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在千年之前》月之旎舞

7、第六章

　　年轻的妇人在一旁见了小姑娘身上的伤痕，不由得连念了几声佛：“大慈大悲观音菩萨，这真是造孽啊。”

　　将扣儿的身子擦干净，涂好药膏，套上新衣后，两个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妇人刚把房门打开，门外等候的男子便鱼贯而入。冲在前面的自然是心急的方翼，然后便是陈中临走了进来，只是那向来冷漠的脸上，此时却有了一丝其他的东西。许筝正观察着，就听到耳旁一声低笑。“许姑娘，辛苦你了。”却是赵及远走了过来。

　　许筝也对他一笑，正要开口，却听见方翼惊喜的声音。“小姑娘醒了。”

　　许筝转过身，就看见那小女孩的眼睛已经张开了。她黑色的眼眸扫过一脸狂喜的方翼，和带着淡淡关切的陈中临，神情却还有些迷茫，眼中全是疑惑。当最后看向许筝这边的时候，她脸上顿时流露出惊喜的神情。

　　“娘～”

　　许筝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却没有看见任何可以被小女孩叫做娘的人。她疑惑地看向女孩。没有得到回答的女孩，神志渐渐清醒，那黑眸中的光芒很快变成了失望和落寞。

　　许筝心中没来由的痛了一下。走到床边坐下，她轻言细语地问道：“小妹妹，你身上好些了么？还痛不痛？”

　　“多谢小姐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小姑娘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珠，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那副神情，好像担心许筝眨眼就会消失似的。

　　被她这样看着，许筝也不由有些紧张。那样的眼神，仿佛正透过她看着其他的什么人。她弯下身来，轻轻抚过小女孩细柔的头发。“别叫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你叫我姐姐就好了。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可以告诉姐姐吗？”

　　“我叫扣儿。”小姑娘犹豫了一会，拉过许筝的手，用细小的手指在她手中轻轻地划出一个“扣”字迹。眼中浮起泪花，她轻轻地说，“娘总是说，我是她最心爱的小纽扣儿。”

　　看这孩子这么伤心，她的母亲只怕是已经去世了吧。许筝心中这样想着，双手便不由自主地揽过扣儿微微颤抖的身子，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

　　进入到温暖的柔软怀抱，扣儿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便埋头在许筝的怀中，大哭了起来。“娘～”她好想娘，好想娘啊。不顾身上的疼，扣儿紧紧地抱住了面前这个酷似娘亲的女子。就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小纽扣儿就会坚强了。所以，现在她能不能当娘还在，当自己还是那个有娘疼，有娘爱的小娃娃。

　　许筝被扣儿的呼喊和哭泣吓了一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愣了一会，她才试探性地摸摸小女孩的头。见她仍旧紧紧抱住自己，许筝无声叹息了一下，难道她真的很象当娘的人么。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柔软，将扣儿楼在怀中，象抱小婴儿一样轻轻摇晃，一只手还慢慢地轻拍着她瘦削的脊背。

　　扣儿哭了好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害羞地从许筝怀中抬起头来，挪动着嘴唇，不知道该向正关切地看着她的众人解释自己的行为。

　　看出扣儿有些紧张，许筝笑着把她揽回怀中，一手指向陈中临他们笑着问道：“扣儿，你认得他们么？”

　　扣儿点了点头：“扣儿记得，是公子他救了扣儿。”说着，小女孩便从许筝怀中坐了起来，身子挺得直直的，就向陈中临拜谢下去。“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许筝连忙去起手搀扶，但没有想到扣儿虽然瘦小，此时却使了大力，许筝一时竟然没有扶起她来。

　　刚刚大哭了一场，扣儿原本清亮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扣儿自己不小心，却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真是对不住。”说着又要给许筝他们见礼。

　　许筝哪里还会容她继续下去，马上把她拉了起来。看着小姑娘疼得直咬唇，她不免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丫头，身上还有伤，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想想还有点气不顺，又接着给小丫头洗脑。“我们帮你，是我们自己愿意的，关你什么事，又用得着你谢什么。就算你真得想不开，报恩也不是这么马虎的事情啊。你得把身体养好，然后再来帮我们洗衣服、做饭、擦桌子、扫地，外加倒洗脚水。这才是正正经经的报恩呢。”

　　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发现小姑娘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这一下子，她就胡诌不下去了。

　　看着许筝受窘的样子，刚刚还一直呆愣着的方翼顿时不留情面得大笑了出来。赵及远也微笑了起来。就连沉思的陈中临，嘴角也不免向上勾出了一个温情的弧度。

　　许筝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还茫然不解的扣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把神情可爱的扣儿搂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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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夜了，身边的扣儿早已熟睡，但许筝却难以入眠。此时正是春夏之交，房间里显得有些闷热，许筝看了看安静的扣儿，便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客栈里一片漆黑，大家都已经睡下了。凭着白天的记忆，许筝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了客栈的后院。院子很小，里面的花木也很平常，但此时沐浴在明朗的月光下，却显得格外的美丽。

　　许筝一阵欢喜，正想要走到中间的石桌石凳处歇歇，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许姑娘。”

　　许筝吓了一跳，快速地转过身来，却看见身后静静地立着一道黑影。定下心神仔细一看，她才认出了对方，也跟着放下砰砰直跳的心脏。

　　“原来是陈公子。”

　　陈中临站在暗处，皎洁的月光轻轻抚过他俊朗的面容，黝黑的眼底不见波澜。“许姑娘，此时夜色已深，这里又是人多客杂，你一个女子，不该独自一人在此。”

　　“多谢陈公子关心。只是白天发生了这么多事，闹了一天，现在反倒睡不着了，只好出来走走。”见他眼神闪烁了一下，若有所思，许筝又笑着说道：“看陈公子的样子，应该也是睡不着吧。你看这院子里夜风清凉，月色明亮，我们既然无事，倒不如到那石凳上坐坐，也好静一静心。”

　　陈中临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应声：“也好，陈某也正有件事情想问问许姑娘。”

　　月光撒下，透过疏疏密密的枝叶，成了深深浅浅的光影。陈中临端坐在石凳上，白天冷硬的线条此时却显得有几分柔和。“许姑娘，今天我们离开之后，扣儿她有没有向你提过家中的情形？”

　　许筝的眉头微颦，摇摇头说道：“扣儿只略略提了一些，我也只知道她的娘已经过世，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晚上的时候，扣儿虽然拉着她的手说了许久的话，但大多都是关于那位已经去世、跟许筝相貌相似的娘亲，至于其他的亲人和目前的家境，就没怎么提及了。而见过女孩伤痕的她，也不可能去揭这孩子可能存在的隐痛。

　　“不过，我想那孩子的处境应该不太好。”许筝斟酌着说道，“下午我给她上药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上有一些旧伤，似乎是曾经被人抽打而留下的。”

　　听了她的话，陈中临并没有吃惊，也没有震怒。“这件事我已经从那帮忙的妇人口中知道了。”他的声音冷冷的。“不管是谁伤了这孩子，我都不会让他继续这样放肆。”

　　许筝心中一喜：“陈公子如此仗义，许筝先替扣儿谢谢你了。我虽然也想帮她，但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底的女子，实在不知道如何着手。能遇见陈公子，真是扣儿这孩子的运气。”

　　听了她的话，陈中临转头看了一眼许筝，眼神中闪过什么，然后又摇头说道。“你说错了。”见许筝不解，他淡淡说道：“如果不是我之前行事不周，那孩子又怎么会抱着那篮花儿不放，平白惹来这一场横祸。所以说，遇见我应该是她的不幸，而不是她的运气。”

　　许筝一愣。详细的事情经过，她和方翼之前已经从赵及远那里知道了。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陈中临冷静的面容之下，有着几乎不可察觉的自责。“陈公子过虑了。这些都不过是机缘巧合，也算不上是谁的过错。何况扣儿那孩子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倔犟的很，就算没有遇见公子，只怕她当时也未必就肯把花给了那个洪少爷。”

　　见陈中临并无反应，许筝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以前常听人说，好人难做。许筝倒觉得，好人不是真的难做，而是大家对好人的期待太高。即便是那个做了善事的人，自己也经常对自己要求太过。其实，做善事重在心迹。没有人能面面俱到，什么都可以考虑清楚，安排妥当。陈公子之所以买下扣儿的花，是爱护怜惜她，之所以买花却没有拿走，是行善而无所求。既是源于善心，又何必为了不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为难自己呢？”

　　陈中临一言不发，静了好一会，才郑重说道：“多谢许姑娘的开解，陈某受教了。”他的脸上虽然依旧平静无波，但眼神却少了一分黯然，多了几许坚定。

　　许筝一笑，便不再说什么，告辞了一声，便离开了。刚走过几处花木，她便看见赵及远正站在月光下，朝着自己微笑。他无声地朝许筝拱手行了一个礼，便从容离开了。

　　许筝呆了呆，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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