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与圣母病[西幻]》肉桂黄油苹果派

23、第 23 章

　　十一月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周二，铅灰色的云层覆压在拉蒂斯敦的天空上，不断有细细的雪粉抛掷路边的栏杆与松树上。尽管已至上午的九点零三分，道路上依然只有寥寥数人将耳朵隐藏在毡帽和竖起的衣领之下，踩着雪道匆匆而过。

　　拉蒂斯敦的领主，伊莲娜·巴尔齐伯爵夫人坐在她烘得温暖的会客室内，等待一位不速之客的上门。半个钟头前她接到报告称勃朗骑士国的使者正等待觐见。这个强大的、不可一世的神权国家在过去几年中不断骚扰拜伦班边境，并吞并了接壤的几个邦联城市。伊莲娜·巴尔齐虽有所准备，但她也未曾预料到灾难这么快就降临在这座西北角的邦联城市身上。

　　也许是拉蒂斯敦的夺目表现吸引了勃朗的注意。伊莲娜·巴尔齐安慰自己，勃朗骑士国的气焰虽嚣张，但要想攻打到拉蒂斯敦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来到会客厅的勃朗使臣是一个身型瘦削的年轻人——看上去更像个少年而非熟练的外交官，穿着一件狐狸毛镶边的斗篷，上边别着一枚星形徽章。年轻人摘下帽子向伊莲娜·巴尔齐鞠了一躬，火红的头发衬得鼻尖冻得愈发通红。

　　“卡比尔·安比尔先生，”伊莲娜·巴尔齐让下仆们离开，“请问您所为何事而来？”

　　“我们拉蒂斯敦不过是偏居一隅的小地方，这里大部分的居民都是渔民和手工业者，还有不少人都在外经商，”伊莲娜·巴尔齐说，“我想勃朗应该对异教徒的东西不感兴趣。”

　　自【神】再度降临于勃朗骑士国的国土后，这个国家愈发狂热，连远在拜伦班的伊莲娜·巴尔齐都小有耳闻。那时她刚刚结束了拉蒂斯敦的贫穷与落后，不少被迫害的画家和音乐家都涌进了相邻的拜伦班，也有些一口气跑到了拉蒂斯敦。他们被伊莲娜安排在舒适的沙龙之中继续自己的事业。

　　“我并非为勃朗骑士国，而是为了自己的私人事务来到拉蒂斯敦。”卡比尔说。回到温暖的室内，他的鼻子有些堵。“我只请求您让我拜见艾尔莎·法宾女士，我有很紧急的消息需要告知她。”

　　伊莲娜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知道勃朗的使臣是否撒谎，但他既然已经询问艾尔莎·法宾的消息，那他应该有把握知道她的下落。在这种势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否认只会让拉蒂斯敦平白遭受勃朗的厌恶。“我会通知她，但法宾女士现在并不在我身边。”

　　“那么，请您转告她，”卡比尔急切地站起身，将纸条递给伊莲娜，“请让她来我下榻的旅馆。她会来的。”

　　他突生的热情让伊莲娜倒退了两步，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接过那张记录着地址的纸条，客气地送卡比尔离开自己的会客室。待他离开后，伊莲娜并未回到自己的书桌前继续被打断的工作，而是在落地窗前停留片刻，看着卡比尔·安比尔的马车驶离城堡。

　　此为勃朗骑士国向德顿布雷宣战的第五年。伊莲娜隐隐感觉到，这场战争是时候结束了。

　　傍晚，艾尔莎·法宾来到了卡比尔的房间。她惊讶地发现房间比想象中的要简陋，看来卡比尔并未在房费上下太多功夫。事实上，他连跟随的侍从都没有，待她整理衣装的时候，卡比尔就站在房间的中心，忐忑不安地等艾尔莎转过身来。

　　自格辉顿的最后一面后，天使的长相并未有太大变化，只是气质较之前变得阴郁许多，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软肉，像一棵苦熬寒冬的橡子树。

　　他盯着艾尔莎的背影。她不再和修女时期一样散着头发，而是将金发盘在头顶，用发网包了起来，露出一截脖颈，上面带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坠着的小匣子隐没在衣物中，卡比尔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

　　“你怎么到拉蒂斯敦来了？”艾尔莎好奇怪地瞧了卡比尔一眼，“你该不会惹了她不高兴被赶出来了吧？”

　　听了伊莲娜的话，她估摸着卡比尔应该以六年前的功绩在天使中得了不错的位置，侍奉【神】也有可能。为什么还会来到偏僻的拉蒂斯敦找她？

　　“是我自己的选择，”卡比尔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艾尔莎身上停留得过久，慌乱地转移视线。“我已经拒绝了勃朗骑士国圣殿的工作，想在康迪涅大陆上走走。”

　　“哦，”艾尔莎说，“随你便。”

　　她冷淡地止住了话头，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到让人发笑。

　　卡比尔不安地绞紧手指，他必须说点什么让话题继续下去。“你呢，你在拉蒂斯敦做什么？”

　　在弗兰卡走出地牢的那一天晚上，艾尔莎带着垂头丧气的克莱格离开了格辉顿，但她们并未返回深水港，而是一路向东离开了勃朗骑士国。等卡比尔仓皇地寻找两位朋友时，圣殿中的人已经不知她们的去向。接下来的六年中，卡比尔在职务之余一直在搜寻康迪涅大陆各地的报纸和其余小道消息，但都没有遗失的同伴们的消息。

　　直到一周前米娅交给他一份拜伦班邦联的报纸，头版标题为《震惊！拉蒂斯敦竟做到了以下五件事！》，底下的小编废话中出现了艾尔莎·法宾这个名字。
　　她什么都没说，但卡比尔总算知道找到了他苦苦寻求的方向。

　　“我在这里工作，不然还能做什么？”艾尔莎觉得卡比尔这六年来没什么长进，尤其是大脑容量。“我本来打算去萨布兰学一点魔法，但那里对白魔法的研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深入，而且我也没有足够的学费。”

　　“所以我就跟着往返于拜伦班各城的商队工作，后来走到拉蒂斯敦，伊莲娜·巴尔齐伯爵夫人邀请我留下来，我便答应了她，现在帮着她处理拉蒂斯敦的财务。”

　　艾尔莎对自己的工作很是满意，她懒洋洋地支起眼皮，看着卡比尔：“圣殿的生活应该不怎么惬意，你看起来比以前憔悴多了。”

　　卡比尔立刻摸上自己的脸颊。“真的……这么糟糕吗？”

　　艾尔莎坚定地点了点头。“你看上去比我这个凡人还要年长。”

　　这话有夸张的因素。不过艾尔莎有句话没说，那就是卡比尔也没之前那么矮了。

　　卡比尔陷入惆怅之中。来拉蒂斯敦的路上他还自忖英姿不凡，看来是在圣殿诸人的一声声赞美中失去了自我。
　　他不知不觉地发呆，艾尔莎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该轮到我问你了——你来拉蒂斯敦做什么？”

　　她心中总有些不安。尽管她已经远离勃朗骑士国，也不再信奉【神】，但她担忧战火会烧到拉蒂斯敦，威胁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生活和伙伴们。当艾尔莎发现卡比尔神情憔悴，毫无六年前的精神时，她觉得自己必须要问个彻底。

　　“你不想知道我在格辉顿的事情？”

　　“不想。”艾尔莎斩钉截铁地否认。她知道那些干什么？“不过要是你想聊聊弗兰卡和米娅，那我很愿意得知她们的消息。”

　　不过她们地位特殊，料想也不会遇到什么难处。

　　卡比尔又差点被气撅过去。他以为艾尔莎会和他一样对过去的六年耿耿于怀，结果对方完全不当回事儿。
　　更何况他还必须主动交代自己的情报，否则艾尔莎可能不会帮助他。

　　“我特意找你，是为了打听克莱格的下落。”卡比尔慢吞吞地说。

　　艾尔莎了然。“但我并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说不定他早就回地狱养伤了。”

　　离开勃朗骑士国的国土后，艾尔莎驾着车来到了德顿布雷。这一路上克莱格都不声不响地靠着车厢，拒绝艾尔莎的治疗。

　　等艾尔莎去了一趟集市，准备买些食物路上吃。她回到马车，却发现克莱格已经离去了。

　　艾尔莎耸肩：“他估计把我们都当成骗子了。”

　　“可眼下我们必须找到他。”卡比尔垂着脑袋，一脸的无奈。“格辉顿的乱子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什么意思？”

　　卡比尔盯着艾尔莎的眼睛，“你知道的吧，勃朗与德顿布雷之间的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年。”

　　艾尔莎算了算。“确实很久了。”

　　“很久以前，当【神】降临在这片土地上时，勃朗和德顿布雷来源于同一个民族，即拉雅人。”

　　“他们都以【神】作为信仰，但后来有一部分‘心术不正’的拉雅人被恶魔蛊惑放弃信仰，分离出去建立了自己的部落。”

　　“叛离的那部分拉雅人被圣女降下杀令。为了自保，他们加入了别的民族，即韦尔奈人，德顿布雷的主要民族，他们的首领饲养了一头巨龙，这才避免他们的死亡。”

　　“但两国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那一部分拉雅人已经和韦尔奈人彻底融合了，”卡比尔说，“想分开他们就像分开兰塔丽百合【1】一样困难。但忠诚的拉雅人依旧想修正他们的错误。接下来的千年时间，这两国一直断断续续地交战，直到勃朗骑士国的大灾迫使拉雅人放下武器，转而探索西部的领土。”

　　“哦，现在又开始了。”艾尔莎说。

　　【1】兰塔丽百合：一种双生百合，有浓郁的香气。它们的茎和根往往纠缠在一起，分离的过程中易导致植株死亡。在勃朗骑士国常常作为悲情的象征刻在殉情恋人的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