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原淡

9、第九章

　　距离那个充满伤痕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Y大的法学公开课上，同学们纷纷议论着那位神秘的教授。
　　“江衍，你听说了吗，这节课是学校专门从β国聘请的。据说，她的课在国外是千金难求。”杨芩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江衍一起来到了讲座的教室。
　　“好激动呀。”
　　“是呀，居然可以在有幸之年见到那位神秘的教授。”
　　“叮—”铃声打断了学生们的议论。这时，一位年纪二十左右的女生来到了教室。
　　“同学们，大家好呀，我是你们这学期的国际法学老师，同时也是Y大特聘教授——陆蓝桉。”
　　听到这句话，台下的学生纷纷陷入了疯狂的小声的议论。
　　“这位教授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岁左右吧。”
　　“对呀，对呀，这简直就是妖孽呀。”
　　可是，江衍望着讲台上的那位陆蓝桉教授，脸上却露出了震惊之色。
　　“不，一定是我看错了。”江衍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疯狂地甩着头。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怎么能够把她认错呢。
　　半节多课过去了，她的目光始终在讲台上的那位教授身上。
　　“请第三排第二列的同学回答我刚才所说的问题。”
　　“江衍，教授让你回答问题。”杨岑用胳膊肘轻推了一下江衍。
　　“这位同学，请重述我说的知识点。”
　　她的语气是带着懒散的，但总是透着不容拒绝的严肃。这，是江衍对陆蓝桉的第一印象。
　　“学习法学，是为了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律师有三不接。违背道德底线的不接，违背法律的不接，违背正义的不接。”
　　“那么，你呢？为什么学法。”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为还自己一个真相。”令陆蓝桉没有想到的是，江衍并没有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只为了还自己一个真相，很简单的一个原因，却是她这几年听过的最好的答案。
　　台下静默了许久。
　　等到了下课，同学们纷纷走出了教室，走在校园的角落。杨岑有事先离开了，转眼间，教室里只剩下了江衍和陆蓝桉。
　　“老师，您的名字很好听。”她没有用教授这个称呼。似乎，老师这个词更能表达她内心的感觉。
　　“是吗？谢谢。”她的眼角总是带着笑的。微笑时，那双眼睛如深蓝色的大海，好似太阳在地平线上，却在海平面之下，将出未出。
　　是的，很像，但却不是她。陆染总会把眼角的笑意藏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中，让人琢磨不透。但只要有心的人，还是会猜出她的心中所想。
　　江衍眼中是有些失望的。时间可以带走一切，却无法带走那些伤痛。
　　“蓝桉已遇释怀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陆蓝桉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心底涌出强烈的心痛。
　　她不停地重复着陆蓝桉的那句话，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她回来了。可是，当眼神对视的那一秒，她瞬间没有了勇气。
　　她一直不肯相信，陆染已经不在了。可是，现实在逼着她往前走，在强迫她淡忘过去的一切。
　　“老师，那您遇到了属于自己的释怀鸟了吗？”陆蓝桉看到她的眼中透着希望。
　　江衍就站在她的面前，好像铁了心要得到答案。
　　“没有。”
　　听到了陆蓝桉的回答，她才发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老师，是学生逾矩了。”江衍毕恭毕敬地道着歉。
　　陆蓝桉看着江衍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这个学生很可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奶猫。
　　江衍抬头时，无意间看到了陆蓝桉在偷笑，顿时耳垂泛起了薄红。
　　陆蓝桉伸出手，替江衍将额前的碎发整理好。
　　江衍注意到，她的手很细，修长，洁白。右手的手腕上还有一颗很小的朱砂痣，不注意看根本无法察觉。
　　江衍愣了很久，等到回过神时，教室里只剩下了她自己。
　　沂园。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沂园的一块墓碑前。
　　这个地方是陆景曦亲自挑选的。很安静，空气也很清新。
　　“阿染，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学校来了一位教授，她很年轻，而且，她长得很像你。大概是有些魔怔了吧，总是觉得你就在我的身边，偷偷的看着我。”
　　她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此刻的泪水如不值钱的雨水落下来。泪水来的猛，去的也快。她在沂园待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最后一缕夕阳隐没在地平线下，迎来黑夜，才回到了Y大。
　　“同学，现在已经过了学校外出的时间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江衍有些恍惚，似乎陆染还一直陪着她，从未离去。
　　江衍的视力极好，特别是在黑暗中。她清楚地看到了说话之人，正是今天初次见面的教授——陆蓝桉。
　　江衍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回答陆蓝桉的问题。
　　她只是Y大聘请的一个教授，学校的规章制度，学生是否违背了，这些本应该不是她所关心的。但当她看到这位同学情绪低落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她只觉得，那些失望，忧伤的情绪本不该纠缠着这个二十岁的少年的。内心的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安慰她，陪着她。
　　对于江衍迟回校的这件事，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着江衍来到了学校的操场。
　　温暖的灯光照着看台，两人随意地选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陆蓝桉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橘子，递给了江衍。
　　江衍望着陆蓝桉递来的橘子，愣了很久。
　　“呐，给你一个橘子，甜的。”
　　橘子，大概是她最喜欢的了。她很笨，不知道如何安慰伤心的人。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自己喜欢的事物送给对方，希望对方可以快乐。
　　但是，江衍却在听到陆蓝桉说的那唯一一句话时，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她窝在手臂力里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江衍停止了抽噎，陆蓝桉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她却清晰的感觉到心口泛起的酸涩。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是生平第一次，而且还是因为才见过一面的学生。
　　不等她伸手安慰，江衍已经抹干了眼泪，笑着说：“老师，您说，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人，把唯一活下去的机会留给别人呀。”
　　她在笑，可是陆蓝桉觉得那是一个很苦很苦的笑。
　　陆蓝桉：“是亲人吗?”
　　不，陆蓝桉很快地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是朋友吗？”
　　江衍犹豫了一秒，点点头。
　　陆蓝桉：“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她真的很勇敢，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吧。至少，在她的心中，那个人肯定是占据了她的大半部分，甚至整颗心。”陆蓝桉剥开橘子皮，剥下一瓣橘子，递到江衍跟前。“而且，天底下又有哪个朋友能做到这种地步呢？一来没有血缘关系，二来又不是喜欢自己的人。”
　　“是呀，她平时是那么的聪明，却独独犯了这一回蠢。”
　　陆蓝桉伸出手摸了摸江衍的头，提醒道：“再不回去就到宿舍门禁时间了，是要被扣分的哟。”
　　江衍抬眸望去，一双深邃的眼睛默默地凝视着，偶尔掠过一缕微妙的幽光。她点点头，起身向宿舍楼走去，手中紧紧地握着陆蓝桉给的橘子。
　　江衍推开宿舍门，正要走进浴室，就被陈欣拦住了。
　　“江衍，因为设备出了故障，所以今天晚上宿舍停止热水供应了。”
　　江衍停下脚步，浅笑道：“我知道了。”说着，又拿着衣物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陈欣本以为江衍会在里面洗很长时间，却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江衍就从浴室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