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羌铃

8、8

　　白熙云脾气很好，这是白子杨都亲口承认的事，只要他不作妖，他爹就对他无限宽容，都说把父母当成自己的朋友会更加利于谈心相处，白子杨很多时候就把他爹当自己兄弟一样，不会拘束，说话随意，做事大胆，白熙云也没有对他过多要求。

　　所以白子杨就时常会产生一种他爸就一点脾气没有的错觉，白熙云这人平时动口不动手，但脾气一上来，他不仅动口更要动手，家里酒柜上方的柜子里放着一根鸡毛掸子，几乎没怎么用过，因为它的用处只有在白熙云需要一个称手的武器时才会触发，平时都是伪装成打扫卫生的。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内亮着柔和的暖色调灯光，寂静的夜里传来白子杨求饶的声音：“爸！你冷静！”

　　白熙云挽起衬衣袖子，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火冒三丈和他对峙着：“要不是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我还不晓得你一天这么吊儿郎当的，怎么？你觉得自己现在丰衣足食了，无所畏惧了？我平时是管你管得少，可你毕竟这么大一个了，难道连这点儿自觉都没有吗？”

　　白子杨站在茶几另一端，小心翼翼说：“爸你别生气，我……”

　　白熙云打断他，拿着鸡毛掸子点了点茶几上两张皱巴巴的试卷，厉声说：“马上要高考了，这就是你的态度？”说着他冷笑一声：“你们老师还说你成绩好，我看没有哪个成绩好的会像你这个样子！”

　　“这次的态度不代表我高考的态度，你有见过谁一上来就放大招的吗？”

　　他双手插兜在原地站得笔直，一点没有要逃的打算：“况且我也就考差了这么一次，这老虎也有个打盹儿的时候，我考得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白熙云给他气笑了，问：“你哪次考好过？啊？你那八九十分算好吗？你以为还是小学啊？”

　　白子杨反驳道：“胡说，我上次三科都考了一百三十几，你只是不知道，不代表我做不到。”

　　白子杨上小学那段时间，他会把自己每次考试的卷子放在茶几上显眼的地方，只为了给每次晚归的白熙云看一眼自己的成果，第二天还会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看，一个劲要他表扬自己。

　　但白熙云根本没看，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茶几上的卷子，一开始白子杨还很期待，时间久了他知道白熙云没空看，他也就不再这么做了，往后的每一次考试他都懒得告诉白熙云，白熙云也只会偶尔想起来的时候随口问一下他的学习情况。

　　他这个当爹的自然知道这样不太负责，但也没办法，工作上他大多亲力亲为，那段时间也的确忙得焦头烂额，在这样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他没有太多精力管其他的事。邓慧和他离婚的原因有一小部分也是因为这个，自己明明有老公但大部分时间都过着寡妇般的生活，谁受得了。

　　当白熙云在和儿子争论的时候发现自己也有错时，他就威风不起来了，但还是保持着坚决的态度，他往沙发一坐，说：“你既然能做到，那高考七百分应该不难吧。”

　　白子杨愣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七百分！？爸，你真当我是神童啊。”

　　笑话，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几斤几两，开个玩笑罢了，白熙云望着他：“那我给你定个目标，五百八十分以上，能做到吗？”

　　白子杨走过来挨着他坐下，靠着沙发一脸轻松道：“没问题。”

　　白熙云听后冷笑一声，回过头说：“你这书像是在给我读的一样，我不管你能不能考这么多分，你以后想怎么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什么事都要自己负起责任，只要你不去犯法，哪怕你上街要饭捡垃圾我也没意见，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来，记住别说我是你爹就行了。”

　　“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又笑嘻嘻感叹：“我这辈子能当您的废物儿子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白熙云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打开，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一边看手机他一边问：“对了，你以前有拿过我的照片给你们同学看吗？”

　　白子杨一听，笑容顿时挂不住了，他坐直身子挪开几步说：“爸，如果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憋的没好事，他看一眼白子杨：“说。”

　　白子杨却难以启齿，这好不容易熄灭的火风一吹，又该燃起来了。他寻思了一下，解释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还不是看你一直单着……怕你……寂寞，所以我就……”

　　他越说声音越小，但白熙云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暴脾气又上来了，微愠地看着白子杨：“你小子是不是闲的啊？”

　　他气得闭了闭眼，忍着脾气有些心累地说：“白子杨，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一天不务正业就算了，倒还管起你老子来了，是不是我非要打到你身上你才舒服？”

　　白子杨赶紧解释：“爸你误会了，我是觉得他们家里如果有未婚或者离异的姑娘可以介绍给你，或者合适的男人也行……”

　　白熙云哪里还听他废话，把手机往沙发一扔，起身直接抄起茶几上的鸡毛掸子，白子杨在他拿到手的一瞬已经弹起身飞快跑了出去，他速度极快，直奔二楼，跑进自己房间关门上了锁，一气呵成。

　　白熙云慢悠悠走到他门口敲了敲门：“有种你就在里面待一辈子，反正你明天不上学，我慢慢收拾你。”

　　白子杨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爸，你要这样的话，那我可就把你的事全告诉崔轶了啊，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你敢！”

　　有门的保护，白子杨格外嚣张：“嘿我还真敢，我现在就说。”

　　轮到白熙云急了：“白子杨！做事之前我劝你先考虑后果。”

　　说罢，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白子杨突然在里面打开了门，白熙云正准备扬起鸡毛掸子揍他，白子杨飞快将手机举到他面前，他定睛一看，画面显示正在通话中，备注是“崔轶”，还是开的免提。

　　白熙云明显愣了一下，他停下动作然后看向后面一脸笑容的白子杨，这时，崔轶说话了：“喂，子杨。”

　　白子杨拿着手机宛如拿着一个盾牌无所畏惧，他望着白熙云得意说：“崔轶啊，在干嘛呢。”

　　崔轶语气很平静：“才刚到家，有事吗？”

　　白子杨乐呵呵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看着白熙云刀刃般锋利的眼神，他想了想笑着问：“你觉得我爸这个人怎么样？”

　　这话问得，白熙云马上竖起耳朵专注听着，连自己是来干啥的都忘了，他很期待自己在崔轶心里的评价，他知道崔轶大多会说一些好话，也不怪他自恋，他一直对自己的人品还是挺自信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你说叔叔啊，挺好的啊，怎么了？”

　　白子杨又问：“还有呢？比如他有什么优点或者缺点都可以说。”

　　过了一会儿，崔轶在对面轻笑一声，问：“为什么问这些？叔叔不会在旁边听着吧？”

　　两人都是一愣，白熙云心里感叹，这小子还真是一针见血，白子杨镇静说：“当然没有，你放心大胆地说。”

　　崔轶却说：“你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

　　父子俩对望一眼，白子杨开玩笑说：“哪有，我一直都挺怪的啊。”说着他正经道：“你别多想，我就是做个问卷调查，他们那几个我都打电话问了，就差你了。”

　　那几个也就是指的叶俊辰他们，崔轶也懒得多问，随口道：“叔叔他人挺好的，很大方。”

　　“缺点呢？”

　　“缺点……”他想了想说：“好像没什么缺点。”

　　白熙云听了不自觉牵起嘴角，不管这话有几分认真，他心里都暖洋洋的，至少来说，昨天见面过后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还不错。

　　白子杨不依不饶：“十分打几分？”

　　崔轶甚至认真想了想，说：“九点五分吧。”

　　竟然不是满分，他还挺意外，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瑕疵。他同时好奇，就算是敷衍了事的回答，应该都会直接说十分，而崔轶还认认真真地给他扣了零点五分，失落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好笑。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挂完电话后，白熙云气也莫名其妙消了，今晚也就暂时放过了白子杨。

　　周末的日子他也得不到休息，之前助理给他打电话没接，后来告知，和韩飞合作的项目果不其然出现了人力上的问题，韩飞那边有好几个员工罢工不干了，打听是韩飞拖欠工资，金额高达上百万，他们聚众在韩飞公司门口拉横幅讨债，甚至叫来了电视台的人。拖欠工资的是他，他却先把白熙云拉来挡箭了，毕竟他俩的确存在合作关系，白熙云不得不出面给他解决，不过这把火已经烧到他身上了，传闻他和韩飞是自愿合作的同伙，这种不痛不痒的事白熙云也懒得解释。

　　他早就知道韩飞这家伙指定要给他刮点妖风出来，他若是真想跟自己好好合作，那就见鬼了，白熙云不得不一边骂娘一边在公司处理这些烂摊子，如果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舍不得那点钱引狼入室。

　　这日周一下午工作之余他接到一个电话，对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白先生，车子给您直接送到公司吗？”

　　白熙云坐在办公室拿着文件边看边说：“帮我送到家里，地址一会儿发给你。”

　　“好的，大概会在晚上八点送达。”

　　挂完电话他给这个号码发送了地址过去，车子是白熙云在国外一个朋友那儿买的，他还记得很久以前白子杨给他说自己想要一辆机车，问能不能买给他。白熙云听了只觉心里好笑，笑他人不大一个还挺敢想，恐怕连自行车都没蹬明白还妄想骑机车，完全是异想天开。

　　但白熙云也不是个冷漠无情的父亲，虽然他对白子杨照顾颇少，除非是要天上的星星，他的要求只要白熙云能办到就一定会答应，他答应等白子杨成年过后再买给他，如今时日已到，作为父亲他也兑现了当年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