜心中暖意顿生,连忙屈膝道谢。
跟在沈晏身后往客院去的一路上,陆锦宜只觉得心跳得飞快,一方面是感激,另一方面则是窘迫,连头都不敢抬,只一味盯着沈晏的衣角走路。好在沈晏也没有多言,二人就这样一路安安静静地走着。
不多时,客院出现在眼前,沈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陆锦宜,视线落在她的发顶,不由勾了勾唇角,难得起了兴致,打趣道,“陆姑娘一路走来,可在路上拾到了金银?”
“啊?”陆锦宜懵懵然抬头,不妨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眸,小脸骤然一热,别开了视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这人怎么跟传闻中一点儿也不一样,难道说是自己今日认错了人?
“您真的是端王么?”
沈晏敛了笑意,薄唇轻启,“不像吗?”
陆锦宜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有些疑惑,可眼下却也顾不上了,匆匆地朝男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奔着客院小跑而去。
沈晏还是头一回被人就这样扔在原地,他目送小姑娘的身影远去,好一会儿方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客院里,陆锦宜寻了一位洒扫的丫头给自己指了路,匆匆地进了净室后不久,她整个人就僵住了。
这些日子她也是昏了头,竟忘了来月信的日子。
看着浅色罗裙上那抹刺目的鲜红,陆锦宜欲哭无泪。
“姑娘?”
熟悉的声音传来,陆锦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采青?采青,是你吗?”
看到采青,陆锦宜本就意外,待看清她手上拿着的包裹以后,更是惊喜极了。
那是马车里备下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的。
“好采青,你是未卜先知么。”
采青一边帮陆锦宜更换衣裙,一边轻笑着解释道,“奴婢哪能未卜先知,先前您让我陪着子衿姑娘和嫣然姑娘,是端王身边的侍从找过来,说姑娘遇到了难处,让奴婢赶紧取了干净的衣裙送过来。”
“是他么……”陆锦宜指尖一顿,拿着衣裙的手微微收紧,旋即俏脸红了个彻底。如此入微细致的观察力,教她又是感激又是羞窘。
自己今日真的在他面前好一番出丑啊。
踢了踢裙摆,陆锦宜嘴角的弧度往下压了几分。
“奴婢起初也不敢相信呢。”采青忍不住唏嘘道,“外头都传说端王性格乖僻,铁血无情,对女子都是不假辞色的,可今儿奴婢才知道传言不能尽信哩。嘿嘿,不过我们姑娘这么好看,端王他对您上心也是情理之中。”
“……好了采青,不许胡说八道。”陆锦宜轻咳一声,打断采青的滔滔不绝,顿了顿,又神色认真地叮嘱她,“这事儿不许你跟旁人提起。”
采青自是点头应下,主仆二人好生收拾了一番,方去寻醒酒的许嫣然与盛子衿不提。
另一厢,长公主府西侧的秋水苑中,气氛却有些微妙。齐桑颉斜倚在梨花木倚上,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下自己脸颊,锐痛感袭来,他不由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忍不住张嘴抱怨,“本公子翩翩少年郎,看着就那么像登徒子么?那么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动起手来怎么就那么大力气呢。”
想起刚刚在后花园莲湖边发生的事情,齐桑颉就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他不过是看那小娘子脚步酿跄,险些栽进莲池,好心拉了人一把,就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更憋屈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发难呢,那小娘子竟眼睛一闭,当场昏睡了过去。若不是闻到了淡淡的果酒香味,他都要以为自己是被人设局陷害了。
只是这天下居然还有人能喝果酒把自己喝成那副模样的?
嘶,醉成那样身边也没有丫鬟跟着,要不是他,她就等着跟水鬼作伴去吧。
齐桑颉嘟嘟囔囔半晌,没等来好友的回应,抬头看去,却见沈晏手里拿着书,半晌也没有动作。他正兀自纳罕时,就见追云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追云回话的声音很低,但齐桑颉素来耳力灵敏,等追云退下以后,他不由朝沈晏的方向倾了倾身子,揶揄道,“我说阿晏,你很不对劲哦。那日在悦珍阁你就无缘无故的出手救下这陆小娘子,今日竟又主动现身替她解围,啧啧,我竟不知来这秋水苑几时和去客院同路了?不过好端端的,你通知人家丫鬟送什么衣裙,难不成还发生了些什么不为人道的秘事?”
沈晏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瑞凤眼微沉,语气带着几分冷意:“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齐桑颉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挑眉笑道,“远的咱不说了,就说两个月前,在御花园里,那个景阳伯府上的三姑娘崴了脚,哭着求你扶一把,你都目不斜视地走了。怎么今儿就凑上去了,又是解围又是带路,还眼巴巴地让追云去找人家的丫鬟,啧啧,这要是寻常的举手之劳,那我倒是要问问,什么样的事才算不寻常?”他凑近沈晏,压低声音道,“莫不是咱们清心寡欲的端王殿下,终于动了凡心?只是从前也没见你和人家小姑娘有什么往来,快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盯上人家的?”
他的语气隐隐带着几分兴奋,眼睛里更是闪烁着异常的光亮,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早已让他忘记了脸颊上的火辣痛感,也忘了眼前人不是他可以轻易招惹的。
沈晏重重地合上书,然后用书轻轻地拍了拍齐桑颉的脸,拍的正是红印未消的那一侧。眼见得齐桑颉捂脸跳开,一叠声呼痛叫苦,才勾了勾唇,淡声道,“再胡说八道试试。”
“……”齐桑颉撇撇嘴,“不过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至于么!”
沈晏眸色微冷,看着他,语气格外认真,“女子立世艰难,名声于她们而言,有时比性命重要。你的不以为意,玩笑之言,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夺人性命的利刃。”
在南渊的记忆早已模糊,可沈晏却始终记得,自己儿时一句无心之言,曾害死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神色冷凝,眼神亦格外冷寂,齐桑颉见状,知道沈晏是真的动了气,连忙赔笑道,“好好好,以后我定当牢记王爷的教训,谨言慎行,绝不再胡说八道了,行不行?”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暗忖,这小子从前不见这样,几次异常都是为着这陆小娘子,若说没有半点儿猫腻,他是半分不信。只是沈晏这般维护她,自己以后还是少招惹些为妙。
嗯,凡事扯上陆家小娘子,一定谨言慎行。
沈晏没再理会他,重新拿起书,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终还是拎着齐桑颉出了门,往练武场而去。
待到晚间,府中寿宴散场,重归静寂之时,长公主一边由着侍女给自己揉按额角,一边听着心腹嬷嬷给自己说今日府内发生的事情,待听到后花园内毅勇侯之子私堵陆府姑娘时,不由蹙紧了眉头。
“两府既已退亲,何故那陈家子还来攀扯?”难道说两个小辈之间是有些旧情在的?
陶嬷嬷摇摇头,“殿下误会了。”
听得来龙去脉后,长公主脸上怒意顿生,“往后决不许毅勇侯府的帖子进来,府中宴集也不许他们再来。”挥手让身后的侍女退下,长公主坐起身,端了一杯茶啜饮一口,而后才不疾不徐地问道,“你刚刚说,是晏儿主动替那陆姑娘解的围?”
“是啊,殿下。”陶嬷嬷笑着道,“追雨那小子亲口说的,原本王爷是要去见齐小世子的,半路上看见陆姑娘撞过来,不仅没有避让开,反而是把人护住了,还特地绕了路把人送到客院,后来更是特意吩咐追云去给陆姑娘丫鬟送信,可谓体贴入微了。”
追云乃是陶嬷嬷的儿子,从小跟在沈晏身边伺候,对沈晏的一举一动再清楚不过。
如此一来,陶嬷嬷所言,十之七八是真的。
长公主自认了解自家儿子,她和齐桑颉一样,不认为沈晏是个有多大善心,喜欢出手救人的。他既几次三番替陆家丫头解围,怕是对人家确有不同。也许这不同并不关涉儿女之情,但只要有所不同,这就够了。
这陆家丫头模样端正,性子又好,今日见了,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更遑论还是个极体贴的。这般好的姑娘,若是能配给她的晏儿,那可就太好了。
长公主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
可是陶嬷嬷却忍不住泼了一泼凉水,“只是今日陆老太君的意思,怕是不太愿意让陆姑娘高嫁的。”
彼时长公主只不过偶然兴起,稍稍流露出半点儿意思,那老太君可是立即就找了理由把话题揭了过去。
闻言,长公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罢了,静观其变吧。”
铁树若真要开花,又何须她劳心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