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林呢一桉念

5、冬至

　　翌日清晨，恰是冬至。岑无念在上次从战场回来后，鲜少的上了朝。乘着备好的马车，整理着朝服，细数这笏板上的谏言，下了马车，不知不觉进了那殿上，却看着满朝文武官员皆是一副死寂模样。而皇上也是无神的靠在龙椅之上，一副颓唐的神情，岑无念不禁疑惑，但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在自己的位置站定，等到一旁的总管公公喊了一嗓子打破这压抑的气氛之后，朝堂之上的官员都行了三叩九拜大礼。
　　“朕……”那个龙椅上的男人短暂开了口，却又踌躇了很久没有下文，明亮气派的宫殿，就连盘龙柱，都随着那男人的心情，失了以往的贵气，蒙了一层朦胧的膜。“朕所立的太子，昨日……”男人的双唇说这话的时候近乎在颤抖，眼泪也是忍了又忍没有掉出来，“薨了。”
　　简单的两个字，似是一颗从天外来的陨石，朝堂上一瞬间炸开了锅。反应最甚的无非是太子太傅，银发老者有些颤抖的走至文武百官之前，恭敬的深深鞠了一躬后，年老的身体明显有些吃力，“陛下，六皇子……是六皇子薨了？”
　　“朕就立了这一个太子，怎会有别的。”尽管话这么说，其实那男人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掩面低头叹息。
　　“怎么怎么……怎么？”那老者欲问又止，只得满脸痛惜的回了人群中。
　　“最近，哎……”龙椅之上的男人无奈的喘着息，随即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岑无念仍是在朝堂中默默的看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太子薨了，自己府里又来个不速之客，一切，是不是有点巧了……
　　正想着，皇上又继续咳嗽了起来，一旁的公公急忙宣布退朝，“朕……咳咳咳咳咳咳咳！害，虞景啊，你留下，有些事……”没说完，那个满眼孤寂的男人就被众太监搀扶着离开了，岑无念有些怔愣的被突然叫住，但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直至养心殿，男人让殿里其余人全部退下，自己坐在了一张软凳上，让岑无念坐在一旁，岑无念自是不敢，但还是熬不住皇上一遍遍的劝，终究是僵硬的走到了皇上身旁，小心的坐下。
　　“虞景啊……哈哈好名字，你爹当年看得出来很爱你娘，少见少见。”
　　“陛下说笑了，在下愚笨，还望陛下明指唤虞景来所为何事？”
　　“哎……”男人叹了口气，苦笑了一阵，“和你爹一样的直性子。太子如今薨了……他本是朕最喜爱的一个孩子，天生聪颖，却不多话，心思也深，但从不做害人的事，打小就有帝王相，面容生的极好，就是带着些娇弱，但凌羽的才能，朕格外看中，自然，对他的管教也比其他皇子都严了许多。”男人说着叹了口气，好似是在后悔，“前面有段时间，这孩子也没什么异常，但太医却说心中有郁结，若再不解开，就会有生命的危险，当时朕，和皇后都不觉得什么，毕竟凌羽一直都这样，谁能想到……”
　　岑无念听了很久，皇上似乎久久没能从失去六皇子的悲痛中缓过来，一直念叨着。等到他意识到说多了，才说回来正事，“咳咳，对了虞景，朕今天唤你来，也不是真的为了让你听我废话这些，接下来朕的时日，可能真的是不多了……”
　　“陛下！”
　　男人抬手止住了岑无念接下来的话，继续说道，“你们岑家，皆是忠义之士，为我大渊贡献了太多，你的母亲，也是……希望虞景，你也能在朕不在之后，尽力辅佐太子。新太子的事，朕还在考虑，还咳咳咳咳咳……”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男人右手捂着嘴，左手示意岑无念退下，看着从外面冲进来的太监与太医，只好悻悻离去。
　　一边往外走，朱红的宫墙越发在雪里显得突出，这不见尽头的红，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这样想着，岑无念却意外的越向后宫深入，匆匆忙忙走着的宫女也越发的多了起来，刚想拦住一两个问路，而那宫女却见了鬼似的跑开了，嘴里嘟囔着什么。继续向前走，碰巧见到了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个贵重的红木盒子，说是要送去瑜贵妃宫里。问了刚刚那个宫女是哪个宫的，就又问了出宫的路默默离开了。
　　“春宁宫啊……奇怪的很。”岑无念坐在回府的马车里默默想着。
　　到了家，已经快到中午了。简单和岑禾用了午膳之后，刚问了问岑禾早上跟着夫子读书的情况，门口就传来了喧闹声。
　　“估计是你二叔他们来了，走吧。书房的事，暂时不要和你二叔说，乖。”
　　岑无念摸了摸岑禾的头，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意味，岑禾跟着岑无念出了房门，就看见岑无念的弟弟，岑无羁一家拎着好些东西其乐融融的向岑无念走过来。
　　“哥！”岑无羁一家见过岑无念微微躬身行礼，过后就笑盈盈的走进了屋子。
　　“虞焱来了，怎么来的这般早，不然我就派马车来接你们过来，弟妹也来了。”岑无念笑着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眼里却多少带了些落寞。
　　“这怎么好意思呢哥？主要孩子想禾禾了，在家里吵着闹着要来呢，是不是晗晗、雨萱？”林曦是岑无羁的妻子，也是京城出名的才女，现在看来，也是个好妈妈，比当时还是少女时，更加有了大家子气。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小团子笑得都很开心，眼里闪烁着天真的光芒，和岑禾一点都不一样……
　　“禾禾去和他们玩吧，爹爹和你二叔还有事。”岑无念有些心疼的揉揉岑禾的头，岑禾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也怪他……
　　岑禾点点头，他喜欢这个婶婶，婶婶对他好，两个堂兄妹也对他好，虽然爹爹也对自己很好，但那里很温暖，比府里好得多。岑禾向林曦跑去，难得露出一个八岁小孩该有的笑容，和另外两个小孩子玩成了一片。
　　“弟妹，你要不带着孩子们去岑禾房里玩吧，外面冷，过会儿我让宋叔给你们弄些吃的。”
　　“好的。那禾禾我们一起走吧！”女人带着三个孩子离开，连背影，都看起来很开心。
　　“虞焱，进来吧，有些事。”
　　岑无羁跟在岑无念后面踏入了房间，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坐在了一旁。
　　“虞焱，陛下立的太子，今天薨了。”
　　“啊？？？等等，哥，你上朝了？”
　　“对。”
　　“那陛下，单独找你了？”
　　“是的，他说他时日无多，以后要我，好好辅佐……”
　　“见过遗体了吗？”
　　“暂时没见到。”
　　“很蹊跷。”
　　“我也觉得。”
　　两人对视，这件事并不简单，但要知道更多信息，只能岑无念之后更勤快的往皇宫里跑，现在瞎想什么也没用了。两兄弟抿着茶，唠着最近的事，岑无念却冷不丁地蹦出一句，“禾禾，可能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
　　“别瞎想哥……”岑无羁拍着岑无念的背，简短的说了一句。
　　接下来的一段沉默过去后，岑无羁提出去陪孩子好好玩玩，岑无念也跟着走了，不出所料，六人都玩的很开心，晚上吃冬至饭时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林曦真的是一位好妈妈，两个孩子都很开心，岑无念也很羡慕，他曾经应该也有机会拥有一个这样的家庭，但是，他命中注定会与这些美好擦肩而过。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时间很快到了岑无羁要离开的时候，岑无念拉着岑禾在府门前送行，等到马车的灯光渐渐远去，一头扎入无边无际的黑夜时，岑无念才牵着岑禾回去。辉岑禾房里的路上，岑无念有些试探的问岑禾，“禾禾，你说实话，这样累吗？”
　　岑禾点了点头，继续走路，岑无念更加的愧疚，攥着岑禾的手也收紧了一些。“对不起禾禾，是爹没能给你一个像样的童年。”说完这句话后，一直到分开，父子俩之间都没再有别的话。告别岑无念的岑禾也想起了自己童年噩梦般的那个女人，喃喃道，“如果她在，现在这种生活还会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