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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不为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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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徐堂来到梨花镇已经差不多半个月,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可徐堂还是不大高兴。
除去杂乱不堪的街道和严重匮乏的餐饮娱乐,梨花镇其实没什么特别不好的。但是派出所的工作无聊过了头。
工作少说明梨花镇太平,是好事,同事们求之不得,摸鱼也摸得心安理得。唯独徐堂觉得闷。
他才22岁,大好年华,却在这里处理谁家的婆媳又吵架动了手的问题。他想念刑侦大队的兄弟,想回去一起破案抓凶手。
想到这里,徐正年不容反驳的声音似乎响在耳边:“什么时候觉得自己错了就什么时候回来!”
徐堂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从思绪里抽离,坐直身体浏览起新闻。
今天是星期天,轮到徐堂值班。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空调运作和鼠标的声音。
徐堂正准备关闭浏览器趴下睡会儿午觉,隔壁办公室的张老二举着一根咬了一半的鸡腿推门而入,着急地喊:“小徐你快去看看,老白家兽药店前面又围了好多人哩!”
徐堂在心里“啧”了一声,刚才精神好的时候不来,准备要睡觉就来了。又是什么事。心里是这么想,可还是第一时间跑出去了。
兽药店门前围了三层人,都背着手伸长了脖子凑热闹。徐堂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看见老白气冲冲的背影,抓着身前一个人呵斥:“你咋就喜欢偷东西呢!你奶奶咋教你的!”
徐堂双手插兜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老白听见声音,转过身来,露出了身前人的模样。又是李归,依旧涨红着脸,倔强地偏头盯着远方。
“徐警官,李归这崽子又来偷东西哩!” 老白把李归拽到徐堂面前,大着嗓门喊。
徐堂被他雄厚的大嗓门震得耳朵不舒服,蹙起两条秀气的眉毛,劝道:“别激动,你先把人放开,手臂要被你拧断了。”
李归终于重获自由,手臂上面的指印由白转红,凝结不散。徐堂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李归,偷了吗?”
李归似是不敢看他,眼神飘得更远,却不服气:“我不是偷......”
“意思就是你确实拿了对不对?” 徐堂尽量耐着性子问。
李归沉默一瞬,先点头,又摇头。
“拿了,还是没拿?” 徐堂声音冷下来,带着压迫感再次确认道。他不想对一个孩子用这种语气说话,可李归两次的行为实在让他不喜欢。
李归还没说话,老白先出了声:“一开始拿了,现在在柜台上。”
徐堂视线从李归头顶移开,问老白:“他拿的什么药?多少钱?”
“治狗藓的,四十。”
“给我拿一盒吧。” 徐堂掏出钱包,递一张一百过去。
老白转身进店拿药,徐堂把街坊邻居遣散后重新看向李归,他仍然是那副不服气的表情。
徐堂看得心烦,索性闭眼斜倚向旁边的树干。
老白又过来了,徐堂道谢,接过他手里的药和零钱,漫不经心地拖着嗓音对李归说:“走吧——跟我回派出所。”
徐堂在外面出了一身汗,刚走进派出所又被冰得打了寒颤。
“诶同志,咱这大厅空调温度能调高点不?” 徐堂在大厅值班同事的桌子前停下,食指指着天花板问。
“调不了,所长要求的。” 同事耸耸肩,摇头道。
嘿——这个黄国立,一周也见不着几次人,还管空调温度。
“还挺霸道。” 徐堂挑眉点了点头,也不管同事惊慌的表情,示意李归跟上。
回到办公室,徐堂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把药盒和零钱放到桌上,招手让李归到自己面前来。
“你叫李归是吧?哪个字?”
“归来的归。”
徐堂点点头,又问:“几岁了?”
“准备十三。”
徐堂微微瞪大了眼,怀疑地问:“十三?我以为你最多十岁。”
不怪徐堂惊讶,李归长得实在太瘦小了,细胳膊细腿的,还矮。面部也很稚嫩,虽然看轮廓能猜到以后是个薄情相,但长了一双狗狗眼。
李归没接话。徐堂从惊讶里回神,接着问:“为什么偷东西?”
“我不是偷!” 因为激动,李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
“没给钱就拿别人的东西就叫偷!” 徐堂一下严肃起来,脸上有愠色。
李归还想说点什么,犹豫几番后还是沉默,转头看向窗外的河。
徐堂没跟他接触几次,但也能感觉出来这小子是倔强不爱说话的那一挂,他不想说的,再怎么凶他也没办法。
“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下不为例。这盒药给你,还有这些钱。” 徐堂从钱包里又摸出五百,跟桌上的零钱一起递给李归。
李归把双手背向身后,不肯要。
徐堂大概能猜到,李归是不愿意拿的,于是拉过他的手强硬地塞进去,说:“借给你的,长大了要还给我。”
其实这个借口找得不好,等李归长大,自己应该也不在梨花镇了。不过骗骗孩子还是足够的。
可李归似乎不好骗。他使劲抽出手臂把钱拍向桌面,敛着眉目不看徐堂,道:“谢谢警察叔叔,但是我不要钱。”
徐堂脑门上三条黑线,嘴角抽了两下,自己才23岁就成叔叔了。算了,跟小孩有什么好计较的。
“噢,那这盒药你要吧?” 徐堂不喜欢强迫别人,没再坚持,只拿起药盒递给他。
李归踌躇几下,伸手接过,终于第一次直视徐堂的眼睛,“叔叔,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徐堂又好气又好笑,觉得看见他心烦,随便应一声,挥着手让他走。
李归朝他鞠了一躬,踩着不合脚的拖鞋跑远了。
“啪嗒啪嗒”的拖鞋声越来越远,逐渐隐没于空调送风的声音。徐堂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脚尖轻点地面,转到背面去看窗外的河。
今天天气好,河边有不少人,提着水桶或罐子踩在水里,弯腰抓着鱼。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徐堂拿起来看,是大学舍友兼刑侦大队队友莫浩闻。
“差点以为我被发配边疆你就把我移出通讯录了。” 徐堂淡声开口。
“那不能,只是前段时间为了那宗连环杀人案忙死了,没顾得上慰问一下您。” 电话那头的人嘿嘿笑着。
徐堂“嘁”一声,没再揪着,顺嘴问道:“凶手抓到了?”
“必须的呀,我亲手抓的。” 莫浩闻骄傲地说。说完没听见徐堂接话,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徐堂也跟了这宗案子很久,还没个结果就被他爹赶走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赶紧出言宽慰道:“没事老徐,你别伤心,等你爸气消了肯定让你回来,我们一起抓凶手。”
徐堂笑骂一声:“得了,我没那么脆弱,凶手抓到了我也高兴。” 停顿两秒,仰头叹气道:“唉,不过什么时候回去真不好说,我回去了肖沛林就得走。”
“老肖?上周就申请调回老家派出所了啊,他没跟你说吗?”
徐堂讶然,很快又平静下来,漠然道:“我跟他分手了,人不乐意看见我。”
这回轮到莫浩闻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一点没看出来。”
“等你看出来,戏早就散了。” 徐堂挖苦他。
“不是,为啥啊?我以为你俩被你爸棒打鸳鸯还能情比金坚呢!”
徐堂讽刺地笑了一声:“被我爸发现当晚人就把我甩了,说觉得丢脸,还觉得恶心。” 说到最后一句时表情彻底冷下来。
莫浩闻在那头似乎也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捡起话头:“既然分都分了,你爸还把你调去梨花镇?”
徐堂不再看窗外嬉笑着抓鱼玩水的人,阖上双眼转回身,话里全是无奈:“我选的,我爸意思是我和他必须走一个。我表现良好还能回去,但他没办法。”
莫浩闻沉默,他和徐堂认识了四年,知道刑侦大队对于徐堂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成全肖沛林,甚至是在对方说觉得恶心之后。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伟大......
“不说他了,没意义,我现在在这也挺好的。”
莫浩闻一下又活跃起来,兴致勃勃地问他:“你在梨花镇碰上什么好玩的没?”
徐堂随手捡起一张李归没拿的钱,无意识地摩挲着,懒洋洋道:“连续两次碰上一个小子偷东西算不算?”
莫浩闻笑问:“那你拘留他了吗?”
“没有,还没满十四,而且是颗倒霉蛋,每次都被人家当场抓着,东西都还回去了。” 说完也觉得好笑,手做拳状抵在唇边,和莫浩闻一起低笑出声。
两人闲聊到下班,莫浩闻说要回家睡个好觉,挂了电话。徐堂收拾好东西,刚好遇上来交班的王亮,瞎聊了几句,也回家做饭去了。
不过说是做饭,其实就是煮泡面而已。徐堂从小到大样样都拔尖,唯独做饭实在难吃。徐堂也想不通,为什么他妈是美食博主,自己却好像得罪了灶神爷?
吃着妈妈做的美味佳肴长大,在大学吃不惯饭堂就点外卖,可现在来了梨花镇,这偏远得连外卖都没有。街边的小店又不符合他的口味,所以总是用泡面来应付。
需不需要买一尊灶神爷的神像回来供着?徐堂认真地在思考。
还没等他决定好,江小雁就打电话过来,徐堂接起。
“小徐,听张老二说今天李归又来街上偷东西?”
徐堂摸出钥匙开门,回道:“没偷成,我带回派出所讲了几句。”
江小雁思索几秒,“小徐,这样吧,你明天去李归家里,跟他奶奶说说这个事儿。我明天要去县里,辛苦你跑一趟哈。”
徐堂应下。今天李归说什么也不肯要钱其实让他很意外,他刚好也想弄清楚,李归为什么要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