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
白魔法以水为载体，而越接近【神】的方位，那水冷冻成冰。
弗兰卡端坐在透明的宝座上，米娅亲昵地躺在她的膝头，沉沉地睡着。弗兰卡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让她沉浸在温柔的梦乡。
克莱格的脚步慢了下来。靴底踩到地面上凝结的冰凌咯吱作响，血水顿时将干净的冰面带来一丝腥气。
而这一点异动惹醒了座椅上的人。
弗兰卡睁开双眼，幽深的眼眸盯着狼狈不堪的恶魔。
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思念，更不似平常时的活泼。在一层虚假的亲和下，眼底是不见边际的冷然与陌生。
她还穿着那件修女服，但摘掉了头巾，赤红色的长发阳光般蔓延，刺得克莱格向后瑟缩了一下。
除了克莱格的喘息声，周遭安静得如同时间停止。
原本的思念和愧疚此刻和血一起凝固。克莱格抬头看着高椅上的弗兰卡，只觉得心脏一点一点地缩起来，沉到看不见的黑暗里。
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你还活着。”克莱格艰涩地说。他不由得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果不其然尝到了一点腥甜。
她当然会活着。【神】是不会死的。
但偏偏为什么是她？
“……什么时候降临的。”他问。
是嘉伦·贝林将弗兰卡抓进地牢的时候，是布理德兽袭击的时候，还是深水港的一个不知名的夜晚。
弗兰卡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一直都在，对不对？”
弗兰卡低垂了眼睫，轻轻地点了点头。
克莱格终于支撑不住，跪坐到了地上。白魔法迅速侵蚀了他的伤口，但他甚至没有力气直起身子。
之前他一直不明白天堂为什么让卡比尔来到深水港，不是为了降临仪式进行，而是为了保护【神】本尊。
米娅没有圣女们常见的红发，也不过是因为【神】压根就没有选择圣女作为人间的载体，而是自己从天堂跑了出来。
也就是说，自己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就被掌握在她的手中。
“您为什么要让一只恶魔留在身边，”克莱格说，原本有些干涩的眼眶传来酸酸的疼，连眼前人的面容都开始模糊了。“您明明可以直接净化我，或者告发我，或者让天使射穿我的胸膛，但为什么……”
要让我产生不该有的期待。
弗兰卡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克莱格发出轻微的抽泣声，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平常的恶魔见到她，不是吓到逃走就是等死，哭得真情实感的还是头一回见。
也许就是这一点特殊，才让她对克莱格产生了兴趣。偶尔在人间走一趟确实有效，不仅可以了解治下的人类，还能发现一些有趣的恶魔。
她扶起米娅的脑袋，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向面前的恶魔。
那双精致的皮靴停在了克莱格眼前。克莱格抬起头，看到弗兰卡莹白的脸，近乎被里面的冷漠压垮。
他艰难地说道：“您想要什么？”
“我的性命，还是地狱的情报，不管您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数奉上，”克莱格说，“您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多带走一些也无所谓。就当是我送您来格辉顿的报酬。”
弗兰卡歪了一下脑袋，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为什么是报酬？”
她对恶魔并没有什么帮助，也从未听说恶魔会主动地赠予，他们只会想办法从人类手中取走更多利益。
“骗子，”克莱格笑出声，眼泪从颤抖的睫毛上滚落，沿着脸颊流进衣领，“从您这里我可是学到了最重要的一课。”
“【神】也好，【弗兰卡】也罢，”他哑着嗓子，“你才是恶魔。”
她怎么可以一直瞒着他，让他像个上蹿下跳的宫廷佞臣，他的丑相或许一直被她瞧在眼里，心中想必也一直不齿他的那些手段。
那些笑脸和温柔都是诱使他上钩的利器。他却毫无防备地将自己全部奉给她，
一想到这些，克莱格的胸口疼痛得近乎裂开，白魔法带来的刺痛如刀片般插进裂缝，疼得他想蜷起身体。克莱格伏下身子咳嗽着，手指无意识地捏住弗兰卡的一片衣角，光洁的白布顿时布满了皱痕和血迹。
弗兰卡蹲下身子，像她对待米娅那样，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即使面对着恶魔，【神】也不忌讳自己的衣裙沾染上他的血污，将恶魔抱在自己怀中。要是早上那么一天，克莱格一定会为这小小的突破而心软。
听着克莱格渐渐平复下来，弗兰卡觉得是时候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了。
她要杰森告知克莱格过来，本就是想问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
冥冥之中弗兰卡的心头也有些复杂。她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在深水港第一次遇见克莱格的时候，她确实想找机会净化他。
只不过她那时还没有恢复全部的神力，要想除掉恶魔，必须要借助她人的力量。
圣水、卡比尔，乃至前往格辉顿旅程中的布理德兽和其他困难，都不过是她一手操作，意图让他的身份暴露于世。
但克莱格真被布理德兽咬中的刹那，尽管她并未亲眼所见，但克莱格手忙脚乱地撒谎安慰她时，弗兰卡久违地产生了兴趣。
一个恶魔有什么保护凡人的必要。每当她小心地试探克莱格的身份，都会被对方想方设法地糊弄过去。他的谎言越圆满，她便越好奇他的目标。
反正她是【神】，开个玩笑也不会有任何风险。
她在神位上待得够久，在人间也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乐子，这下终于有值得她驻足的东西。来到格辉顿的几日内弗兰卡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克莱格留在身边，待她好奇的问题得到解决再送他回地狱。
弗兰卡客气地问向克莱格：“你有什么愿望，我可以帮你实现。”
“金钱，魔力，还是寿命？”弗兰卡越说越兴奋，那平稳的声线竟有了些生气，恍惚间又成了那个深水港的平凡修女，“只要你愿意留在格辉顿，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如果您想偿还这一路上的帮助，那您就偿还好了。”克莱格抬起眼，“但还请您让我离开格辉顿。不只是我，还有菲勒和霍利堡。他们并未对人间造成过什么影响，也未挑起过战争和瘟疫，请您不要让天使净化他们，让他们顺利地回到地狱。”
克莱格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胸口又跟着疼了起来。
“恕我不能留下。您是【神】，而我不过是个恶魔，一个技艺拙劣的【骗子】。”克莱格在最后一个词上加了重音，“您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情，您也不需要明白，因为我喜欢的一直是深水港那个善良到有些过分的修女，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
地牢中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弗兰卡慢慢地松开了他，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克莱格。
“好。”她说。
如果这是克莱格的愿望，那她也不能阻拦。弗兰卡心中略微有些遗憾：跟在她身边明明不会缺吃少穿，为什么克莱格就是不愿留下来。
算了。既然自己已经暴露了真实身份，那她最好还是回圣殿处理勃朗骑士国的事务，估计也没时间探讨恶魔身上的谜团了。
“我会让天使暂时停止追杀你说的这两个恶魔，”弗兰卡叹了口气，言语中不免遗憾。“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返回地狱，也可以在人间走动。”
“作为对你的感谢，”弗兰卡拽住克莱格的手腕，一点银光环绕住他苍白的皮肤，化成一条细细的手链，“有了这个，天使就不会随意地追捕你了。”
克莱格沉默地看着她做完这些，直到弗兰卡松开他，又走回米娅身边才收回目光。他太累了，连感谢的力气都没有。他扶着墙慢慢走上楼梯，直到阶梯拐了个弯，再也看不到弗兰卡的身影，克莱格才扭过头，看了一眼背后冷寂的冰。
贝林府邸的模样不复之前的冷清。嘉伦·贝林的办公室中站了许多人，有贝林家族的家眷和用人，也有从圣殿赶来的修女和修士。嘉伦·贝林的尸体不见了，只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血痕。
看到克莱格走上来，人们的表情皆是一滞。但克莱格目不转睛地向房门的方向走去，人群默默地让出一条路让他穿过，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艾尔莎。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杰森解除了守卫们身上的魔法，也告诉了她们事情的原委。
卡比尔惊吓过度，差点导致下巴脱臼。“这么说，我一直都没发现恶魔就在身边？”
杰森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像在检验坚果坏没坏：“连【神】都认不出来，还想认出恶魔？你还是回天堂再练习练习吧。”
艾尔莎拉着克莱格，上了贝林府前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克莱格认得出来，就是这辆车载着她们从深水港赶来格辉顿。
没想到短短一天，他的心境竟大不相同了。
艾尔莎拉下帘子，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打算去哪儿？”
“我不能选择回地狱么？”克莱格冷静地回嘴。他不想留在格辉顿，乃至整个勃朗骑士国。
“不论如何，现在你一点魔力都没有，要去地狱估计也要等上一段时间。”艾尔莎努努嘴，“我呢，正打算去别的国家找份工作，要不顺路把你拉上？”
“那再好不过。”克莱格说。
艾尔莎抽了一鞭子，马车调转方向，逆着赶往格辉顿出席仪式的客人们，朝着城外的旷野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