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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黄沙(三) ...

  •   次日卯初,月灼就被谢鸾安从床上提溜起来了。
      出了府门,谢鸾安问他:“会骑马吗?”
      月灼点了点头。
      谢鸾安牵了匹马给他,简道:“上马,跟着我。”
      一路行至南营,谢鸾安把月灼丢给在营口等他的沈时看着,自个儿就又一刻不停地奔去主营了。南营址在京郊,占了一整个垣山头,是祈朔年间跟着谢府一起建的,算来也有百年了。
      沈时带着月灼进了南营。他笑道:“虽说你进京也有三个月了,但军营里该是还没来过吧。有什么好奇的地方吗?”
      月灼想了想,诚实道:“我不知道。”
      “那我就带你随便看看吧。”
      月灼看着他的后脑勺点了点头。
      在营口就能听到的整齐划一的喝喊声,走近了更加清晰有力,荡着空旷的回响。沈时伸手一指,道:“那是演武场,南营的将士们平时操练的地方。”
      月灼随着他望去,他不懂这些,只茫然地跟着点点头。
      过了校场再往里走一段便是主营了,沈时随意道:“这是南营的主营 ,主将议事的地方。我们谢大将军现下就在这里面跟他的副将商议军情。”
      月灼顿了脚步,盯着这帐营不动了。
      沈时看他这样,了然道:“想进去?”
      月灼问:“能进去吗?”
      “南营主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就连我也差了些资格。”沈时偏过身,“想进去,谢鸾安的话都不管用,你得要有将令。”

      当晚,谢鸾安一身轻甲,上了马,道:“走吧。”
      他的身后跟着沈时和月灼。再往后,是南营列着的三千骑兵。他们悄无声息地掠出了京城,像一阵不留痕的风。
      次日黄昏,谢鸾安进了阙州主城。
      骑兵留在阙州城外,他一路行至知州府。阙州守沈山鸣亲自候着他,向他作了一揖,道:“谢将军。”
      谢鸾安下了马,将马绳抛给一旁的下人,道:“沈公,进去说。”
      进了正堂,谢鸾安落于主座,道:“沈公既是聪明人,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南营此次特来拜访,是想借阙州官道一用。”
      沈山鸣道:“修建官道本就为的是运送兵马,何来借用一说?”
      谢鸾安敲了敲扶手,道:“因为我要运的,不只是兵马。”
      沈山鸣向前倾了倾,垂首等他的后文。
      谢鸾安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我要借你阙州官道,往晟州北边运二十万两白银。”
      沈山鸣当即起身喝道:“私自运银罪同谋反,将军慎言!我不敢担这个责,也担不起,下官今日就当没听见这话,还请将军另寻高明。”
      他转身便要走。
      谢鸾安在他身后叫住他,道:“沈公且慢。据我所知,中原自嘉佑六年起连着两年的奇旱,拖垮了阙州。民不聊生,无数百姓易子而食。而阙州本就易旱,在那之后的十几年里又断断续续的逢着灾,情况也一直无甚起色。敢问沈公,看着阙州这般模样,您能食之下咽吗?”谢鸾安看着沈山鸣顿住的背影,徐徐道:“沈公清廉一生,也断然不想阙州再这样下去吧。”
      沈山鸣静了几息,还是回了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谢鸾安放下手,十指交叉搭在腿上,压了压声音,“二十万两白银,够吗?”
      沈山鸣道:“银子我自可以向朝廷……”
      “朝廷那帮人要是想管阙州这个烂摊子,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谢鸾安嗤笑了两声,“沈公,银子多难要啊。”
      沈山鸣胸口的起伏大了些,艰涩道:“就算如此,我也断不能做出此等背君叛国之事。”
      谢鸾安没听他的话,起了身,自顾自道:“况且,这是沈时亲口向户部讨来的银子。”
      沈山鸣豁然抬眼。
      谢鸾安走到他面前,向他行了一礼,道:“还望沈公能再好好考虑考虑。”
      等沈山鸣再回神时,谢鸾安的身影早已经看不见了。

      谢鸾安出了城门,道:“都准备着,我们走阙州官道。”
      他知道月灼正盯着他看。
      谢鸾安回望过去。视线甫一相接,他听见月灼问道:“你要用官道运银?”
      谢鸾安看向沈时,对方只耸了耸肩。
      谢鸾安道:“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官道只运四物,兵、马、粮、银。前三样凭你的将令就能走,可是银子不行。”月灼牵着谢鸾安给他的马慢慢走到他眼前,“要运银,还得再加上州府的知州令。”
      谢鸾安夸赞道:“聪明。”
      月灼蹙眉道:“这是最显而易见,可也是最愚蠢的做法。我不明白,无论走不走官道,私运白银的罪名都是要担的,为什么要跑去将你的把柄亲自交到别人手里?”
      “谢鸾安,你要谋反谋得天下皆知吗?”
      谢鸾安无奈道:“没办法呀,我可不能让你回昌城。”他在马上俯下身盯着月灼,“走不了昌城,那不就只能走官道了?”
      “世路千万,你不愿走昌城,也有别的路能给你选,大可不必犯这个险。”
      “军情紧急,我没功夫琢磨这些,只有这两条路能选。”
      谢鸾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还有,”月灼仰起头,表情再看不出丝毫异样。他扯了扯马绳,“这马好像不太听话,总是喜欢往岔路上跑。我能跟你换一匹吗?”
      谢鸾安没理他,转身走了。
      沈时从月灼身旁过,不着调地道:“胆子很大啊,敢跟我们谢大将军这么说话。”他拍了拍月灼的马,“跟我换吗?我的这匹可比他的要乖。”
      月灼没理他,径自上了马,紧跟着谢鸾安走了。

      从京城到晟州北边,他们一共花了四日。
      晟州缺水,土地也不适合种粮,只能靠着南边仓州的粮供应军需。就算晟王是皇上的亲弟弟,可毕竟山高皇帝远,平日里晟州的军粮也总会有克扣。可现下晟王一朝被俘,生死不明,他们也知道这是个极要紧的关头,赶着将粮一波波地往晟州送,要连带着把之前将近二十年里所克扣的一齐补回来似的。
      进了晟州,越往北去境况便越恶劣。晟州北边军营便在极北那所剩无几的绿茵中,隔着一条河与黄沙对峙。
      那条河叫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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