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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黄沙(六) ...

  •   行程过半,船猛地颠了颠,谢鸾安才骤然回神,问道:“如何?”
      船夫摇着桨,不紧不慢地高声回道:“无碍,浪大了些。”
      敢在晟北与黄沙之间做此等营生的,想来这船夫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他定了定心,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盯着月灼出神了那么久。
      月灼早就发现了,也回望着他,道:“在想什么?”
      没等谢鸾安回话,他又道:“谢鸾安,我饿了。”
      他的眸子极清澈,像是将这方天地都纳了进去。
      谢鸾安看着状似无辜的月灼,找出些干粮与他分着吃了,叹道:“我在想,你是怎样活到这般年岁的。”
      月灼想了想,道:“你若是想知道,等我们回去了,我可以一一说与你听。”
      谢鸾安提了提嘴角,没接他的话。水流声萦着人耳,他将声音放大了些,冲着船头喊道:“船家,要吃些吗?”
      船夫手上不停,回道:“不必,习惯了。”
      在天河隆冬里少有的晴日中,这船慢慢泊了岸。
      竟是一路无事。
      船夫盘腿坐在船头,支着桨抬了抬他的斗笠,爽朗笑道:“我也只能将您送到这了。谢大将军,保重。”
      谢鸾安向他抱了抱拳,也道:“多谢,保重。”
      船夫随意摆了摆手,目送着他们往黄沙深处去。待到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河面,又被激起的浪重新泼向空中,那两人的身影已然看不见了,他才慢慢起身,划着桨回往晟北,开口唱道:“闯风雨欸——迎激流呦——……”
      只他一人的船载着这吆喝声,浑不惧一切,荡在天河上,和着浪涛,百转不绝。

      黄沙与晟北虽多有龃龉,但衍皇仁义,晟北多年一直呈守态,从未主动渡河进过黄沙。谢鸾安能从晟北拿到的情报也不多,只得自己摸索。
      他带着月灼在疏草丛中走了许久,才寻到出路,堪堪望见了黄沙的轮廓。那是一座生于沙漠的城池,带着岁月的印刻,屹立于天河北岸,风沙之缘。
      天色渐昏,他们趁此出了疏丛,直直往那方向去。
      未行多久,在离黄沙还有好一段路时,谢鸾安便见不远处孤零零立着一个人影,正朝着这个方向。那人极其敏锐,在瞬间也察觉到了他们,动身便往这边走来了。
      身手不凡,但只一人。
      谢鸾安停了步,神色凛了凛,伸手将月灼拦在身后,手不着痕迹地抚上了剑。
      那人最终停在离他们十步开外,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置于胸前,向谢鸾安鞠了一躬,道:“王吩咐说,大衍来的客人要以礼相待,不能怠慢。客人,请随我来。”
      他说的是大衍官话。
      谢鸾安没动,道:“黄沙王几时吩咐你的?”
      那人不答,只道:“我已在此处等候了三日。”他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后,低着头继续道,“客人,请宽心,我对您并无恶意。”
      月灼自谢鸾安身后好奇地探出了头。
      谢鸾安笑了笑,道:“辛苦。既如此,还烦请带路。”
      那人也不多废话,转身带着他们向前走了。
      谢鸾安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
      “无名之卒,不劳客人挂齿。”
      “若按衍朝礼数,相谈者须知彼此名讳。”
      那人无奈道:“哈苏立。客人若不嫌弃,也可叫我尼里。”
      “尼里兄好性情,”谢鸾安轻轻敲着剑柄,神情平稳无波,声音听上去却像是透着些许笑意,“我么,姓谢,名鸾安,是衍朝的……一位将军。”
      尼里不置可否,只沉默着带路。北辰悬挂在他们的左前方。
      依稀能辨地出黄沙也曾有过繁盛的年岁。只时过境迁,凿刻留痕。
      待到一行人进了城,尼里才道:“客人,天色已不早,您先歇息一晚,明日我再带您见王。”
      谢鸾安自无不可,颔首道:“那便有劳尼里兄了。”
      城里主街上的民居多是紧闭着大门,显着陈旧气,偶有孩童的啼哭声,也很快便听不到了。
      尼里没有引他进宫,而是带他进了离宫不远的一个小院落,看着比一路以来的民居要好些。谢鸾安推开门,就着夜半的月色,入目的便是一张几案,旁边有张还算宽大的床,再便是对眼那支起了一半的窗。
      尼里进屋替他点了灯,道:“礼数不周,还请客人先将就着。”
      他这才借着光看清了谢鸾安身边跟着的人的脸,一怔,惊觉,这般模样,不像是他以为的普通仆从。
      尼里忙问道:“这位是……”
      “侍从罢了。”谢鸾安打断他道,“夜色已深,尼里兄也尽早回去歇息罢。”
      尼里压下舌尖的话,再向他深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本就是冬日里,再身处黄沙,还没有什么可以取暖的工具,夜里格外地凉。
      谢鸾安让月灼先上了榻,自己将二人的大氅都铺盖在了被褥上,才再跟着上了床。
      烛火未熄,月灼翻过了身,眸子亮晶晶地盯着他瞧。
      谢鸾安平躺着,闭着眼道:“还不睡?”
      “明日便要见黄沙王了,”月灼想了想道,“我有些害怕。”
      谢鸾安笑了笑,道:“你还会害怕?”
      月灼点了点头,又想起谢鸾安现下正闭着眼,看不见他的动作,复“嗯”了声。
      谢鸾安听见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不紧不慢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来黄沙。”
      月灼又安静下去了。沉默了须臾,他避而不谈这些,道:“谢鸾安,黄沙的态度很奇怪。”
      “是啊,以礼相待。”谢鸾安淡声道,“黄沙这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晟北的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黄沙城中的主街上怎得这般景象?”
      “破败,老旧,没落,腐朽。”谢鸾安的声音越来越轻,似是快睡着了,“可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黄沙想让我们看到的?”
      月灼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贴近了谢鸾安一些。
      谢鸾安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睡吧,明早还要见黄沙王。”
      “那才是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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