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羌铃

16、16

　　男孩弹的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卡农》，治愈的琴声悄然而止，演奏结束，沙发上的两个男人紧接着为他献上掌声。

　　那段记忆有些模糊，甚至记不清那个男孩是什么模样，他并没有仔细留意过那个孩子，等他演奏完回过头来时，脑海里逐渐清晰的脸庞却和此时崔轶的脸重合了。

　　“叔叔？”崔轶看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声。

　　白熙云盯着他的脸回过神，瞳孔重新聚焦，脱口问：“完了吗？”

　　崔轶嗯了一声：“您在想什么？”

　　那张脸就像，就像……就像…………

　　崔轶近在咫尺的脸让他避无可避。

　　……

　　白熙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是在十年前的一个午后，因为工作原因去法国见一位朋友，虽然现在很少联系，但两人算得上是竹马之交。

　　临走之前他邀请白熙云去家里坐坐，也把自己儿子叫出来打了声招呼，只记当时那个孩子穿得很酷，干干净净的小少爷模样。随后为了显摆自己儿子又要求他演奏钢琴曲，虽然他的确很优秀，但白熙云根本没怎么注意他，甚至忘了他的名字和样貌。

　　那会儿正好是邓慧跟他提出离婚的时候，所以他整个人都挺麻木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若不是看在是自己朋友的份上，他是断然不会跑这一趟的。

　　后面的事他也记了起来，男孩演奏完之后，在两人热烈的掌声中拿着一只鲜红的玫瑰停在了白熙云跟前，然后递向了他。

　　这一看就知道是家长教的，这种饭后甜点似的特殊礼仪让他有点不适应，望着面前的花他不仅没多高兴甚至觉得很无聊，但为了不伤小孩子的心他还是道完谢接了过来。

　　白熙云记得这花被他出门没走几步就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白熙云不自觉干咽了一下，像是哄小孩儿一样说：“我想起以前见过一个孩子跟你一样弹钢琴很厉害。”

　　崔轶起身合上琴盖问：“那个孩子现在呢？”

　　现在……

　　虽然心里有些怀疑，但他不敢肯定，也不想接受，自己喜欢上了好朋友的儿子？

　　别人上辈子都赶着拯救宇宙，那他上辈子多半是毁灭宇宙的那一个吧，不然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他？

　　白熙云强装镇定随口说：“不知道，我只见过一次。”

　　“哦。”哦完他又问：“您还想继续听吗？”

　　白熙云已经无心听曲儿了，但怕崔轶察觉到什么他又把目光放在了角落桌上的电吉他上。

　　“那个吧，行吗？”

　　崔轶也很爽快：“行，您等一会儿。”

　　白熙云看他坐在桌前开始忙碌起来，又是插线又是捣鼓音响的。如果说钢琴自己能弹出个大概，那么像这种带弦的那就是一窍不通了。

　　他捣鼓了一下电脑又拿着拨片试了试音，白熙云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等他，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想，何必自我纠结呢，这些事为什么不等见到他爸之后再做考虑呢。

　　这个世上姓崔的那不到处都是吗。

　　游神的时候又瞥见了远处的画像，他问：“崔轶，你画上的那两个姑娘是谁啊？”

　　崔轶跟着看了一眼 ，解释说：“那是画室以前的模特。”

　　“哦哦。”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走去掀开前面两张，然后拎着画纸指着那幅“马赛克”，脸上迟疑问：“这个……也是你画的吗？”

　　崔轶百忙之中又抽空看了一眼，随口说：“那个啊…子杨画的。”

　　原来如此，内心莫名有种万幸是为什么。

　　知道真相后的白熙云毫不客气且一脸嫌弃评价道：“难怪……这么丑。”

　　说出来舒服多了。

　　崔轶专注拨弄手上的，嘴角微微上扬，也是一点儿不留情面：“是挺丑的。”

　　白熙云不敢想象这万一真是崔轶画的，他该如何控制住表情，又该用怎样的词汇硬夸下去。

　　白熙云走过来问：“那你干嘛还留着？”

　　“子杨让我帮他留着，一张纸而已，也不占位置就留着了。”

　　白熙云没再说话，安静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看着他，电脑暗淡的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双腿微分姿势随意抱着吉他，轻轻拨动琴弦，一丝滑稽的电流声弥漫开来。

　　崔轶转头看他：“弄好了，想听什么？”

　　望着崔轶的脸，他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卡农》，自己记得的曲子并不多，如果让他五秒之内说出一首来，那也只有《卡农》了。

　　崔轶基本也是有求必应，伴奏响起，等待片刻，崔轶一手按弦一手拨弦，重低音的电流声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相比钢琴的温柔细腻电吉他是热情奔放的，第一个音出来的瞬间不止人连整个房间都燃起来了。

　　较快的节奏崔轶也弹得神色自若，那双手更是快得白熙云都看重影了，一小段流畅的扫拨过后熟悉的副歌部分进入，激昂的旋律萦绕心头，热血的同时心底深处也萌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

　　一分多钟的演奏很快，快到白熙云还没听够就悄然结束了。

　　“不错。”白熙云往那儿一站语气跟个裁判似的：“你小子不服不行啊。”

　　崔轶很腼腆只是微微一笑，旁边的手机再一次的响了，两人的注意被吸引，就在刚才演奏的时候其实已经响过了一次，他抱着吉他接了起来，王鑫的语气无奈又聒噪：“大少爷！忙完了没，我就操了，这几个家伙快把老子坑死了！”

　　白熙云在旁边小声提醒：“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快去。”

　　房间很安静，再加上王鑫的耳朵很尖：“谁在说话？”

　　崔轶看了白熙云一眼，他无声摇了摇头，崔轶收回目光又说：“马上来。”

　　等着崔轶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无意间看见了房间内嵌入式的展示柜里摆着一把小提琴，它只是安静地摆在那里，但却十分引人注目，白熙云也没忍住看了好几眼。

　　崔轶最后关掉房间的灯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刚走了两步，白熙云又转过身：“等会儿。”说完就看他重新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只见他手里拿着那幅丑到爆炸的画，他一边折一边说：“我还是给他拿回去，免得脏你的眼睛。”

　　崔轶走在旁边无声地笑了一下。

　　尽管王鑫刚才那样催促，崔轶也还是把白熙云送下了楼，走到门口崔轶又想起什么让他等一下，白熙云就老老实实等着，没一会儿就看着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过来。

　　崔轶把东西递给他说：“这个创口贴还挺好用的，八小时换一次，最多两天伤口就能愈合。”

　　看着面前的东西，白熙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崔轶居然关心自己，自己都快忘记这茬了他居然还记得！他高兴地好想哭。

　　纵使有千言万语也都汇成了一句：“谢谢……”

　　“没事。”他一手扶着门说：“叔叔那您慢走。”

　　“好……”

　　回到车里顺手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他也快忙完下班了……

　　尽管今天他很满足，但还是感觉少了些什么，一边开车一边回忆，然后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猛的想了起来。

　　让他跳舞！

　　这等好事可不能错过。

　　但说服他跳又是个难题，白熙云要求他干的事他几乎答应得很干脆，只有跳舞这件事他没有亲口答应，也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这个长辈的身份还起不起作用。

　　夜晚的道路很通畅，没有一刻钟就到了，他进屋放下外套先是上了二楼，也不知道崔轶有没有给白子杨通风报信自己回来了，他停在白子杨房门口敲了敲门。

　　等他准备继续敲时，就听白子杨在里面喊了一句：“掩护掩护！！”

　　我看你是需要掩护一下。

　　白熙云扭动把手一把推开了门，房间内除了电脑的光线以外一片漆黑，白子杨玩儿得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危机。

　　他慢悠悠走过去直接取下他的耳机，世界一下安静了，白子杨下意识回头，电脑的光线打在白熙云脸上，明暗交接，看着怪阴森的：“爸？你……”说着他脸上浮现出笑容：“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熙云居高临下看着他笑了一下：“怎么？崔轶没通知你吗？”

　　王鑫他们今天在组团打lol，但白子杨嫌另外几个太菜就没去，自己在和叶俊辰他们打csgo，如果他们一起在玩儿崔轶或许会在语音里提一嘴，但他不会特意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提醒他你爸回去了，主要他也没那么闲。

　　“嗐……”他小心翼翼拿过耳机放下，然后慢悠悠起身说：“您千万别生气，我这就睡。”

　　白熙云站在原地抬手不轻不重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电话里倒是答应得快。”看他电脑画面里的人物还端着枪傻愣在原地，白熙云又说：“打完这把赶紧给我睡。”

　　听他这话，白子杨不痛不痒揉了揉脑袋，一双腿还没站直又坐了回去，然后重新拿起耳机满心欢喜说：“谢谢爸，这把打完一定睡。”

　　白熙云也实在没多的闲心再管他，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转身来到书房，除了每个月会有专门的人打扫以外自己已经很久没进来过了。

　　房间的一切被收拾得很整洁，柜子上的书本按照分类排列整齐，这其中有一大半都还没拆封。

　　白熙云一本本看去，很快在最顶层找到了一本相册。

　　他取出来翻开第一页，每页有三张照片，第一张是白子杨几个月大的模样，穿着小恐龙的连体衣趴在桌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笑地十分灿烂。

　　有他穿开裆裤满地跑的，有在泳池玩耍的，有他坐在劳斯莱斯后座被吓得嚎啕大哭的，还有在他妈妈怀里一脸满足的样子，全是从出生到他十二三岁的照片，但这并不是白熙云要找的。

　　他每一页都潦草看几眼，翻了大概二三十页终于找到了一张照片。

　　他把照片取出相册端详起来，画面是一个远景，但能看出是一个大约八岁的男孩，穿着马术服手里拽着缰绳端坐在马背上的模样，哪怕很模糊也能看出他的姿态游刃有余。

　　白熙云又取出下面一张，还是这个男孩，拍摄的角度是他在别墅里弹钢琴的背影。

　　拿着这两张照片他看了半天，虽然不确定这个男孩是不是崔轶，但能肯定的是这就是他在法国拍的，当时自己随意拍了几张，洗出来后也从未再留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