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羌铃

39、39

　　陆陆续续有考生进入考场，家长则是无畏热浪等候在考场门口的树荫下，刺眼的阳光照在树上波光粼粼一片，晃得白熙云睁不开眼。

　　车内的空调温度有些低，寒意从指尖渗入骨髓，他随手捞了件外套盖在腿上，司机问他接下来去哪，他想了想打算其他的家长一样，等着考试结束……

　　受外面氛围影响，他回想起自己毕业那年，并不是因为有多美好，而是悲伤到太难忘了。一个平常且闷热的晚上白熙云还是和以往一样以同学的身份带着他的小男朋友回家做客，因为不知实情，他父母也一直很喜欢这个乖巧礼貌的少年。

　　但白熙云不知道的是自己隐瞒得很周全的事不知何时已经在他爹那里暴露无遗。

　　被质问时白熙云也没有问谁告诉他的，而是冷静向他爸承认了，可这种事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爸心里的承受范围，代价则免不了一顿毒打。

　　因为是夏季，穿的又单薄，那拳头棍子招呼到身上老带劲了。每一下都无节制地挥打在皮肉上，伴随着的还有阵阵怒骂，骂他不要脸，说他中邪了。

　　光是拳打脚踢还不够，更甚至抓着他的头发去撞墙，白熙云也不反抗，他从小就这么被打过来的，有种视死如归的平静。被他带回来的许兴文吓懵了，这爹下手一点儿前摇都没有就这么开打了，惊讶之余不忘挪到了门边。

　　他爸此刻更像是中了邪的那个，满脸涨红像个失控的机器一样不停地挥舞手里的棍棒，打断一根很快又找来一根，不带停歇的，仿佛面前的这个不是自己儿子，而是某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

　　白熙云被打得阵阵耳鸣，嘴里泛起腥甜，血糊得他满脸都是，额上的血渗进眼中模糊了他的视线，钻心的疼来自身上四面八方，顾不得哪里更疼，嘴里却还倔犟的跟他爸叫嚣反抗着然后慢慢昏死了过去。

　　角落的许兴文哪见过这杀猪般的场景，这看着哪还像是个爹啊，恐怖分子假扮的吧。

　　许兴文的脸早已吓得血色全无，呆滞的目光见趴在血泊中的白熙云貌似失去了意识，他想阻止这一切，但又害怕最后自己也躺在那里，唯有在角落止不住的落泪，虽然没任何意义。

　　眼看不知道被打了多久，他模糊的双眼发现白熙云后背某个血红的东西从肉里钻了出来，待他看清那触目惊心的画面是一截骨头戳出来的时候惊得他浑身都麻木了，整个胃里翻腾着开始难受，他再也看不下去，尖叫着冲向大门逃了。

　　白熙云已经分不清那是不是被打得最严重的一次，只是每每回忆起那些年，他只感觉肉疼。

　　自己好像有病，哪怕这样也对他爸恨不起来，因为每次挨打过后，不知道是出于懊悔还是后怕，他爸的状态都更接近于一个受害者，好像正印证了那句打在孩子身痛在父母心。

　　他到底是在心疼自己还是担心自己未来记恨他，过去的事他也不想去追究论个谁对谁错了，他明白父母所谓的“苦心”，所以他原谅父亲也原谅自己。

　　年轻时候的他也没想过去报复那个男人，或者唯一对他算得上报复的莫过于自己被他亲手打死，他未来就只能活在无尽的悔恨痛苦之中，

　　像是逃离噩梦般白熙云幽幽转醒，他捏了捏眉心平静问：“几点了？”

　　司机看了眼手腕回答：“再过二十分钟考试就结束了。”

　　白熙云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双腿下了车，拉开车门的瞬间一大股热气扑面而来，让他感到有一瞬的窒息。

　　顶着强烈的灼烧感白熙云快步走到了树荫下，考场门口已经等待着许多家长，热闹非凡。

　　他跟其他家长闲聊起来，打听到对方的孩子是多么的优秀上进，父母讲起来也是满脸的骄傲。他顺势也将白子杨夸上了天，不管有几分真情实感，也势必不能输给人家。

　　刚下车没聊几分钟，他就被晒得准备返回车上，却被人群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叫住了。

　　发现是在叫自己后，白熙云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对方看上去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白熙云不明所以，对方二话没说朝他伸出了友谊之手：“幸会，我叫林川。”

　　这莫名其妙的一幕让白熙云木了半天，跟着握过手后他一脸耿直问：“你好，我们认识吗？”

　　林川笑得很委婉，但问得很直接：“你是小慧的前夫吧？以前我见过你几次，你可能不记得了。”

　　前夫这个身份他默认，但听他一口一个小慧儿的叫得这么亲热，那脸上的甜蜜更是难以掩饰，光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白熙云也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样一来，林川这个名字倒不陌生了，他记起以前白子杨这家伙提起过此人，小时候他在自己跟前吵着不喜欢这个男人，对他各种抱怨，哭着吵着要让白熙云把他妈接回来，不要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因为这些事，白子杨没少在自己面前发牢骚。

　　长大之后白子杨发现有些事似乎不是自己能改变得了的，索性就默认了。只是白熙云不知道现在白子杨跟他这个继父相处得如何。

　　白熙云打量着他，他的穿着很随意，一件深蓝色衬衣加黑色长裤，除了无名指那只戒指外耳朵上还戴着两个瞩目的银色耳钉。

　　注意到他的目光，林川尴尬一笑想暖暖气氛：“你也是来接子杨的吗？”

　　白熙云给他这话问得都不自信了，这不是废话吗：“我来这附近散散步。”

　　林川汗颜：“你可真爱开玩笑。”他始终笑得很礼貌：“正好他妈妈在酒店等他，这天气太热，我就没让她来。待会儿我想接子杨去吃个午饭，可以吗？”

　　白熙云也是十分爽快：“当然，这是他的自由。”

　　林川解释：“本来打算接到子杨后让他告诉你来着，我想你毕竟是他的父亲，还是得跟你打个招呼才行。”

　　白熙云看了眼时间，又说：“行，那让他跟你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见他似乎没有跟自己聊下去的意思，林川也不做无谓的挽留和客套：“你工作忙那你先去，晚点儿子杨考完我会送他回去。”

　　白子杨被他们接去也好，他自己也能有时间去忙别的。前段时间他买了一栋楼，已经开始在施工阶段，预计到完成得等个三五年，闲来无事，他决定去现场看一看。

　　白熙云对林川这个人倒是没什么看法，听白子杨说他是个兽医，今天一见，样子倒是挺面善的，跟白子杨以前念叨的坏男人完全不一样。

　　上午的高考准时结束，校门口的家长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安排有警力默默维持着秩序。

　　骄阳似火也比不过他们热情，透过车窗，只见林川热情的朝人堆里招手，无数的学生像是泄洪一样涌了出来，其中出现了白子杨的身影。

　　两人面对面而立不知在说些什么，在林川面前白子杨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模样，那场景就像是两个普通朋友一样和谐。

　　远处的白子杨心不在焉的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低头掏出手机不知在干嘛，但很快白熙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白熙云收回目光抓起手机接了起来，对面有些闹哄哄的，白子杨在对面问：“爸，你走了吗？”

　　他看向窗外：“有事吗？”

　　“我考完出来了，你猜我这次语文能考多少分儿？”

　　看着他那一脸骄傲的小表情，白熙云笑了笑说：“猜你个头啊，少得意忘形。”

　　“不管怎么说，至少你给我定的目标肯定能达到，到时候有什么奖励吗？”

　　白熙云平静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白子杨却说：“我还没想好呢，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

　　“你觉得你想要的我还给不起吗。”

　　白子杨却说：“可你上次说好的奖励都还没兑现呢。”

　　“哪次？”

　　“你让我请崔轶吃饭那次。”

　　这不提还好，一提白熙云就来气，这家伙当时没把人请来就算了，还莫名其妙把自己卖了个彻底，白熙云窝火道：“还想要奖励？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还有脸跟我提。”

　　白子杨也有一套理：“爸，你自己想想，那次要不是我见义勇为，你估计得等到百八十岁才敢跟他坦白吧。”

　　“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说了句不客气白子杨就匆匆挂了电话。

　　车内恢复了安静，没一会儿他又收到一条白子杨的消息：爸，林叔叔来接我了，待会儿去看看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