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林呢一桉念

6、上药

　　一连好几天，岑禾还是在和上门教书的先生间的休憩时刻偷偷跑来，没听岑无念的话，因为他实在是太无聊了。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是岑禾和府中的仆人吩咐过，还是因为来的特别小心，在几天里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没被发现，岑禾也逐渐发现少年没有恶意，但和之前的漂亮哥哥生的极为相像，也慢慢放下了防备。不过对之前的事只字未提，只是和少年玩着，这几天，岑府里也能算是平静，只是岑无念每天早上都要上朝，忙了很多。少年也慢慢和岑禾学了一点日常方便沟通的手势，基本上聊天能做到了，只是懂的人不过他们两人而已。但比较难办的是，少年脚踝处的伤越来越严重，大概是镣铐总是在移动中不停摩擦造成的，就算有时岑禾带来些药膏或什么的，伤口却迟迟不见愈合，可能是那副镣铐带些锈斑与污渍，近几日反而有化脓的迹象。
　　而到了要把少年放出来的前一天夜里，那是个傍晚，岑无念吃过了晚饭，就看到岑禾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门口，却又踟躇的不进门，岑无念就大概明白，是那少年出事了。嘴上答应了明天放他出来，便和无事一样继续看着最近的战况和兵书。
　　少年人在旧书房，昏昏沉沉的，就算倚在墙角不动，脚踝处的伤口处也隐隐作痛。今天岑禾似乎有事，久久没来，原本还有些生活气息的房屋内，显得格外的寂静与不自然的空。他手无力的伸出，想捧起碗喝些水都有些困难，他便用手指沾了水点在唇上，干燥的嘴唇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是他更渴求水了。
　　我还不想死……
　　少年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倚在墙角晕倒的，除了手还耷拉着浸在碗里，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岑无念看到他身上铺满了来他身上取暖的猫，也做不出一丝反应了。
　　这么些天的秘密调查愣是没查出一点关于少年的信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如今又出了事，只好先放了。而上了这么多天的朝，也是确定了太子的的确确是死于心脏的疾病，尽管他根本没见到尸体，以及宫女口中哭的快失心疯的皇后娘娘。后宫里，那些小宫女和太监都说皇后娘娘是第一次这般的疯，口口声声说那个尸体不是六皇子，凌羽还活着。可现在也没办法了，人也下葬了，自己也总不好再去挖坟什么的，皇上也是看不得皇后娘娘难过，日日哄着，可娘娘却死死咬定不是……哎。
　　经历了这么多事，岑无念决定今天解了枷锁，只要不是皇家的人，那自己怎么办都好，此后让他在岑府生活，好好的观察，再等到他能学会写字正常交流之后，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过刚一进门就看到少年身上长了猫，还是有些恍神，但心里默默想着的却是一点防范敌人的意识都没有，自己进来了也没发觉，大抵不是什么刺客出身的，也不用太担心。
　　继续走近几步，猫咪倒是察觉到了，迅速的四散开来隐匿到角落中默默看着，而岑无念也才发现少年的异常，有些焦急的将手抚上额头，手却被突然的高温给弄的一惊。他迅速将少年抱起，并没有受那镣铐的影响，但就苦了晕厥过去的少年，那镣铐甚至到了这个关头还不忘使劲的拉扯少年的脚踝，血珠同屋外肆意的风雪一样绽开，滴落在两人走过的路上。少年仰面被抱在岑无念怀里，但脚处格外的重，哪怕晕厥过去眉头依旧紧皱。可岑无念又莫名的迟钝，还是着急的抱着少年走，直到他走的太急，锁链碰撞的响声进入了他的耳朵他才反应过来，不过伤口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呆滞的看着滴下的血花，他连忙用手抓起锁链托着，跑到了宋管家屋前推开了门，“宋叔还有热水吗？”
　　宋叔看着眼前的情形迅速回答，“有有有，昨日就吩咐他们准备了，马上就能洗。”
　　“知道了。”
　　岑无念再次抱着少年走在刚被太阳照耀的雪地里，周围跑过各种向浴室里急忙倒热水的小仆从。等到了浴室，水已经放好了。
　　岑无念将少年暂时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先脱去了衣服，仅穿着条裤子，免得过会儿给他洗澡弄湿。而少年的衣服也很快被褪去，脚镣也被解开了。岑无念再次抱起少年坐入了浴盆，水对伤口的刺激，让少年意识稍稍清醒，朦胧的在岑无念怀里扭了几下，就又闭上眼睛，紧蹙着眉头，不再动弹。“水都有点凉了……”岑无念默默看着，眼神不断游走的同时，小心的帮少年洗着头，先将少年的手勾住自己脖子，再用左手托住他的下巴轻轻后仰，右手舀着热水从发根处冲下。几番下来，少年的头发顺滑而富有光泽，柔软的贴在后背。岑无念细心的继续擦拭少年的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处细节，都让他时时想起颜稹，他们实在是太像了……岑无念的手指忍不住在少年身上滑动，带着些颤抖，喉结微动。仔细的感受着，手、腿、脖子、嘴唇……再抬眼看少年的脸时，似是因为浴室里比较温暖的缘故，少年的脸稍稍泛起了红。而视线飘向伤口处时，岑无念眼里已经满是柔情与心疼，右手小心的捧起少年的脸，拇指抚着那动人的脸庞，眼神灼灼的盯着那个本该有痣的地方，又向下轻轻摩挲着有些干裂的双唇，细细看着，少年依旧闭着眼，精致的像是个瓷娃娃，岑无念也不住的越靠越近，贪婪的感受着少年周身的气味，鼻息近乎要打在了少年的脸上。忽而，少年的睫毛微微颤抖，似是要醒，岑无念把少年抱得更紧了些，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再睡会儿吧，时间还早……”
　　少年却迷迷糊糊的应了，又睡了过去，手勾着岑无念的脖子。岑无念看着头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年，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他却又真真切切的不是他。颇为心酸的喃喃着，“这完全就是我的子祯啊……”
　　给少年洗完澡后，岑无念再次将手附上少年的额头，感受到温度已经正常，岑无念抱着他跨出浴盆，擦干了身体后，给少年披了块毛巾靠在椅背上自己就去换上新衣服。等到岑无念回来，少年仍斜靠在椅背上，岑无念不忍叫醒，想给他换衣服时这才发现，少年背后的右肩处有一个胎记，看不出来像什么，一团黑黢黢的，也没怎么在意，可继续往下看，少年的后背满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岑无念用力捏紧了拳头，努力平复着心情，给少年换好了一身新的衣服后继续抱着回房了。
　　等到少年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少年懵懵的从床上坐起，看向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自己这是在哪，这好像……好像是那个男的的床？岑……岑无念是吗？天？我衣服被换了？！……这……，少年有些呆滞，手在身上不断的摸着，不过当他挪动脚准备下床，却没感受到以往那种沉重时，少年有些惊喜的掀开被子。镣铐没了，试探着准备下床走走，就听到那个冰冷且没有情感的声音。
　　“醒了？”
　　少年一愣，抬头就对上了坐在不远处看书的岑无念投来的目光。悻悻的低了头，又把脚缩了回去。“你听好了，岑府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虽然我暂时没查清楚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但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你有想逃跑的念头，你会为此付出代价。”少年怔怔的听着，木讷的点过头后，又缩到了床里。岑无念不禁用余光偷偷瞥着少年，心里又冒出很多疑惑，明明怎么看都很可疑，怎么就是一点都查不出来呢？岑无念捏着书页的手指骨节泛白，心里想着各种不同的可能性，但结果无一不是两人会分开，他不想再失去一次了，尽管只是一个替代品也不行，这是目前，最像颜稹的了。
　　想来想去，或许是心里太乱，兵书一页也看不进去，岑无念走出了门，少年还是在床上发呆，他也搞不明白，自己现在是处于什么情况，但他能肯定的是，自己必须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可能去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
　　这样想着，岑无念已经带着宋管家抱着一盆热水走进了房间。少年已经在床上又快模模糊糊的睡着了，宋管家快步靠近，岑无念在旁边静静看着。宋管家年少时懂些医术，包扎清理伤口还是能做，小心翼翼地将少年移至椅子上，让他倚着椅背，自己则把那盆热水移到他的脚边，准备给他洗干净伤口。
　　“滴滴滴答答滴答滴答……”水随毛巾的提起，断断续续滴落到盆中的声音传到少年耳朵里，他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迷茫的醒来，而睁开眼睛，第一个迎接他的，仍旧是熟悉的疼痛，他想喊叫，可发不出声，他只能努力的想把脚从水里挪开，水实在太烫了。站在一旁的岑无念见他有了反应，走近了两步抬起头默默看着他，眼里意外的饱含着无名的情感，望了片刻，像是明白了少年的意思，把头低下，俯身用手试了试水，并没感觉到异样，就继续看着他的伤口，沉默不语。
　　少年很震惊，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这个人不觉得烫？晶莹的水滴滴落在皮肤上，却在接触到伤口的一瞬变身为灼热的火焰，侵蚀着他的少有的清醒，成为了让少年生不如死的毒药。好痛……怎么这么痛啊……少年心里默默想着，眼里也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水雾，愤恨而又痛苦的盯着远处的岑无念，两手也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小臂与手上的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整个人好像一个马上就要失控的猛兽，仰头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待到少年终于结束这段痛苦的经历后，宋管家小心翼翼的擦干了少年的脚，将盆端走，准备给少年上药，岑无念仍是在一旁站着，冷静的像是个局外人，但是从他紧握的拳头能看出对少年的少有的一丝心疼，他稍稍靠近，走到了少年身边，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少年此时则更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劫难，额上渗出细密的汗，脸色苍白。也不能说是少年太脆弱，只是清洗个伤口就已经痛苦成这样，倒是那个水，烫的少年的脚通红，现在还直冒热气，也真不知道为什么岑无念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再一点就是宋管家常年在岑府里做工，他的手既大又满是老茧，骨节分明，虽说在岑无念的注视下是动作极轻，可是每当伤口蹭到他的手时，少年还是会忍不住的僵直身体，倒吸一口凉气。持续的疼痛感直到后来有些麻木了，才有所改善。
　　岑无念见着少年这副摸样，留一副与体温毫不相同的冰冷且极富破碎感的模样，头偏向一边，脸上却热的通红，身子微微倚着椅背，鬓角处仍有晶莹的汗珠，而宋管家拿起少年的脚便放在自己的膝上准备在伤口处上药。看到这些动作，少年用余光瞟了瞟岑无念，在他看见岑无念递给管家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瓷瓶时，开始慌张起来。他可不想再痛一遍了，少年疯狂的看着岑无念摇头，他是真的想折磨我还是干嘛……少年内心不禁想着。他有些迫切的想把脚拿开，但是，宋管家在岑无念的注视下，强硬的用手钳住了少年的腿，使其动弹不得。少年仰头望着天花板止不住的喘息，一只手微微搭在自己的脸上，而脚还在宋管家那，他已经不想反抗也懒得反抗了，索性这样躺着睡过去也没什么，好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而此时站在少年身边的岑无念正看着少年那副样子，纠结着要不要上药。后来还是狠了心，点了点头示意宋管家上药，虽说洗过了澡，但要是真的感染，那事情可就大了。拍了拍宋管家肩头示意开始。宋管家看着少年疼痛的样子支支吾吾的想要拒绝，但还是在片刻后拿起药瓶，小心的捧着少年的腿，在伤口上撒下了药粉。屋外的满天飞雪不停的呜咽，似是在替不能说话的少年鸣不平，而少年也已经疼的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手紧紧握拳，紫檀的椅子扶手甚至都留下浅浅的指甲痕。而在上过药后，少年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