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归去》黎幼瑾

5、黄沙（四）

　　谢鸾安到晟州北边的那天，是林重接待的他。南营骑兵驻扎在晟州北边的军营旁，与北边军同吃不同住。
　　“右参军，”谢鸾安向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问，“晟北情况如何？”
　　林重也不废话，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
　　八日前的傍晚，一切本如常。站岗的哨兵正准备与下一岗换班时，忽见西南边空中飘上几缕黑烟，不过片刻，烟势越来越大，几乎染黑了整片霞光。巨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他拼尽全力敲响了警钟。
　　——那是北边粮仓的方向。
　　晟王当即下令倾全军之力救火。火势蔓延极快，天河里的水被将士们一桶一桶地运去救火，可就是压不住那滔天的焰。大火连着烧了一天一夜，才在第二日夜里渐渐趋停。八万北边军虽无一人伤亡，但军粮却被烧得一干二净。林重赶去向晟王禀报，挑开主营帐帘后才发现晟王已不知所踪。
　　北边遍寻晟王一夜无果，第三日天未晓，传令兵八百里加急将信筒传往京城。

　　谢鸾安问林重：“左参军呢？”
　　林重苦笑道：“左参军这人吧，有些一根筋。将军您奉旨援助晟北，本是公事公办，可他却觉得您是来替晟王的职的，说什么也不愿来见您。”
　　“也是一片忠心。”谢鸾安道，“只要不碍我的事，便随他去。”

　　谢鸾安刚跨进晟北主营，就与赵恪仁打了个照面。
　　赵恪仁做样子向他行了一礼，敷衍道：“谢大将军。”
　　谢鸾安也不介怀，回道：“左参军辛苦，这么晚了还在主营。”
　　“晟王一天不回来，我就要一天替他守在这儿。”
　　林重跟在谢鸾安身后进帐，听到这番话，牙疼似的低了低头。
　　谢鸾安道：“左参军好脾性。”他没再过多纠缠于此，走到几案前坐下，“现下二位都在此，倒是方便了我再找。晟北既然一致疑心黄沙，可是有何实证？”
　　赵恪仁不耐道：“要是有证据，老子早就杀过去要人了。”
　　“实不相瞒，贼人做的很干净，北边没找到破绽。”林重似是惭愧，跟在赵恪仁后面找补道：“我们也只是疑心，毕竟黄沙与我军对峙多年，清楚我们的弱点也不奇怪，最有可能借机劫走晟王。”
　　谢鸾安敲了敲几案，“既无实证，你们也敢斩钉截铁地往上报是黄沙奇袭？”
　　“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林重向他拱了拱手，“晟王在北边军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人心惶惶，此时若再找不到元凶，那晟北就真成一盘散沙了。”
　　“罢了，”谢鸾安若有若无地抬眼，“我明日便去一趟黄沙。”
　　原本一言不发的赵恪仁猛地看向谢鸾安。
　　谢鸾安不急不徐地回望，噙着笑道：“左参军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赵恪仁直接问道：“你打算带多少人？”
　　“只我一人。”
　　“不行，”赵恪仁斩钉截铁道，“必须要带上北边的人。”
　　谢鸾安抚掌，“你不信我，又凭什么会觉得我会信你们不碍事？”
　　林重见势不对，忙道：“左参军，谢将军他……”
　　赵恪仁打断他道：“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大将军，”他紧紧盯着谢鸾安，“这里是北边，不是你南营，想撒野就撒野。”
　　“左参军，这话说的不对吧。到底是谁在撒野？”他放松地向后靠着，“晟王生死不明，晟州北边的军事现下皆由我暂为代理。这是什么意思，我再来教你一遍。”
　　“你听好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谢鸾安撑着头道，“晟北现在的主子是我，不是你。在晟王回来之前，你要是碍了我的事，”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左参军，没人救得了你。”
　　赵恪仁眼底血红，双手握拳握得骨声不断。
　　林重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小心道：“谢将军……”
　　谢鸾安却突然缓了声音，道：“我此行来北边，负的是皇命，为的是大衍，自是会不遗余力地协助你们，北边大可放心。”他正了神色，“我想，参军既是一片赤诚，定然也会先将找到晟王放在首位的。”

　　翌日日出，谢鸾安挑开营帐，便与正在打哈欠的月灼对上了眼。
　　月灼也不知在他帐前等了多久了，衣服上都结了层霜。
　　谢鸾安问：“在这做什么？”
　　“等你。”
　　“天天除了等我就没别的事干了？”
　　他点了点头。
　　谢鸾安懒得理他。
　　月灼紧紧跟在他身后道：“我听北边的人说，你今天要去黄沙。”他看着谢鸾安停了脚步，“我也想去。”
　　谢鸾安回身看他，“我去哪你都要跟着，该说你太胆小，还是太胆大？”
　　月灼垂眸，纠结了一番，还是道：“北边军还说，此次粮仓走水，火势虽大，可万幸无一人伤亡。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谢鸾安似是来了点兴致，道：“继续说。”
　　“有粮、有风、无水，天时地利，单看这些必定是一场大祸，可为何只烧了粮仓这一处地方？且火经一天一夜扑不灭，北边又倾全军之力救火，无亡可以说是他们训练有素，无伤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月灼接着道，“而有如此能力的一支军队，会让粮仓失火本就也不合常理。”
　　谢鸾安夸赞道：“聪明。那你有什么想法？”
　　月灼却避而不谈，重新道：“我想跟你去黄沙。”
　　谢鸾安转身便走。
　　月灼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谢鸾安啧了声，“要走就别耽误时间。”
　　月灼迅速松了手，乖乖只跟着他了。

　　天河边，林重备好了船在等着，见了他，叮嘱道：“将军，我军与黄沙素来不和，此番渡河注定危机四伏，请务必要小心行事。但无论如何，天河边总会有北边军接应您。”
　　谢鸾安诚恳道：“多谢。”
　　沈时问他：“真不需要我陪着去？”
　　月灼替他摇了摇头。
　　“你有别的事要替我做，”谢鸾安道，“记得等着陆则明和他的兵。”
　　沈时笑道：“那我便落得清闲了。将军慢走。”
　　谢鸾安朝他摆摆手，带着月灼上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