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天荒地老》逝川与逝水

7、回首已是百年身

　　小区的孩子围着花坛绕着圈笑呵呵地闹着，一个胖小子不留神绊了一跤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聊天的老人赶紧跑了过来抱起孩子哄着，晴悦想起自己有次考砸了哭得淅沥哗啦的时候高原就是这么拍着她的背哄她，然后突然使力把她撑起来转了个圈，晴悦尖叫着搂着他的脖子，眼泪一下就散开了，清脆的笑声久久回荡在茵茵草地上。
　　尽管逝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晴悦也不再天真地抱有幻想和期望，此刻她还是很想见高原，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不再犹豫拎起皮包出了门，坐上了开往C区的公车，众恒分公司所在的C区和晴悦住的E区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横跨大半个城市，晴悦轻轻将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穿梭流动的人群熙熙攘攘，这个城市的喧嚣与她毫无关系。
　　站在摩天大楼下晴悦有近乡情怯的感觉，她仔细地看了看停在楼下的车辆，没有他的座驾，失落感油然而生，坐在车上她还想着也许能在楼下突然遇到，或者远远地看见他出门的身影，当然也想到了什么情况都不会发生，就像现在一样，他今天明明要主持度假山庄的剪彩仪式，现在可能在宴请宾客了，晴悦苦笑着摇摇头，这样也好，省得见面不相识更让她心痛。
　　晴悦垂着头手插在牛仔裤兜里踢着路上的石子慢慢挪步，身后传来一阵喇叭声，她惊喜地转身，是辆宝马730，她往路边让了让看着车子飞速离开，心里泛出的苦一点点蔓延开来。
　　“圈圈”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快步跑了过来，晴悦定睛一瞧原来是瞿晖。
　　“你怎么在这？”瞿晖问道。
　　“没事走走”晴悦不想多作解释：“你怎么也在这？”
　　瞿晖抬了抬下巴，晴悦回身望去，一大伙人立在身后不远处，人中间那个冲她绽放明朗笑容的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苏睿旸。
　　苏睿旸仍然挂着他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朝晴悦走了过来，轻唤道：“圈圈”
　　晴悦挤出一丝笑，客气而疏离地跟他打招呼：“你好”
　　苏睿旸笑容一滞，问道：“最近还好吗？”
　　晴悦佯装轻松地耸了耸肩：“还行，挺好的”
　　“嗳，别在这叙旧了，进去边吃边聊吧”大学同学拥了上来呼啦啦往旁边的羊肉火锅店里走。
　　晴悦让开一步道：“我不去了，还有事先走了”
　　瞿晖拦着她：“来都来了就一块进去吧”
　　苏睿旸正欲开口晴悦忙打断道：“我真的还有事，下次有空再聚吧”说完拦了辆出租车匆匆离开，到了地铁站口晴悦下了车转乘地铁，心里郁闷得不行，想见的见不着不想见的偏偏遇上，真是天意弄人，可恶的是还让她损失了二十多块钱的的士费，足够晚上吃盘爆炒肉片了。
　　星期一关秦去上海出差，销售部大小事宜都堆在了晴悦的桌上等着她打电话向关总请示，一个接着一个的电话让晴悦都有短暂性的失聪，借着空档她揉揉太阳穴起身泡了杯咖啡提神，顺便扭扭腰活动活动筋骨，企划组组长贺盛走了进来，乐道：“沈秘书不错啊，上班都不忘抽空减肥”
　　“再不活动一下我骨头都快僵了”晴悦抱怨道。
　　“马上就有得动了”贺盛把文件夹递给她：“这是跟众恒的合作方案，我跟关总请示过了，他说让你给送过去”
　　晴悦一怔，推脱道：“关总出差去了我手头事挺多了，接电话都接到手软根本离不开，要不你替我去趟呗”
　　贺盛有些不情愿，晴悦忙乘热打铁嗲声嗲气地说了几句软化把他捧得高高的，贺盛难过美人关只好屁颠屁颠从命了。
　　两个小时后贺盛回来把文件甩在晴悦的桌上，气呼呼地说：“你不是存心折腾人嘛，我把东西给人送过去他们总助连看都不看指明了要你过去”
　　晴悦蹙紧眉：“有毛病啊”
　　“害我白跑一趟”贺盛擦了擦汗：“这到底是关总的意思还是众恒的意思啊，莫非你跟众恒有什么渊源？”
　　“瞎说什么啊”晴悦拾起文件：“众恒的总助太谨慎了，可能关总之前有过交代吧”说着赔笑着拍拍贺盛的肩：“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下回请你吃哈根达斯”
　　贺盛肥嘟嘟的脸笑出褶子：“必须的，别忘了啊”
　　晴悦坐在车上一直在想，高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难道想借公事之名跟她私下会面，想到这里心情异常紧张，脸上竟泛出激动的红晕。
　　众恒的前台小姐笑盈盈地将她带到办公室，晴悦扭头四处打量，办公室是新布置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木质用具的清香，左侧墙面是个块偌大的玻璃墙，厚厚的百叶窗阻隔了她的视线，她忽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因为在墙的那一边似乎有什么在深深吸引着她。
　　门蓦地被推开，橐橐声不徐不疾朝她靠近，晴悦垂着头心如擂鼓，手紧紧攥着裙摆掌心潮潮的都是汗，她不敢回头，怕眼神一交会她立刻就会败下阵来，输得一败涂地。
　　“沈小姐”众恒的总助徐博远架着金丝边框的眼睛，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晴悦悬到嗓子眼的心从谷顶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她怏怏地点头跟他打招呼，调整好情绪，一本正经地翻开文件跟他解释合作方案。
　　徐博远听得很仔细，还不时地对方案提出修改意见和建议，晴悦做好笔记打算回去交给企划组再好好研究一下。
　　将近一个小时的谈话结束后徐博远起身送客，晴悦快步离去唯恐中途遇上高原让她抑制不住郁闷的情绪，刚下楼没走几步，奥迪A8便跟了出来，老于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沈小姐，高总让我送你回去”
　　晴悦强压着怒火：“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可是高总特意吩咐了”老于有些为难。
　　晴悦停了脚步，面色冰冷：“麻烦你回去跟高总说一声，既然他打算将过去的事情全部清零那就应该做得更加彻底”
　　正值下班高峰期晴悦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了住处，她烦燥地把文件甩到桌上，扯开衣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大口大口喘气，有电话打了进来，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按下接听键一个好听的男声传了出来：“喂，你好”。
　　“苏睿旸”晴悦讶道。
　　听筒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圈圈”
　　晴悦不知如何是好，手机变成烫手的山芋让她不知是留还是丢，苏睿旸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为什么旧情人见面都喜欢问这么不痛不痒的无聊问题，晴悦敷衍道：“还行，上班下班两点一线”
　　“有空出来吃顿饭吗，我想见见你”
　　晴悦冷笑，他总是那么强势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三年前他决定要出国时以通知她的口吻告诉她：“圈圈，我得出国给自己充充电，回国才能有更好的发展，你知道我一直不甘于平庸，我可不想随便进家公司庸庸碌碌上班下班每天要提醒吊胆不期而遇的裁员大潮，我要有自己的事业，一份值得我奋斗终身到老了回忆起来还能引以为傲的事业，你得支持我”
　　他激动地扶着晴悦的肩膀，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支持你，我没有理由不支持你”
　　“跟我一起走吧，去美国深造”
　　晴悦摇摇头：“我胆子小适应力太差英语也不行，在国外混不下去”
　　苏睿旸眼中有掩饰不了的轻蔑：“你都是成年人了还说这么幼稚的话，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有些孩子七八岁就在国外待，你怎么这么怯懦啊”
　　晴悦挑眉看着他：“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性格，至始至终我都没有隐瞒过你吧”
　　苏睿旸松开手：“你太令我失望了”
　　六月盛夏，晴悦心里似数九寒天一般：“你本来就不该对我抱有什么期望，你的要求太高了我永远也达不到，你厌恶庸庸碌碌的生活而我却甘于平淡，你喜欢波澜汹涌的生活充满新鲜和刺激，我却很享受简简单单的安逸生活，对于生活的观点我们之间恐怕没有交集”
　　苏睿旸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一个人出国了，你”他看了眼晴悦，决绝地将视线移开：“你也别等我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等你”晴悦转身，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滑落，她没有擦拭手仍然固执地插在牛仔裤兜里，因为不想让苏睿旸看到她的悲伤，就这么慢悠悠地朝反方向走，三年共度的时光到最后远敌不过他大大的梦想，那她也没必要留下一副楚楚可怜没他活不成的小女人姿态。
　　“我最近挺忙的”晴悦婉转拒绝。
　　“别这样圈圈，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今天晚上八点我们老地方碰面，我等你”苏睿旸霸道地挂了电话。
　　晴悦听着嘟嘟的盲音更加气结，他就是笃定了她的心软，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极限，哪怕是两个人之间连朋友都不是了，他也敢赌她不忍心让他等上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