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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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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雨实在是大得出奇。
付以行在雨下跑着,雨滴砸在地面的声音蒙住他的耳朵,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只能感觉到心脏在狂跳。
他跑到自家那条小破巷子口,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冲破雨幕,伴随着一些不和谐的咒骂。
他家门口站着很多人,有的打着伞有的穿着雨衣,但无一例外脸上都挂着怒气。
这里的每一个人付以行都认识,是他的邻居们。
其中一人见付以行跑进来,拉住他,是那个买他推子的大婶。
她语气非常不满,能感觉到在极力抑制脾气,“小行啊,你妹妹老是这样又哭又吵的,我们这老房子本来就不隔音,你们这样多打扰大家休息!”
此言一出,邻居们的不满像这场大雨一样倾泻而出。
“就是啊!房子又不是你们一家住,考虑一下别人好吗?”
“我家小孩明天还要上补习班呢!吵的睡不了觉!”
“能不能好好管管!”
“你当哥哥的能不能上点心啊!”
……
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付以行听不清,他想赶紧回家去哄妹妹,他朝每个人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付以行深深低着头。
邻居们都不是心恶的人,也不是刻意刁难,只是实在被烦得受不了,住在一起这么久,多少也清楚付以行家的情况。
看他这个样子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嘟嘟囔囔地抱怨几句就各回各家了,大婶走之前对付以行说,“早点处理好,哭那么久听着都累了。”
付以行连连点头,人群散开,他脚步一刻没停,钻进屋子关上门。
他脱掉湿透的短袖,随手拿起一块毛巾很粗糙地擦去身上的水,又给自己套了件干净的衣服,快步走到两个妹妹的房间抱起丫丫,轻轻拍打她的背,低声哄着。
丫丫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没有安全感,现在被哥哥抱在怀里,尽管这个怀抱带着水汽很不舒服,她的哭声还是一下小下去大半,至少不再是扰民的程度。
见哥哥终于回来,小鱼儿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床上。
丫丫每一声哭嚎都竭尽全力,累坏了,在哥哥怀里稳定好情绪后很快挂着泪珠睡着了,付以行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哥。”小鱼儿叫了付以行一声,嗓子都哄哑了。
“哭多久了?”付以行问。
小鱼儿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快一个小时了,本来下大雨没哭,后来跑来问了我几次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说我也不知道,再后来看到闪电就哭了,很奇怪的,那会儿都没打雷呢。”
小鱼儿一直以为丫丫是被巨大的声响吓哭的。
付以行摸摸丫丫的额头,小姑娘哭的满脸通红,头发丝全黏在脸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却在睡梦中紧紧皱着眉。
付以行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了一块热毛巾回来,给丫丫擦脸。
他眼里都是自责,“之前几次下雨都没哭的,我以为已经不怕了。”
“我也以为,”小鱼儿说,“突然扯着嗓子就哭了,哄都哄不住。”
付以行沉默了一会儿,“你先睡吧,我去收拾一下。”
小鱼儿点点头,挨着丫丫躺下,她也累了,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两个小姑娘轻微的呼吸声。
付以行退出房间合上门,他很快洗漱完毕,把脏衣服扔到水桶泡。今天他突然觉得很累,没像往常一样打扫打扫屋子,径直走到他的折叠床边上,躺下。
房子小,只有一间卧室,自然而然给了两个妹妹,他睡在房门外挨着墙角的折叠床上。
这折叠床有些年头,深蓝色的漆掉了好几块,外露的部分已经生锈了,稍微动一下整张床就会吱嘎吱嘎地响,是当初付晓丽从隔壁大爷那儿低价收的二手货。
把床搬回来的那一天娘俩高兴坏了,那是付晓丽带着孩子回她西川老家的第一天。
付晓丽的爹妈年轻时候吃了很多苦,走得早,她只有一个远嫁国外的姐姐和夭折的弟弟,于是这间小破屋子留给了她。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房子该有的都有,也幸好还有这么个地方,给他们母子俩提供了一个落脚点。他们俩一点一点把这个空置已久的房子打扫干净,添置家具,让它慢慢有了人气儿有了烟火味儿。
起初那间卧室是给付以行的,付晓丽觉得孩子大了会需要私密空间,请木匠师傅在卧室里打了床和书架书桌。
但十一岁的付以行很黏妈妈,在木床打好之前和妈妈挤在折叠床上,在木床打好之后还是时不时跑到折叠床上和妈妈挤着睡。
付晓丽知道是在洛元发生的事吓坏了他,纵容他像刚来家里时一样黏着自己撒娇。
她并不着急催着付以行长大,她知道男孩长到一定年纪就会羞于向妈妈撒娇,所以她珍惜现在孩子气的小行,只是她有时会有些可惜地想新打好的木床不知道要闲置多久。
好在只是个把月后,付以行就不再每晚黏着妈妈,花大钱打好的木床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后来洛元的麻烦追到西川,他们惨淡经营的幸福生活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付晓丽生下付以思后,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走了。
付以行蜷缩在床上,睁着眼睛,他又有点想妈妈了。
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妈妈。他又想到丫丫哭红的脸蛋和哭肿的眼睛。
眼睛和身体困顿但是脑子无比清醒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左右睡不着,付以行打算再搜索一下附近有哪些托儿所。
他躺着回忆手机在哪里,脑子里只有自己把手机塞进背包的画面,然后他打开车门跑回家,和邻居们道歉……对,刚刚道歉有些潦草,明早还得再去挨家挨户道个歉——然后进门,哄好丫丫,洗澡……付以行“吱嘎”一声坐起身,记忆里没有他把包扔到哪的画面?
他的包呢!?
付以行闭着眼睛使劲儿回忆了许久,终于有了一丝头绪。
好像在虞老板车里……
他认命地躺下,折叠床又是“吱嘎”一声响,消散在大雨里。
真是被这场大雨淋傻了。
其实西川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雨,虞恒安手机里不少本地的朋友都在朋友圈惊叹这场暴雨。
他擦着头发上的水珠,随手翻着朋友圈,看到吴许发了一张被堵在路上的照片,配着文案:“听说西川很少下这么大的雨,我一来就开下了?雨神竟是我自己?”
下边评论的共友都是高中同学,有的问吴许怎么跑西川去了,有的发了一串哈哈哈。
薇薇回复了一条:“还真是,我上一次见这么大的雨还是在洛元。”
虞恒安笑了一下,回复薇薇那条:“几年前倒是有一场,你那会儿还没调来。”
很快有同学注意到他的回复,纷纷再次留言。
“好啊,我说咋突然跑西川去了,感情你们铁三角合体了!”
“哈哈哈哈感情真好,下次去西川旅游你们仨可得招待我们。”
虞恒安和薇薇在评论区和老同学们客套了一番,吴许则是炸毛地吼着有没有人关心被大雨堵在路上的他,引得评论区又是一片哈哈哈。
这帮老同学久违地热闹了一下,甚至沉寂许久的班群都开始有人冒头聊天,不过这个班群一直被虞恒安收在群助手里,有没有人聊天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
几个高中时候玩的不错的男生给虞恒安发来私信,大致意思就是毕业这么些年都没再见过面,希望之后的同学会能够见到他这尊大佛。
他没有明确回复,只说了工作很忙,有机会回洛元的话再聚。
成年人的聊天点到即止,怎么着都是快三十的人了,同学们很快领悟他的意思,又客客气气寒暄几轮后一个接一个下线了。
虞恒安应付完最后一个同学,放下手机走到窗前,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思绪不自觉飘到刚刚在雨中奔跑的那个人身上。
虞恒安当时坐在车里其实看不怎么真切,只能看到白色的短袖紧紧贴在少年人线条流畅自然的后背,少年动作很矫健,脑后扎着的小揪揪被雨水打湿,随着他奔跑的步子一晃一晃的。
他坐在车里打着远灯,一直等到少年的身影拐个弯消失在雨中。
他鲜活、朝气、充满生命力,纵然疲惫不堪,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很奇怪,他能感觉到付以行身上有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和负担,但他给他的感觉依旧是自由的。
不得不承认,他的脸生的很漂亮,近乎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也许是他年纪还轻,气质单纯。
虞恒安突然打了个颤,想给自己一巴掌,心里有些疑惑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窗边想着给自己做家政的小男孩。
变态吗我。
他笑了自己一下,很快停止思考,回床上睡觉了。
不得不说,雨声还是挺助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