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小梦大做

2、不是…哥哥

　　下课铃一响，班里的同学个个像归林的鸟，奋力摆动着翅膀，恨不得此刻能有阵助力的风，一眨眼便飞进食堂。

　　这一头，方瑜耷拉着脸，正往包里埋头苦翻：“怎么会没有呢？我明明记得把饭卡放在里面了呀。”

　　周芷在一旁耐心地等，见她脸上的焦急和失落越来越大，才忍不住开口：“兴许落在家里了？小鱼别找了，我的管够！咱们走，不能落了下风！”

　　闻言，方瑜亲昵地抱住她：“你是天大的好人！”瞄了眼时钟，又火急火燎地将她牵至门口：“冲！”
　　周芷好笑地应和：“冲！”

　　行至窗外，只因随意侧头望了一眼，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最后一排，女孩独自一人静静坐着，手头没有书物，眼神聚在黑板上，可那上面洁净得厉害，应当是在发呆。

　　周芷攥了攥方瑜的手心，示意她去看，两人眼神交互，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于是周芷斟酌着言语，轻声开口：“夏晚溪？要和我们一起来吗？”
　　方瑜则适时撺掇：“一起来吧！”

　　食堂里，饭菜的香味浓的几乎盛不下。

　　周芷端了一整盘的菜，摆在夏晚溪面前，笑着开口：“这是我和方瑜最喜欢的菜，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尝尝看。”

　　夏晚溪有些犹豫，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细细品尝，不一会儿微弯了眼：“好吃，你们也一起吃。”

　　周芷满意地点头，又瞧了眼大快朵颐的方瑜，失笑道：“你先吃，冷了味道会大打折扣，我去排香酥饼，实在想念很久了。”

　　她转身走到面食窗口，接上长长的队伍，芝麻的香气炸出，太令人发馋，一个两个……周芷默默数着前面排着的人数。

　　太专注，以至于被人从背后“偷袭”，吓了一跳。

　　“顾淮！你做什么！”周芷望着眼前这个下手没轻重的家伙，语气发冷。

　　“暑假为什么不回我消息。”顾淮无视她的冷漠，以理所当然的态度要求她答复，仿佛她们之间已经有了某种实质上的关系。

　　周芷不愿把话说得太难听，也不愿再与他再作纠缠，顿时也没了吃饼的心情，立马从队伍中脱身，离他远远的。

　　顾淮有些挫败，还是跟上来，状似苦恼：“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为什么？”

　　周芷没理他，只顾往前走，过了会儿，见没人再跟，便放缓了步子。

　　只是前头一片混乱，好像有人在打架，她定睛一瞧，在一旁焦急地劝架的两个女生不正是方瑜和夏晚溪。

　　拨开人群，周芷看见周青柏的脸先是一惊，再瞧见宋煜然挥拳的动作则彻底愣住了，急忙上前：“周青柏住手，到底怎么回事?宋煜然你怎…”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两个男孩都呆了动作。
　　躺在地上的人许是把前来劝解的周芷当成救命稻草，痛哭流涕，作势要抱上她的腿：“姑奶奶，你救救我，让他们别打了。”

　　他说话时，肿成了鸭子嘴的唇一张一合
　　，颇有些滑稽。

　　周芷认得这人，高三生，在学校里不学无术，常以下流的话戏弄女生，借着学长的“威压”动手动脚，指使人听话，但没人吃这一套，他便使起龌龊无赖的阴招来。
　　唆使小弟围堵人，偷拍女生裙底……各种污糟事。

　　影响这么恶劣，为什么没被开除呢？归其原因还是他家里的无赖传承，一哭二闹三上吊，校长也没法。

　　周芷往后躲了躲。

　　“滚开，离她远点。”宋煜然走过来拨开地上的人，脸色阴沉得厉害。

　　周芷对上他的眼睛，直觉方才里面一定有一场熊熊烈火燃烧，现在的余温仍烫得吓人。
　　说滚就滚，那人一溜烟跑得没人影，也顾不得身上的疼。

　　围观的同学留下几句窸窸窣窣的夸赞也散去了，什么“好帅”“打的好”等等，将这场“搏斗”称颂为“为民除害”的豪举。

　　周芷在原地却犯了难，万一那“奸人”告状怎么办？校园纪律严明，“扬善除恶”的英雄打了人势必也要受到惩罚，因为纪律常常是用来规范正常人的。

　　“他不敢，是他自己理亏。”宋煜然看透了她心底的忧虑，适时开口。

　　周芷小心翼翼地对望上他的目光：“他做了什么？”什么事让宋煜然愤怒至此，她总以为他是株冷情的雪莲，孤傲高洁，从没见过他这样。

　　“是因为我”夏晚溪在一旁仓皇地举起手，在这微沉重的氛围里，显出几分可爱，漂亮的眉紧蹙着，表露她还没从惶恐的情绪里脱身。
　　“你走后，刚刚那个人用言语骚扰我和方瑜，还企图对我动手动脚，煜然是为了我才……”她话说得半遮半漏。

　　闻此，周芷围在两个女孩身边，关心道：“没事了，那样的人他活该，你们没被他伤到吧？”

　　夏晚溪在她关切的目光里停滞了思考，而后微微一笑：“没有，多亏了煜然。”
　　她眼神明亮，脸颊的霞红透出羞涩来，周芷这才捕捉到些什么不同。

　　话里的亲近，让周芷直觉他们之间相互认识，甚至熟识，她偷偷瞄了眼身旁的宋煜然，表情毫无波澜，显然是默认了夏晚溪的话。
　　周芷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因为她察觉到心底在微微泛酸，像一滴柠檬汁扩散至满杯的水里，仅一滴，也搅得人心绪不宁。
　　也许这是桩英雄救美的美谈……

　　“小芷，我带晚溪去宿舍楼暂时休息一下，你……”方瑜指了指眼角，周芷立刻会意，冲她比了个“OK”。

　　人走后，周芷揪着周青柏的袖子一边走一边数落：“虽然你是为了保护女生，但别指望我会夸奖你，你太笨了，自己居然会被伤到，不知道力气往阴处使吗，给他来个断子绝……”

　　“诶诶诶，好了啊，还是不是女孩子啊你，和小古怪一个德行。”周青柏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往身后看。

　　周芷显然也知道什么被落在后面，她转过头冲男孩说道：“宋煜然你也跟上来。”
　　还是没能忽略掉啊，无论什么，她想。

　　宋煜然原本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猝不及防和周芷的目光对上，他微微偏过头。

　　攥了攥手，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跨着步子迈向眼前的人，带着急迫，带着某种义无反顾。

　　他跟在周芷身后，小心地贴近，再贴近一些，就连空气的阻隔都让他刚才微微发苦的心，有些难以忍受。

　　这样很好，枯败的事物总是需要汲取阳光，再近一些就好。

　　来到医务室，周芷指了指两人脸上的伤，向校医表达诉求。

　　病床上还躺着个摔的严重的同学，医生顾不上，瞥了眼两人的脸，伤得不太重，主张他们自己消毒、冰敷。

　　像是见惯了某种情况，开口打趣道：“两个男孩为你打架啊，都这么帅，要我我选不出。”

　　周芷有片刻的羞窘，指了指周青柏辩驳着：“校医姐姐，这是我哥！亲哥！”

　　校医诧异一瞬，又调笑道：“两个都是你哥？你们家基因真好！”

　　眼见越说越乱，正事没干，周芷决定不再开口，自发打开医务箱取药。

　　“我不是。”伴随着某位同学凄惨的痛喊声，宋煜然微凉的嗓音溢出，而后被淹没。

　　周芷把棉棒递给周青柏，见他找不到伤口的位置，直戳得自己倒吸气，便嫌弃地接过手来：“别动，本来就丑，我可不保证没处理好伤口，会不会让你更丑。”

　　周青柏没说话，只顾用哀怨的眼神瞪着她，吃瘪的表情让她几乎笑出声。
　　伤口很浅，只眼角有道划痕，应当是那人反抗时留下的，周芷细致地消过毒，小心地贴上创口贴，便算处理妥善。

　　转过身来才发现另一位“伤员”已经沉默许久了，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们的方向看。
　　她微敛了笑意，问校医找了冰袋，递给宋煜然，他伤在嘴角，相对厉害，小范围地青紫一片。

　　冰袋传递的过程中，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一起，周芷只觉上面的温度太过湿冷，甚至疑心起他是否在隐蔽的部位受了重伤。
　　她仔细观察起宋煜然的脸，没有明显的痛楚意味，难道是错觉？

　　“帮你煜然哥敷一下，他肯定跟我一样找不到。”周青柏理所当然地推己及人。
　　这一次，周芷没怼他，却犹豫，宋煜然不会那么笨。

　　果然，他淡声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
　　但话是这么说，行动上却不是，他干脆把冰袋挨上脸颊，离嘴角跑偏好远。

　　许是冰袋太冰，他难耐地嘶了口气，这声音于是就在周栀心中缠啊缠，缠得她耳尖攀上抹熟透的红。

　　周芷认命地拿回冰袋，轻按在那片青紫处，冰块被皮肤的温度蒸出水珠，挂在下颌，被她用手随意揩去。

　　捻出手上的湿，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抓起宋煜然的手按在冰袋上：“就这里，保持住。”而后退远了身体。

　　宋煜然听话地照做，只眼底有一刻怔忪，将他那张好看的脸衬得很呆。

　　像只发呆的金毛，周芷想。
　　今天算是见识了他的许多面，她的某些认知有些坍塌，却觉得离他近了不少。
　　再深挖下去，不疑会触到他灵魂的入口，那可大事不妙。

　　周芷于是暗下决心，再远些，只做个旁观的欣赏者，不要破坏也不要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