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小梦大做

11、柠檬味巧克力

　　周芷此刻大脑空白，弯弯的眼睫扇啊扇，遮不住眼底的疑惑。
　　宋煜然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她感觉脸上沾染了热，耳朵也烧得滚烫，这样近的距离，她被迫将他的脸完美收纳于目光中，这对她这个“专一的颜控”来说是满足，更是危险。

　　顾及断绝更重程度的情感表露（流鼻血），她下意识后退，不妨撞在门板上，传出声闷响。

　　突如其来的动静扭转了场面的怪异。
　　宋煜然忽然松开她的手，退了半步立定站好。

　　她尴尬地抽抽鼻子，一时间两只手不知往哪摆，半天才小声嗫嚅一句：“宋煜然，你是将我当成小古怪了吗？”

　　空气太过寂静，墙上的挂钟正滴滴答答地转圈运行，她无端想起那一天。

　　午时三刻风高云清，周芷刚从浴室洗漱完，发沿还湿漉漉的，往地板渍了几滴水迹。
　　她取来干毛巾，坐在桌前细细擦拭，本该清醒的身体被暖烘烘的太阳熏得发懒，将头发擦至半干，她觉出两条胳膊都在发酸，偏偏自己不爱受吹风机的燥烤，干脆放弃，等它自然晾干。

　　书桌上堆了写完的卷子，连背诵任务也已提早完成，难得的空闲假期，却觉百无聊赖，她托着脸摆弄会儿手机，觉得没意思又顺手搁在桌上。

　　她站起身，将椅子收好，一个圆鼓鼓的物什便趁时滚到脚下，捡起来瞧，是家里小猫喜爱的彩色毛线团，上面还沾了几根灰白的猫毛。

　　周芷心中有了主意，怎么把它给忘了，小家伙都睡好久了，也该醒来活动活动，不如就陪它玩会儿最爱的逗球。

　　她笑着冲门外喊了声“小古怪”，没动静，只得到它的小窝去找。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在于发生的一瞬间打得人措手不及。

　　听见凄厉的猫叫时，周芷心里顿感不好，掀门到客厅里瞧，小古怪的一只爪正卡在主卧门里，它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难耐地呼救。

　　连续的哀呼，听得人发慌，她勉强镇静下来，连忙移动门板使它解脱。
　　脱困后，小家伙受惊，喉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可怜地舔舐着受伤的爪。

　　周芷迅速进屋换了衣服，抱起它，想了想，给周青柏拨去电话。

　　几声嘟鸣，那一头很快接通，她声音带了焦急：“哥，你在哪儿？”

　　片刻静默，对方才开始说话：“周芷？发生什么事了，别急，我来找你好吗？”

　　宋煜然温柔的声线送进耳朵里，她讶异地看了眼屏幕备注，陡然意识到自己拨错了号码。

　　坐上出租车，怀里的小家伙在背包里挣扎不断，为防止它出来，又怕触到伤处，周芷只得把开口拉大一些，使它小小的脑袋漏出来，再用手轻轻地揉，起些安抚作用。

　　屋漏偏逢连夜雨，往常畅通无阻的大道，此刻居然堵的水泄不通，周芷留意着小古怪的状况，察觉它已是焦躁不安。

　　她的眉也随着它的痛紧紧蹙着，此时的感受用心急如焚形容都不为过。

　　左侧位置的皮垫微微下陷，身旁人向她的方向凑近，她扭头去看，宋煜然将手机上的导航路线示意给她。

　　上面显示从他们身处的位置到就近的宠物医院，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步行路程。

　　宋煜然指着窗外，开口道：“别担心，我们现在下车走着去。”
　　沉稳的语气，让她觉得抓住了可靠的支点。

　　她望着他，点头应好。

　　经医生诊断，小古怪的伤看着吓人，实际伤得浅，所幸没碍着骨头，给开了外用涂抹的药膏。

　　到家时，周芷整个人已筋疲力尽，心累占比较重。
　　许是伤口实打实的疼，小古怪难受地磨着那处舔，她想给它抹药也不得其法。

　　最后是宋煜然将这差事揽了去，他负责上手，而她则打个下手。

　　她蹲在一旁，瞧着他把小古怪从地上抱起，执着那只伤爪凑到嘴边，用劲极轻。
　　他缓慢弯起嘴角，像在施展魔法，念念有词道：“乖，吹一吹就没那么疼了。”而后果真对着伤处轻轻呼气。

　　周芷对此感到惊奇，觉出说不出的割裂感，或者说反差萌。

　　她内心的想法常常写在脸上，被宋煜然窥去，便惹得他舒朗地笑起来。

　　“你不信吗？”

　　“我从前常这样做，是真的有用。”

　　他用自己的经验强调，却招致来她的疑惑。

　　周芷盯着他的眼睛：“别人说的吗？”
　　他摇头：“我自己体会过，也许是种心理暗示作用，但确实有效。”

　　她从他的回答中捕捉到一些信息，却觉得不可置信，难道他过去常常受伤？她本想直接问问，又觉得太唐突，勉力吞咽进肚里。

　　“抱歉我……”宋煜然懊恼的声音传来时，周芷也停止了遐思。

　　面前人眼神闪躲，面色也窘迫，像是生怕自己的举动引起误会，但他解释的话却迟迟未来。

　　“说了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这话呈现在意识里时，她忽然觉察自己有冷幽默的天赋。

　　她静滞了会儿思绪，状若不在意地摆摆手：“没有没有，还是谢谢你。”

　　她无意识地捏着药膏的软皮，冲他粲然一笑，两个几不可见的小梨涡显出来，里面像藏了桂花的蜜，甜得沁人。

　　宋煜然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绽放笑容，心跳如有力的鼓击，听见她雀跃的嗓音：“好像确实有效诶。”

　　他们之间才能听懂的对话，让他心绪搅动片刻，但又回味出抹涩然。

　　她是否早已察觉了他的心思，只是顾及他们之间浅淡的交情，又或者是他和周青柏的友谊，才用这种方式妥善地解围。

　　在自己身上，他发现“易冲动”和“瞻前顾后”这两点可以很好地共存。

　　喜欢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想让她了解，又害怕她会远离，多少的难忍，又有多少次的纠结犹豫。

　　他用目光描摹她的脸，企图深深刻进脑海，祈愿那里贮存的记忆延续久远。

　　秋风渐凉，薄薄的校服外套难以抵挡。
　　换季时段最容易生病，周芷班上的同学接连病倒好几个，上课时病恹恹，严重的已经请假输液了几天。

　　周一升旗仪式，校长在台上发表讲话，此起彼伏的打喷嚏和咳嗽声略微影响了场合的庄重性。
　　他干脆一拍板，把秋季校园运动会提上日程，美名其曰增强学生体质，彰显校园的活力。

　　嘴皮子上下一碰，真贯彻落实，力气还是出在学生身上。

　　班里同学喜忧参半，喜的是运动健将，对他们而言又是一次出彩的机会，况且只要不用上课，参加赛事再累都是赚到。

　　忧的也不少，学校鼓励学生积极参加，强制性地鼓励，每个班都规定了参赛的人数，不达标班主任将面临问责。

　　这对平时闷头学习，挤不出时间运动的人简直是当头一棒，他们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把观众当好已是不易，真要被逼上场，跟赶鸭子上架有什么区别！脸面和健壮的体魄一定有一个有去无回。

　　老师就着校长的话引，宣布完消息，欢呼与哀嚎各挤占一半教室空间。

　　课间，体委拿着表格统计各人的参赛项目。

　　周芷却犯了难，她戳戳方瑜：“小鱼你报什么，我跟着你。”结伴在一定程度总能减轻上场的压力，对她这个一场军训经历下来耗了半条命的人来说，即将到来的运动会，充满未知的恐惧。

　　方瑜状似思考了会儿，笑得神秘莫测，她指指下身：“我这双长腿，不去跳高岂不可惜，你也一起来！”

　　周芷认真考虑了下，貌似不太可行，就凭自己这不协调的四肢，恐怕杆没过去，摔个脸着地，想想那个场面，她忍不住笑出声，还是算了。

　　她忙摆摆手：“我这双腿，就不考虑了。”

　　方瑜不以为然：“哼，谦虚的小妞。”

　　周芷心想这真不是谦虚，真要上场，她这心理素质，恐怕还没到杆前，助跑都能给自己绊倒。

　　她哄着方瑜打趣：“我报个女子长跑得了，我比完撑着劲儿也要看我们小鱼跃杆的潇洒身姿。”

　　方瑜微嘟着嘴，凑过来捏捏她的脸：“好好好，那我在终点接着你！”

　　筹备的时间一晃而过，运动会和着晴朗的天气正式开场。
　　平阳一中的操场十足的宽敞，容纳下三个年级的学生，顿时显得热闹非凡。
　　周边的梧桐树直立立地挺拔着，仿佛为了迎接着到来的盛况，为运动选手们鼓劲助威。

　　站在田径跑道上，周芷紧张地走神，她迫切抓住些什么使自己平静下来，今天她自来到学校就没见着方瑜，在操场集合时，也没寻到她的身影。

　　信号枪响的一刻，周芷隐隐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熟悉的声音，但她来不及辨别了。

　　她自开始就比人慢一大截，领头的超出她半圈还要多，虽然是个大晴天，凉风的存在感也不低，灌进鼻腔也够惹人难受。

　　周芷不擅长速度战，但值得一提的是她耐力很好，跑道上的其他人有越跑越慢的趋势，她却能保持住相对匀称的速度。

　　从后往前，一个一个超越，直到终点，她竟然成为选手中的第三名，足够让自己惊奇的了。

　　结束后，她退出跑道，艰难地喘着气，勉力撑着有些发软的双腿，继续用眼神搜寻方瑜的身形，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想着兴许方瑜是先去做准备了，正要往跳高组的场地找，忽然眼前递来只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又略显秀气。
　　摊开掌心，一颗巧克力出现在视线里，周芷讶异地抬头，原来是宋煜然，他穿着志愿者的衣服，另一只手里还攥着瓶装水。

　　宋煜然牵过她的手，把巧克力放进去，随手拧开瓶盖，把纯净水也递过去，温声询问：“口渴吗？”

　　不知被什么影响，也许是灌风的后遗症，她忽然止不住咳嗽，开口都是问题。
　　见状，宋煜然忙俯身，将手都放在她背上，轻轻地顺，一面眼神担忧地凝望，一面着急地问：“还很难受吗，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好不好。”

　　舒缓了半晌，周芷终于找回声音，她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好多啦，好丢脸，身体素质有点太差。”

　　宋煜然目光还是紧抓着她不放，他又试探着问了句：“真的不用吗？”在她听来，怀疑的态度很明显，她默默反思自己难道给他留下个很娇弱的印象？应该没有吧。

　　这一头还纠结着呢，那一片有人在喊：“宋煜然，要去搬物资了。”他今天好像扮演的是后勤服务的角色。

　　听着他仓促地应了声：“来了。”周芷忙跟他道了再见，面对他犹豫的目光，她象征性地跑起来，冲他摇手，保证道：“我真的没事，谢谢你，快去忙吧！”

　　直到他的身影模糊成个小小的点，她才放缓了步子，调整着呼吸。

　　手心的包装壳微扎，她拨开，放进嘴巴，浓郁的香很快蔓延，小半的苦，基调是甜，是她最爱的柠檬味。
　　她暗觉学校筹备的还真周到。

　　脚踩在草场上，柔软的触感，她忽然忘记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阳光映得人发懒，她干脆坐下来小憩。

　　短暂的享受，她觉出肩膀被人从身后轻拍了下。

　　夏晚溪精致的面庞被太阳晕了圈柔光，全身充盈美人的氛围感，只是她表情透露出困扰，像是被什么重要的事绊住。

　　她开口朝她祈求：“周芷，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关于宋煜然。”

　　轻柔的语气很难让人拒绝，只是周芷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