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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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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眼看着上一秒人就要醒转,下一秒便是七窍流血,毒入肺腑!
琼楼毫无防备,手足无措,他豁然起身大喊:“医官!”
守在门外的仙官们鱼贯涌入,个个面有菜色,扑上前为紫微神君断脉。
紫微神君吐出的血堵住了喉咙,他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面色凝重的年轻天帝,张了张嘴,从他嘴里涌出源源不断的黑血。
为首的白胡子医官脸色大变:“陛下,是中毒的迹象!”
中毒?琼楼想不通:“他接触了什么中毒?”
几名医官面面相觑,半晌,为首的白胡子医官跪在榻前,唉声叹气:“神君一直用相柳血丹吊命,恐怕…恐怕这毒的源头,与熬制血丹有关。”
炼丹的老医仙名唤苍袇,闻言立刻起身,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帝君,老仙所炼丹药,定然遵照古法,绝无一丝改动!”
琼楼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他一眼扫过面前诸位仙家,眼神冰冷如刀,嗓音低沉沙哑:“尽快找出这毒的源头。”
一时间,整个灵山都风声鹤唳,有人给紫微神君下毒的消息迅速传遍仙界。
然而紫微神君的仙体一直将养在灵气充蕴的蓬莱殿里,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能将毒下进守卫严密的蓬莱殿?
查来查去,最终还是查到了炼丹那一步。
外边风波迭起,苍袇这没闲着,他把制作血丹的材料重又翻出来,挨个挨个地查验,炼丹所用的材料都没有问题,唯有相柳血。
这么些年下来,紫玉壶里还余了一些。
苍袇一拍大腿,自橱柜最底层将紫玉壶扒拉出来。
炼制血丹并不容易,几乎每次都要将度干带回来的心头血耗尽,唯有第一次带回的心头血,因为当时初制的缘故,没敢把血用尽,这么些年就余下来,一直藏在紫玉壶中。
苍袇刚打开紫玉壶,壶中便冲出一股极苦的药气,恐怕是年岁久远,里边的东西都发出来了。
而每次带回的新鲜血液里,并没有这股药气。
苍袇一闻这气味,立刻面色大变,他把陈年相柳血倒出来,只见那血哪还有半分血色,分明已经全黑了,是毒物长年酝酿的缘故。
相柳血中,藏有暗毒!
这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昊天宫,琼楼厉声质问:“这血来自何处?”
负责取血的度干依旧面无表情,依言跪地,不苟言笑道:“回陛下,是青丘狐族之血,相柳精魄附身于此妖体内。”
琼落紧握双拳,几乎捏碎了指骨,他站起身:“那么你的意思是,狐妖的血里就有毒?”
白胡子医官毕竟经验老道,他猜测:“陛下,恐怕是这狐妖心有不甘,是故服毒污染狐血,以至于这相柳血中……毒根深重。”
——而那样的毒血,却被视若珍宝地用来制续命药,长达五百年之久!
琼楼咬牙切齿,眸中尽是怒意:“青丘狐族,狐族……”
苍袇满头大汗,虽说他炼丹有功,但没发现血中有毒,实在是他学艺不精,苍袇主动请罪:“陛下,怪臣一时不察,指使毒血混入其中。”
白胡子医官叹气,拂下苍袇,拱手道:“陛下,臣等翻阅古籍,发现这毒,极有可能是青丘狐族才能制出的暗毒,以杀人于无形。苍袇未曾见识青丘手段,不知情,亦情有可原。”
琼楼回头盯着他们,目光暗沉:“那你们说说,如今,该怎么办?”
紫微神君刚醒不久,就吐血再次陷入昏迷,以灵山圣药九重丹保住性命,可九重丹诞生于鸿蒙之初,天地间所余不过三枚,一颗一百年,三颗三百年。
也就是说,哪怕用上圣药,紫微神君也只能再活三百年。服药期间,还要诸仙不停以神力加持,护住神君心脉。
“这…”白胡子医官思来想去,如实回禀道:“帝君,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想尽快为神君解毒,恐怕目下最快的法子,还是找到那青丘狐族为妙。”
苍袇出声道:“可这世间,早已没有青丘狐族!”
度干想了想,抱拳答道:“陛下,苍梧山囚神地,尚有最后一只青丘狐妖。”
白胡子医官迟疑:“那狐妖本就筹谋服毒陷害神君,倘若去找他,他也可能交出解药?!”
苍袇拍案而起,义愤填膺:“那实在不行,就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取血,莫使他再服毒了,等到毒性减弱,再用相柳血制血丹,大不了再来五百年,定能救活紫微神君!”
几位医官面面相觑,聚在一起商量。
琼楼负手道:“诸位可有结果?”
这回还是为首的白胡子医官拍板定调:“陛下,为今之计,也只有苍袇说的这个办法了,要么从狐妖嘴里翘出解药,要么就养出干净的相柳血!”
琼楼冷笑:“一介妖兽,手下亡魂无数,何来干净之说?”
白胡子医官垂首:“臣失言。”
度干起身:“臣这就去将那逆贼抓来灵山!”
琼楼拂袖,怒火仍在,他低沉道:“罢了,孤亲自去一趟苍梧。”
*
苏暮清醒的时候,就算计从灵山到苍梧要多久,腾云驾雾不过三日里程,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是到不了。
他愈发畏寒,成日缩在火炉边,望着窗外,眼底没什么聚焦,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白月这只小兔精,倒是个不怕死的,又跑来苍梧深山林里,还给苏暮带了人间的零食。
“红薯干、糖葫芦、糖人、玉米烧、芝麻饼……还有桂花糕!”白月献宝似的,把他背了一路的零食匣子打开,甜香迅速铺满整间草屋。
白月推到苏暮面前,和他面对面坐着,小心翼翼地问:“苏暮,天兵为什么把你带走啊?”
苏暮想了想:“不知道啊,又把我放回来了。”
白月挠头:“神仙真是莫名其妙。”
苏暮笑了笑,白月立刻把食盒往他面前又推:“快尝尝,多吃点,我才几日不来见你,你怎么又瘦了?脸都白了!”
“兴许是冬日太冷。”苏暮说,他捻了红薯干,放在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
白月不以为然,嘟嘴嘟囔:“明明都快夏天了,怎么还是冬日。”
苏暮听见了他小声嘟囔,笑一笑,没有应声。
白月指指点点:“还有刘记的桂花糕,可香了,我最喜欢吃!”
苏暮疑惑:“这个季节,哪来的桂花?”
他嚼完红薯干,捡起一块桂花糕,竟然因为太久没尝到好东西,不舍得吃,放在鼻间仔细嗅闻,果然是桂香浓郁。
“嘿嘿,刘记老板攒在匣子里的桂花,去年秋季的,用密闭的匣子护着,过了一个冬天,都还有桂香呢!”白月眨巴大眼睛:“好吃吗?”
苏暮尝了一口,点头:“好吃。”
白月笑嘻嘻,又说起他在人间的见闻,清溪镇上已经是第六代员外了,从前那状元少爷的曾孙,那曾孙可比不得祖上,不爱四书五经,偏爱勾栏瓦肆。
说起勾栏瓦肆,白月被狼族的霸道少爷带进去过,那叫一个灯红酒绿、脂粉飘香,可怜的小白兔,被一群恨不得把胸挤出来给他看的娘子们团团包围,狼族少爷尽看他笑话。
还有卖油的周二叔,家里那小子可争气了,学得一身好武艺,现在进了县衙当衙卫,成天穿一身制服,腰间一把佩刀,背着手在街上巡逻,可威风了。
人间长,人间短,人间芸芸众生,凡人有限的生命,连朝代都换了若干,当今皇上已经姓赵了。
“不姓李了?”苏暮的记忆停留在五百年前,有些恍惚。
白月嗨呀一声,说:“你在山里呆的太久,不知道人间已经改朝换代,皇上呀,换给赵四家当啦!”
苏暮噗嗤一笑,苍白的面上终于因着一缕笑,有了些暖意,他裹紧被褥,往自己怀中哈了口气,不由得感叹:“时间过得太快。”
快到五百年,也只是五百次扎心而已。
因为相柳精魄入主的这颗心,竟让他连死都由不得自己。无数次穿透心脏,又无数次重生醒来,他这条命,半点不由身。
白月盯着他,眼也不眨。
苏暮惊讶,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白月笑嘻嘻,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脸,抹上一些糖渣:“你笑起来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连人间皇帝的妃子都没有你漂亮!”
苏暮:“……”他垂眸,浅笑莞尔:“我只是个凡人,容颜也会衰老。”
白月挠头:“可是你住在苍梧山里欸,就算是凡人…”他嘟囔:“也不是一般的凡人!”
苏暮把糖葫芦塞他嘴里,白月包了一嘴唔唔唔,瞪大眼睛瞅他,满眼“你欺负我”的控诉。
苏暮轻笑:”好啦,我不是。我是没有天帝陛下恩准、不能轻易死掉的凡人。”
“天帝?”白月对从未见过的三界主宰没有好印象,因为青丘狐族的往事,白月对此人有着莫大的意见:“那就是个坏蛋!”
苏暮瞪大眼睛吓唬他:“小声些,当心让人听了去,藐视天威,降下天雷罚你。”
白月瘪嘴:“你老拿这个吓我,我不信!”
苏暮垂眸,白月围着他打转:“说真的,苏暮,你真好看,你一直在苍梧山里住着吗?怎么不和我一起去人间转转?”
“若告诉你,我只能待在苍梧山,哪里都不能去,因为我是凶兽,你信吗?”
白月满脸都写着不相信:“那你要是凶兽,你就是好凶兽,天帝才是坏蛋臭蛋王八蛋!”
苏暮:“…………”
白月话音未落,天上降下一声惊雷。
小白兔吓了一跳,惊慌间扑进苏暮怀里,瑟瑟发抖:“不是吧我这张嘴!”
苏暮抱住他,料想还不到人间一年,难道是……
正思索间,度干在三百年后,再次开口呵斥苏暮:“大胆狐妖,借相柳精魄,残害上古神君,其罪当诛,狐妖,你还不认罪?!”
飓风骤起,可怜的草屋如何受得这般天威神力,顷刻便彻底坍塌,屋子里的瓶瓶罐罐摔作一地。
高高在上的神仙们,只要略施小计,小妖怪赖以为生的地方,顷刻就化为断壁残垣。
苏暮抱着浑身发抖的白月,两人陷在杂草废墟中,望向上百号天兵天将。
度干让开道路,明黄衣袍的年轻帝君,天生天养的好皮相,举手投足超脱世俗,属于神明的天威如化有形,似波浪般的金光若有似无地萦绕。
即便过去百年,亲眼见到他的瞬间,仍然如遭雷击,心脏传来熟悉的疼痛。
那是五百年间,一次又一次捅穿遗留的记忆。
琼楼伸手,神剑化形,出现在他手中,他持剑,走向狐妖苏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