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羌铃

24、24

　　罗正阳的出现像是来报恩的一样，在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处理得滴水不漏，也让白熙云体会到了难得的清闲自在。

　　他闲着没事就去定制了一个画框回来，一个人在家里捣鼓了大半天才把画像完美裱了进去，然后他又陷入了思考。

　　这画挂哪儿又是个问题。

　　挂客厅好像不太合适，家里要是来什么人看见了也怪尴尬的，挂他卧室又感觉太浪费，他一天除了睡觉，其他时候岂不是都看不到了。

　　可除了这两个地方，衣帽间，杂物间，茶水间，书房这些地方又太偏僻了。

　　他这人也有严重的选择恐惧症，在纠结了大半晌后他由于没有更好的主意所以还是决定了先挂在自己卧室，他再次忙活了快半小时打好钉子然后把画挂上了墙。

　　做好一切他站远打量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有问题，这幅画倒是稳稳挂上去了，不过怎么看都是斜的……

　　他拿来尺子量了一下，确定是斜的，又站着思量了很久，在重新调整和将就看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然后他拍拍手收拾好工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房间。

　　这几天他没敢去联系崔轶，除了怕耽误他学习以外，他也不确定崔轶那晚有没有发现自己的不自然，他当时花了很大勇气，打着大不了就撕破脸皮的想法也要跟他摊牌，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怂了。

　　眼看明天就是周六了，白熙云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他一边担心崔轶是否察觉到那晚的异常，一边又担心他会不会把吃饭这事儿给忘了。

　　晚上他盘腿坐在沙发寻思了很久，最后还是抱着手机给崔轶发去了消息。

　　—明天几点去，我来接你。

　　发送完后他放下手机仰着头长叹一口。

　　白子杨洗完碗又走到了客厅中央看着他，他观察了一下白熙云，然后说：“爸……后天我想去看看我妈……”

　　这时他的手机消息响了，白熙云眼睛都没抬一下抓起手机随口说：“嗯，去吧。”

　　崔轶给他回复了一句：下午六点吧，明天还有一天课。

　　哪怕只是短短几个字，白熙云看着也不自觉牵起嘴角，这时白子杨又说：“我想给她买点东西，但钱不够，你能……再给我施舍一点吗？”

　　白熙云一边打字一边问：“多少？”

　　白子杨把手从兜里拿了出来，然后握在一起揉了揉，小心翼翼说：“不多，也……也就一……一千万……”

　　白熙云刚把消息发出去，抬头看他，平静问：“你要给你妈买房啊。”

　　“不是……”白子杨微笑着解释：“剩下的我另有用处……”

　　白熙云收回目光没说话，白子杨知道他的脾气，不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他是不会乱拿钱给自己的，所以赶紧又说：“我还……有个姐……”

　　他这句话说到一半，白熙云又抬起了头，眼中有一丝诧异，语气始终平静：“我怎么就不知道？”

　　“不是……”白子杨笑了笑朝他走来坐在旁边：“我高二的时候认识的，崔轶他们也都认识。”

　　“她现在是一个人住在出租屋里。”白子杨说：“而且眼睛看不见，如果做手术的话有一半的几率能恢复，我想帮帮她，我也跟她商量了很久她才答应。”

　　白熙云放下手机转头看他：“那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她不让。”白子杨叹道：“她不想让人觉得她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也不想受人恩惠，所以我们也都是偶尔去看她的时候给她买点东西，她也不要钱。虽然看不见，但她会手工，自己编织一些小玩意儿去卖，她就靠这个养活自己。”

　　白熙云的关注点很清奇：“看不见还能做手工？”

　　白子杨极其无奈看他一眼：“爸，人家只是看不见，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她会的东西可多了，还会自己做饭呢。”

　　白熙云对盲人的了解也不多，生活中也没有遇见过，一个人如果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还能去做这么多高难度的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如果把他眼睛蒙上，别说是做饭了，走个路怕是都要平地摔。

　　“哦。”白熙云只是说：“行我知道了。”

　　白子杨笑看着他：“谢谢爸。”

　　“那你改天能带我去看看她吗？”他问。

　　白子杨神色迟疑：“那我先去问问她。”

　　“嗯好。”

　　白子杨刚起身准备走，白熙云又看着他说：“话说你这个头发能不能去给我剪短一点？”

　　白子杨这头发他已经忍很久了，记得是从高一那会儿就开始留着，他还挺奇怪为什么学校允许他留头发，他反正是欣赏不来。

　　“为什么要剪？”白子杨停下来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爸，它就是这种造型的。”

　　“你觉得很好看吗？跟个小姑娘似的。”白熙云笑了一声：“要不要我再给你买条裙子来穿啊？”

　　“怎么就不好看了？”白子杨笑说：“长在我头上的，我自己觉得好看不就完了，就算丑，也丑不到你头上，你说呢爸。”

　　此话言之有理，白熙云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由于太过期待明天下午的到来，白熙云有些失眠，一晚上只睡了三两个小时。今天罗正阳请假了，他又跑去公司待着，也不算太忙，他也能找到机会打盹儿。

　　放学这个点儿王鑫他们又约着去打打球，这段时间都忙着复习好久没摸过球了，本来也叫了崔轶，因为要请白熙云吃饭他拒绝了。

　　“你为什么要请子杨他爸吃饭？”王鑫不解问。

　　这时白子杨正好收拾完东西从教室走出来，他挤到两人中间看着王鑫说：“大人的事小屁孩儿少问，自己玩儿你的奥特曼去。”

　　“你才小屁孩儿呢！”他又问：“打球你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他勾着崔轶肩膀招了招手跟他告别，然后揽着他快步走出去问：“崔轶，你真准备请我爸吃饭吗？”

　　崔轶嗯了一声，又说：“走吧，一起去。”

　　白子杨偏过头笑了一下，说：“我哪能去啊，不合适。”

　　崔轶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说：“吃个饭而已，怎么就不合适了。”

　　白子杨搭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他，他本着谁也不帮的原则说：“崔轶，作为兄弟我实在不想再瞒着你，你有没有觉得我爸……他很奇怪。”

　　崔轶看了他一眼，问：“怎么说？”

　　他语气平淡：“你没发现他在刻意地接近你吗？并且对你好得不正常。”

　　白熙云对自己的确很好，这份好他只当作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罢了，至于他是不是刻意接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细想过。

　　对于一个在自己人生中不会有太多交集的人来说，去思考这些问题反而显得很多余。

　　崔轶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白子杨怕他忘了，在旁边提醒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在他偏偏问你叫什么名字，还好心带你去换衣服，甚至专程送你回家。这些也就算了，他放着好好的班不上跑来学校接你，还死皮赖脸去你家蹭饭，你真以为他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吗？”

　　崔轶听后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白子杨看着他，语重心长说：“说出来怕吓着你，我爸啊，他喜欢你。”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喜欢也分很多种，崔轶显然没搞清楚是哪一种，他听了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什么意思？”

　　白子杨知道他这个一根筋多半没反应过来，然后他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解释：“我爸，他，喜欢上，你了，想跟你，谈恋爱呢。”

　　说完他如释重负：“听明白了吗大少爷。”

　　……

　　这些话像是带着刺儿一样钻进他的耳朵环绕在脑海，崔轶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意，他冷着脸沉默片刻，看着他问：“你在开玩笑？”

　　白子杨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他发现崔轶此刻的表情就和以前他被另一个男人表白一样的黑，他松开了崔轶双手放进了自己兜里：“你们不是要去吃饭吗，我是不是开玩笑你待会儿大可亲自问他。”

　　说完后两人都安静了。

　　他了解白子杨不会说一些毫无意义的玩笑话，他只是难以理解身为一个男人的白熙云为什么会喜欢上同样是男人的自己呢。

　　白熙云的脸在自己脑海浮现，他的一举一动，说的每句话都清晰重现，一开始自己有觉得奇怪，因为猜不出来原因干脆就不去想，如果告诉他，白熙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自己，那所有的一切也都有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但这个解释却让他难以接受。

　　路上两人没再说话一直到了校门口，白熙云的车就停在路边。

　　白子杨在旁边小声提醒他：“喏，我爸就在那儿，去问个清楚吧。”

　　崔轶却转过头来看他：“所以你早就知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白子杨还是浑身连带瞳孔都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和他对视，略感抱歉地说：“我……说实话我的确是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吧，我这不良心发现所以就告诉你了嘛……”

　　崔轶没说话，收回目光后抬脚朝路边的车径直走了过去，他的手握着车门把迟疑了片刻，随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着崔轶关上车门，白子杨站在原地小声叹道：“爸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