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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坏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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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山纯礼一直想要捡一个朋友回家。
身为一个在正常社会正常生活的正常人,无论如何身边总该有个可以被称为“友人”的存在。哪怕这跟友人是个工具人也无所谓。
某一天纯礼看着教学楼下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同学们,忽然就萌生了去找一个朋友的想法。
他开始考虑的是班上的同学。
纯礼出身于贫民窟,在他稀薄而模糊的记忆里,自己好像先前一直在不同的地方流浪。过往的记忆如同蒙了层白布一般让人看不清晰,等纯礼的记忆突然明确起来时,纯礼发现自己在一家福利院里。
无父无母、没有经济来源。
事实上纯礼外表上的年纪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了,像他这么大的福利院孩子大多也都出去找工作或者半工半读。
但福利院的院长看中了纯礼的脸,黑发红眸的少年有着一张漂亮精致到不似人类的面孔——比起人类,更像一个背负着锻造师满腔爱意与欣喜而生的人偶。
虽然年纪已经超了福利院收留的最高限度,不过院长清楚,总会有人喜欢这孩子的。
于是纯礼以补办的身份证明上十六岁的年纪,被福利院收留了。
纯礼只在这家福利院待了一周,一周后,院长笑眯眯地拉着纯礼的手,把他塞进了一辆与周围破败老旧建筑格格不入的豪车中。
“纯礼,你被■■■先生收养了,要好好听先生的话啊。”
后续的记忆又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纯礼只记得好像有一个成年男性把他接到一幢豪奢的别墅里,他摸着自己的脸,高兴地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养子了。
纯礼那时候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自己说了“好”?
再然后,是挂满了繁星的美丽夜色。纯礼在柔软的床铺上休息,忽的被开门的动静吵醒。纯礼认出进来的那团人影是他的养父,所以任由那个人影安安稳稳地摸到了他旁边,压到了他的身上。
“纯礼,我的孩子,你好香啊。”
纯礼蹙着眉,在养父的手摸到自己脸上之前睁开眼,如血般鲜艳的红瞳平静得如同无波的湖水。
纯礼听到记忆中的自己说:“我好像不太喜欢你。”
本来连续的记忆骤然截断,但那晚漂亮的月色在纯礼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纯礼手上提着个什么东西坐在别墅的房顶上,血色的双瞳看着夜空的中的满月。
手上多余的球型物体湿漉漉的,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直在往下滴着液体。
“我似乎想起来了。”
“在纯礼这个名字之前,我应该有着一个姓。”
纯礼变成了月山纯礼。
等折断的记忆终于有迹可循起来,纯礼开始在一所中规中矩的高中读高一。
他是高一上学期到一半时转进来的,这时候班上的大家对彼此都已经熟悉了,小团体们已然划分结束。
纯礼试着跟坐在他前面的女生搭话,但对方目光游移甚至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好像不太受大家的欢迎。
纯礼想,他应该是没办法插足到这些成型的友谊中了。
因为是插班生,在人数是奇数的班级里,纯礼成了理所当然单独出来的那个人。
没有同桌,在班级的角落里的座位。
纯礼一边听着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一边下了决定。
——既然没办法插足到别人成型的友谊中去,就去新捡一个朋友好了。
所以纯礼在河边遇到真人后,看着对方身上不曾在别人身上见过的古怪缝合线,和其他人对真人视而不见的表现,纯礼心中说,就是他了。
一个被他人无视的、只身一人的古怪生物。
跟自己这个好像也有点古怪、也不受欢迎的人做朋友,是顺理成章的事吧?
纯礼想起学校里的一位校友,他是美术班的,喜欢在手臂上纹一些夸张的纹路。纯礼的位置靠在窗边,好多次都听到隔壁班上的老师气急败坏地让那孩子把纹路消掉。
这个灰蓝色头发的生物,也像那个校友一样喜欢行为艺术吗?
纯礼其实对绘画一窍不通,画板与颜料都是临时去附近的美术用品店里紧急购买的。他本来想随便涂鸦点什么,可是离开的脚步被店主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拦住了。
——不同花期、不同生长环境的植物出现在了同一片花圃,就像天空中同时出现的太阳与月亮一样荒诞。
“这幅画怎么卖?”
店主是个寡言的人,他沉默地将那幅画揭下来递给纯礼,摇摇头。
“不是我的……”店主应该是很久没说话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表达着意思,“你的。拿走。”
纯礼思索片刻,猜测这是店主要免费送给他。
“谢谢你。”
纯礼满载而归,他在附近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对这家店毫无印象,但因为店主的赠礼,他决定日后有机会多多关照这家店的生意。
真人还在河畔附近游荡,他观察着路过的每一个人,但没一会儿就兴致缺缺地换下一个目标。
纯礼就在那时抱着画板走进真人的视线里。
他平静地摊开画布,虽然画布上早就有主人,但不妨碍他绷着一张脸,开始假模假样地调颜料。
在纯礼的计划里,他是想假装一会儿自己是个同样搞艺术的同好后,就去搭讪。
他打算这么说:“你这个缝合线是画上去的吗?好厉害,你可以教教我吗?我也喜欢这些,我们做朋友吧。”
以上参考至纯礼这几天在网上突击的搭讪技巧。
如果对方答应的话,那自然是两全其美。
如果对方不答应的话。
纯礼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看得顺眼的“朋友”。
所以他必须得到肯定的回复。
但好在真人是个对人类艺术一窍不通的咒灵,他只是例行观察一个新出现的人类,好奇地走了过来,装模作样地体现了下自己身为真正人类的艺术修养。
新生不久的诅咒既没有看出面前这个人拙劣至极的伪装,也不清楚自己成功避开了被绑架威胁的BE结局。
人类之恶诞生的咒灵与思想并不那么人类的“人类”相遇了,在彼此虚伪的矜持后,成为了所谓的好朋友。
这其实是一个童话故事。
* * *
真人今晚有自己的活动,纯礼回到家中,开始思考今晚自己要干些什么。
例行点完外卖后,纯礼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荧幕上的主角度过了精彩绝伦的一生,然后在大结局中与爱人平和地迎来了生命的终焉。
主角很规矩地按照既定的命运走了下去,是很乖的孩子呢。
这也是一部很不错的电影。
纯礼这么想着,听到门铃声后去开门拿外卖。
“……?”
门外的不是拿着餐盒的外卖员,是一个穿着袈裟、留着黑色长发的年轻男人。
男人的脸上是故作温和的笑意:“你好,月山纯礼君。首次见面,我是夏油杰,是——”
“真人的亲戚?”
纯礼没在自己乱七八糟的记忆里找到眼前这张面孔,而月山纯礼目前唯一的社交对象只有真人。
纯礼的目光落在对方额头上无比明显的缝合线上,他想起真人遍布全身的缝合线,恍然大悟:“你是来找真人的吧。你来的不巧,那孩子今晚不在我这里。”
门外,羂索脸上依然是刻印般的微笑。
他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之前并不明白为什么真人会对一个人类抱以那么大的热情与好奇。
直到他亲眼见到这个孩子。
平静,十分平静。羂索对他人的咒力波动非常敏感,这是他千百年间早就刻入骨髓的习惯。
完全无咒力的,与十年前天与暴君伏黑甚尔一样的天与咒缚。
只是……
羂索遮掩住眼底的算计与考量。伏黑甚尔是用咒力换来堪称作弊的肉|体强度,但他眼前黑发红眸的少年,比他新得的这具身体要矮大半个头。
身形纤细,裸露在衣物外的肌肤白皙而细腻——也不出所料的没有什么肌肉。单论脸和这副身形,月山纯礼全然是时下很受追捧的美少年。
怎么看也不是伏黑甚尔与东京高专里禅院真希的那种类型。
不是肉|体强度的话,月山纯礼用咒力换来了什么?
羂索本来只是想趁真人不在,来见见这个被他特殊对待的所谓“人类朋友”。毕竟真人诞生于人类之恶,人类所有的恶习真人全部都有,其中也包括占有欲。
漏瑚在某次作战会议上,无意间提起过月山纯礼。
“真人,既然你找到了有意思的玩……朋友,”在真人表面平静地“嗯?”了一声后,漏瑚看出了那家伙暗含的威胁,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套在人类上让他感到十分恶心的词汇,“不如带他来见见我们吧。”
漏瑚捏紧了手上的烟斗,想着等真人玩腻了,他一定要把这个胆敢蛊惑他同伴的弱小人类残忍地杀死。
漏瑚他们是真人作为咒灵的同伴。自己的同伴和自己的朋友交好,通常而言是一件双赢的美事。
羂索就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听着咒灵们讨论那个人类。
能看见咒灵,哪怕没有生得术式,也是身体里有一定咒力的人。羂索不介意这些暂时的合作伙伴有一些特别的喜好,但若是这个特别喜好有可能会提前暴露他谋划已久的计谋,羂索就无法对此作壁上观。
“真人,”羂索也笑眯眯地建议道,“把那孩子带到这里来吧。放你的朋友一人在外面太危险了,毕竟东京总是游荡着令人讨厌的咒术师。”
“那孩子如果被咒术师发现了他拥有咒力的天赋,可能会顺藤摸瓜摸到真人你的踪迹。不如让他到我们这里来,我想大家都会友好对待你的朋友。”
羂索这么冠冕堂皇地说着,以为真人会听从他的话。
真人是新生的咒灵,新生不久就遇到了羂索和他的咒灵同伴们。在重要的问题上真人通常都会选择听从羂索的计划。
但这次真人没有犹豫地拒绝了。
“不可以,”真人脸上挂着的笑容淡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重复,“不可以。”
“纯礼是独属于我的朋友。你们要是碰到他,我会生气的。”
羂索:“这样啊。”
他有些小小的惊讶,为真人过快的成长速度。
真人在交到人类朋友的这些天,真的有在好好学习如何做一个人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