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金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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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还要从十三年前说起。
十三年前还在古炎国的统治时期，方催刚新婚三月，妻子得知有孕，一家子喜气洋洋。他们是普通人家，方催在城里靠卖小玩意为生，积蓄不多，够生活安稳。
但没过多久，天灾降临了，大地裂开巨大的口子又快速合上，他的母亲掉了进去，再也没出来。
天灾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战争。
听说皇城里的君主生死未卜，朝中群臣毫无作为，恶劣的环境让谁也活不下去，四处志士揭竿而起。一夕之间，绵延千年的王朝荡然无存，境内大小王无数，各占据一方。
城中战火不断，没人再买方催的小玩意，为了生计，他携妻子回了村里的老房子。
天灾后妻子日渐愁苦，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没法子不愁。
她摸着肚子，突然就落下泪来，大地开裂时她正和母亲坐在一起剥豆子，如果不是母亲推了她一把，她早就身陷地底了。
她抱住方催，呜呜的哭：“我好怕大地会再次裂开，那条缝隙深的没有尽头，好可怕。”
方催抱着她，没有说话。
他自认没什么能力，也不敢许诺，只是轻缓地拍着她的后背，不断重复：“没事的，会变好的。”
这个脆弱的家庭再也经不起一点风雪，好在接下来的一整年都没发生什么大的天灾，但气候越来越差了，田里的收成连往年的一半都不到。
某一天，方催照常身披夜色回家时，看到妻子正哄简陋小床上的婴儿睡觉，嘴里轻轻哼唱着古炎国时的歌谣。
“云过山岗，天恩长，无复忧饥岁月惶惶……”
看见这一幕，方催突然觉得苦点累点不算什么，他们总归会越来越好。
他以为他们会越来越好……
天灾年代的第三年，方催家里的田地收成绵薄，终于在冬日，最后一袋储粮吃完，这家人终于直面无法逾越的苦难。
妻子饿得在他怀里哭，但这次他连“会变好的”这种话都说不出。
“我们还能撑，但孩子不能了！”妻子抹干净眼泪，头一次气愤他的无能与软弱，“城里有个地方收菜人，一个菜人能换三天的粮食，我过去，你们省着吃能撑过最冷的时候。”
“不行！你不能去！”方催站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当菜人会死的！你不能死，我们的家不能没有你，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方催抱着妻子苦苦哀求，她静静的听，漆黑的夜里传来她凄然的笑：“嗯，不去了，我不去了。”
方催怕她偷偷离开，晚上睡觉都紧抱着，可第二天早上身侧还是没了人。家里无笔无纸，只在墙角看到用血写下的字迹：
“方郎，这段日子周围死了太多人，我太害怕了，怕下一个就是我们之一，是我的恐惧让我先一步离开。
不要怪我，我真的找不到获得食物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此，你和孩子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人，我一定要让你们活下去才行。希望来年春天天气能好起来，到时候你帮我立个坟，如果可以，希望再种些花。
一别不见，望君安好。”
“我醒过来时只发现了那封血书，我是个胆小鬼，第一时间不敢反抗，当时还有孩子，我也没办法反抗，当天下午品鲜坊的人就送来了一袋粮食。”方催小声讲着他作为人的最后一段时光，平庸和胆怯组成了他的全部。
“那袋粮食根本不够吃三天，就那么一丁点，大部分都是谷壳。我煮了喂给孩子，他吃完就开始吐，吐到第二天就没动静了……
“从那一刻起我失去了全部，可我还是怯懦。”
妻与子全部逝去后的某一天，方催因事进了城，他经过品鲜坊，却在那里看到了妻子的残肢。
方催当时大脑一片空白。
妻子的肩膀处有一块梅花状胎记，他绝对不会认错！可妻子离开是一个月前的事，品鲜坊怎么直到今天还有她的残肢？这一个月她都经历了什么？剁骨刀落下时她会有多疼？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怯懦，如果早一点，会不会就能救下她？
巨大的悲伤和悔意淹没了他，那一刻他什么都想不到了，他跑到官府鸣鼓，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帮妻子报仇的方式。
但他没想到县令早就和李屠户暗中勾结，按照民告官要先挨三十大杖的规矩打了他一顿。方催长时间未能饱腹，骨瘦如柴，三十杖打得他奄奄一息。
方催讲述到这里时身体颤如筛糠，好像想起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他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情绪濒临失控。
闻观晦几步上前，蹲下身与其对视，半是安慰半是蛊惑：“没事了，现在你是安全的，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方催愣愣地注视他的眼睛，竟真的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我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彼时方催气力全无，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一开始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变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眼皮越来越沉。
半睡半醒间，他听到有人在讲话：“这种东西也有胆子找上你官府大门？”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官老爷立刻换了个面孔，语气极尽谄媚：“哎呀，怎么还把您给惊动了，都怪我闹得动静太大，扰了您清闲，嘿嘿，怪我。”
官老爷作势扇了自己脸两下，指使官差道：“还不赶快把这个脏东西扔出去，别脏了几位大人的眼！”
“等等。”最开始的声音阻止了他们。
方催察觉到有人向他走来，他努力睁开双眼，血液灌满眼眶，世界一片猩红。
他看不清来人面貌，但看见了一双闻所未闻的金色眼眸。
猩红之中，那双金色眸子熠熠生辉。
突然之间，他只觉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的大脑在嗡鸣的叫嚣着臣服，巨大的压迫感袭来，他竟连呼吸都不敢。
“还活着。”金色眼睛的主人好像来了兴致，“应该是个还不错的玩具。”
极其简单的一句话，但让方催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何谓人如蝼蚁，他是死是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他感觉到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注视着他，紧接一股强烈的拉扯感传来，不过几个呼吸，血肉模糊的身体就变得再无生气。
临死前，他听到那人啧了一声：“极限才到A，呵，没用的东西。”
方催静悄悄的死了，无人在乎他的死亡。
自那之后，这片区域多了一个四处屠戮的强大鬼怪。
“变成鬼之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县令和李屠户报仇，可是我没办法控制我的身体。”方催的表情染上绝望，“我眼睁睁看着我的身体跑出城，杀掉我所见到的每一个人。我全都知道，但我没办法阻止！我就这么看着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手下，十年，整整十年！”
方催的身体开始闪烁，那是鬼怪力量不稳定的表现，他的情绪又一次崩溃，为长达十年的精神折磨。
这次他过了很久才缓过来，第一时间便继续往下说：“直到前段时间我重获身体的掌控权，第一时间回到城里……”
他说着垂头，双手捂住脸：“回来后，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接近那该死的屠户和县令！我能看到他们，却不能亲手报仇，这是我最大的悲哀。”
方催的身体又开始闪烁，这很危险，有些刚成型的小鬼甚至会因为力量失控顷刻间魂飞魄散。闻观晦后退与他保持距离，看样子他需要冷静一会儿。
“金色的眼睛是什么？”顾却问，他笃定闻观晦清楚。
闻观晦没瞒他，说道：“那是【支配】的具象表现，拥有这个异能的人，从出生起眼睛就是金色的。”
他说这话时盯着顾却，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杂色。
看来是支配者将方催异化成鬼怪后给他下了某种心理暗示，让他无法靠近李屠户和吕相严。现在的好消息是支配者应该没留在这里，不然方催见到他们不止是这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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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
林柯燃站在一扇门前，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看其他人才鼓起勇气，手伸一段缩一段，半天才推开大门。
门一打开，正面对上一名梳着双环髻的少女。
林柯燃哇了一声后退，被身后的人架住。
林柯燃：“小，小诺，你怎么在这。”
林诺立在门后，声音带着气：“我怎么不能在这？林柯燃，你现在胆子大了，都敢瞒着我行动！”
林柯燃自知理亏，挠着鼻子说：“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
他做好了被臭骂一顿的准备，谁知对面的小女孩肩膀一耸，红了眼睛：“林柯燃，你没受伤吧？”
林柯燃顿时心底泛起柔软，走过去抱住她：“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站在这呢吗，倒是葛叔伤得挺重的。”
葛叔就是那个接了李屠户一掌的男人。
林诺闻言立刻推开他：“你不早说，快带葛叔进去治疗！”
林柯燃摸摸林诺的头：“葛叔现在没事了。”
葛叔被另一人搀扶着走出来，有几道皱纹的脸上笑嘻嘻的：“我们今天遇到了一帮人，他们里面有个大夫，医术挺好，包扎上就不疼了。”
林诺：“一帮人？”
“是啊，多亏了他们我们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林柯燃立刻解释道，“他们可厉害了，还愿意当我们的盟友！”
“盟友……”林诺喃喃着，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布，递给回来的那群人之一：“张叔，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我们的新盟友送去，顺便邀请他们，有空可以来城西做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