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天荒地老》逝川与逝水

5、最遥远的距离

　　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脑子里汩汩冒出的还是关秦的工作行程和安排，晴悦哀叹一声打开电脑听些舒缓的音乐让自己放松，这时候瞿晖的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瞿晖是晴悦是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上大学时又是对门，毕业了也时常联系，有时还带她参加公司的活动，同事和朋友都开他俩的玩笑，瞿晖偶尔也会装疯卖傻：“圈圈你要真找不着合适的也考虑考虑我呗”
　　晴悦会极其鄙视地看着他：“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又不在一个公司哪来的窝边啊”瞿晖叫屈。
　　“读高中的时候你就是我的窝边草了，还跟着瞎起什么哄啊”晴悦点醒他。
　　彼时瞿晖必然哀叹不已，抱怨说晴悦这么懒得人怎么找对象一点也不懒，放着现成的好男人不要非得舍近而求远。
　　晴悦只好无奈地笑继续跟他打哈哈，其实瞿晖心里何尝不明白有了苏睿旸这个疙瘩晴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他的。
　　“在干嘛呢？”瞿晖问道。
　　“听音乐睡觉呢”晴悦的声音懒懒的。
　　瞿晖看看表，刚到十一点：“人家变猪的都是美少女，你变猪算怎么回事”
　　“我代表月亮消灭你”晴悦佯怒道。
　　“多大年纪了还幻想有特异功能呢，看来你生活得够压抑了得靠动画片来意淫了”瞿晖玩笑道。
　　“你吃饱了撑的打电话拿我开涮呢，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困死了懒得跟你磨叽”晴悦翻了个身把电话压在枕头上，右手得以解放。
　　“没事，就是想你了”
　　“不许拿我照片意淫”晴悦警告道。
　　“我靠，这世界真是没你不转，我要是没你也活不成了”瞿晖嚷道。
　　晴悦切了一声：“我真挂了啊，懒得理你”
　　“圈圈”瞿晖急切地喊了一声，接着半天支支吾吾不说话，晴悦正要发燥他缓缓开了口： “苏睿旸回来了”。
　　晴悦并不吃惊，三年了他总是要回来的，而且前几天那个留美硕士的出现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了。
　　“他说这么多年没见了想下周末老朋友见个面”明显是陈述的口气瞿晖却说出了探寻的语气。
　　晴悦嗯了一声没有下文，瞿晖斗胆问道：“你去吗？”
　　晴悦冷笑一声：“我去算怎么回事，我又不是他的老朋友”
　　“你还记恨他吗？”这回是正正宗宗的试探语气。
　　晴悦笑出了声：“我吃饱了撑的恨他干嘛，我一点也不恨他”
　　“真的？”
　　“真的”晴悦的语气肯定无比：“他根本就不值得我想念，更不值得我去恨”
　　“那行，改天一起出来吃饭吧，老久没见着你了”
　　晴悦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想着想着竟有些无名火起，苏睿旸回来似乎早有预兆，他空缺这三年的时光里她很少提及这个人甚至可以说她几乎忘记了这个人，苏睿旸对于她而言只不过是曾经一段感情的男主角，因为感情已经褪色，自然他对于她也不具有任何色彩，包括思念，包括回忆，包括爱，甚至包括恨。
　　和他在一起的四年时光就这样被晴悦封存了，但是晴悦不觉得自己薄情，因为是他先选择遗弃这段感情，这段她曾经很努力地去宝贝的感情。
　　不是没有想过他回来两个人相见的情景，不过最好是意外遇上，因为晴悦一点也不想主动去见他，掩埋了就掩埋了好了，她不希望她的生活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一塌糊涂，像是被封印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一样，世界顷刻就变成了地狱。
　　晴悦的办公室是进入总监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两个空间的距离是一堵透明的玻璃墙，大多数时候关秦喜欢拉下百叶窗，晴悦仅能看到办公室透出细细的光，如若没有阻隔他的身影也总是忙碌的，或是快速地敲击键盘，或是站在窗前打电话，或是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资料，晴悦很喜欢看他端杯咖啡静静地站在窗前凝神思考的样子，浓眉微蹙黑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惟有那时觉得他不是个超人，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凡人。
　　晴悦结束完一天的工作，轻叩两声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这才毕恭毕敬地走了进去，她微微一笑：“关总，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没有到话我就下班回家了”
　　关秦正埋头于三季度的销售报表中，他看了看表说道：“今晚有个饭局，和我一起去吧，等我一刻钟。”
　　“好的”晴悦轻轻关上门，抓紧时间到卫生间补了补妆整理了一下，出来一看关秦已经在她的办公桌前等她。晴悦一直是个细心的人，总是会注意到别人不经意间泄露的习惯性动作，比如关秦在大脑停止高强度运转放松下来的时候总喜欢用中指指腹敲击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不好意思”晴悦迎了上去，她又拉了拉裙摆的褶皱，弱弱地问道：“我没准备别的衣服，穿职业装去吃饭合不合适啊？”
　　关秦粗略地打量了她一番：“这样可以”
　　晴悦亦步亦趋地跟在关秦的身后，上了车身子也绷得直直地大气都不敢出，关秦看出了她的拘谨，旋开开关悦耳的音乐缓缓流出，一路上谁都没有找话题开始一段无聊的对话，关秦认真开着他的车想着即将开始的谈判，晴悦靠在椅背上欣赏音乐，静静地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风景。
　　车子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了下来，关秦看着光亮如镜的电梯里倒映出晴悦紧张的模样淡淡说道：“一般的场合，跟客户见个面吃个饭，不必紧张”
　　推开包厢门，二十人的位置已经坐了十五六个了，关秦客气地打着招呼并将晴悦一一介绍给他们，大家坐着谈笑了一会，晴悦发现关秦在酒桌上和在办公室里判若两人，严肃的表情被笑容所代替，有时也会跟着聊一些男人间感兴趣的话题，唯一的契合点就是他的眼睛，那片笑容很难到达的领域总是泛着清冷深邃的光芒。
　　门蓦地被推开，有人喊了一句：“高总”，晴悦回头望去，笑容立刻凝滞，她甚至觉得呼吸和血流都要在这一刻停止，像是放着音乐的留声机突然失灵，原本流畅的音乐戛然而止，让人猝不及防。她终于见到了他，不再是一个剪影也不是一个侧脸，梦想中的虚无顷刻间变成了现实，她痴痴地望着他的脸，想再触摸他的眉目，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脸庞，记忆中的样子一下就鲜活起来，无需追溯无需苦寻就这么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内心的激动就要破茧而出，她还在羞涩地想是应该立刻冲过去扑到他的怀里还是等他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
　　突然“砰”的一声椅子倒在了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晴悦慌乱地扶起，关秦疑惑地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晴悦只是摇头，目光却牢牢地定在高原的身上。
　　高原就这么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他的笑容还是这么亲切，让人见了有发自内心的愉悦，可当他走到面前的那一刻晴悦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的目光中少了点什么。
　　“高总你好”关秦将晴悦带到身边：“这是众恒的高总，这是我的秘书沈晴悦小姐”
　　晴悦觉得很可笑，她何须别人的介绍，高原总是温柔地叫她圈圈，沈晴悦这个名字他恐怕还真不是那么熟悉。
　　“沈小姐，你好”高原伸出右手，在晴悦火热的心上浇上了一盆冰水，冻得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句沈小姐几乎将晴悦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关秦轻咳了一声，晴悦才悻悻地伸出左手和高原的右手握在了一起，没有任何温度和留恋，高原轻轻抽回手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经过坐到了空缺的位置上。
　　“你们俩是不是认识啊？”席间一位客户问道。
　　晴悦坐在位置上垂着头，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高原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似曾相识吧”
　　男人们发出暧昧的笑声，都说高总仪表堂堂惹得女孩子芳心涌动。晴悦也勉强地挤出笑容，眼泪却将心底的情绪全部淹没。
　　关秦要晴悦给在座的客户敬酒，晴悦斟满杯站起来一一相敬，当她颤抖着捧杯看向高原的时候，他没有起身，仍然是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礼貌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晴悦苦涩地吞下这杯酒，鲜红的液体灼烧着她的食道，一点一滴浇灭了她最美的幻想。
　　关秦执意送晴悦回家，走到门口晴悦看了高原一眼，他仍吝啬得不肯施舍哪怕是一个眼神，她与他真的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了，连熟悉两个字都不配存在。晴悦觉得可怕的不是他不再爱她，而是他根本不再记得她，哪怕是二人之间仅有的认识都被摒弃得干干净净。
　　车内还是放着舒缓的音乐，晴悦努力地麻痹自己的神经，关秦偶尔通过倒车镜看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高原？”
　　“不认识”晴悦觉得承认这个结果犹如在心尖上扎刀：“只不过他长得很像我过去的一个朋友，我认错了而已”
　　关上门晴悦卸下自己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倚着门慢慢滑落瘫坐在地上，她甚至不敢开灯，任由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弥漫自己的脸颊，曾多次想象相遇的美好场景就在这一晚被彻底击溃，他仍然是他，是那个英俊挺拔的高原，但永不再是会轻抚着她的发顶对她温柔地笑的高原，永不再是寂静黑夜等她下自习送她回家的高原，永不再是哭泣时给她最温暖肩膀的高原，永不再是喜悦时同她分享给她拥抱的高原。晴悦发现自己宁可死在过去的回忆里也不愿活在残酷的现实中，可他却狠心地剥夺了她追忆往昔美好的权利，将记忆的大门贴上永不拆开的封条，残忍地将她与不舍的过去生生剥离，晴悦痛得撕心裂肺，却连申诉的权利都没有，她能做的只不过是在眼泪中流放自己。
　　打开抽屉翻出多年前的日记，那些稚嫩而真挚的情愫清晰跃然纸上，往日的幸福凝成泪滴一颗一颗落下，薄薄的纸页洇出朵朵细碎的雪花花瓣，晴悦泪眼迷离地看着她和高原唯一的一张合影，那是他们国庆逛公园时花了十块钱请人照的，他们各自保留了一张还默契地在照片后留了一行字，晴悦颤抖着看向背面，高原遒劲的笔迹展现眼前：我永远的圈圈，X年X月X日人民公园留念。
　　晴悦潸然泪下，原来两个人的幸福早已定格在了那一天，并未随着时间的脚步而前行，她永远的高原如今也只能贪婪地存在她的梦里，正如她对他的亲密也仅限于指尖所能触碰到的照片中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