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小梦大做

12、情书与占有

　　啦啦队的呐喊声鼓在耳畔轰鸣，冷空气钻进脖颈，拂出小片寒栗。
　　周芷裹紧身上的外套，抿抿唇开口：“晚溪什么事？”

　　面前的女孩显露出有口难言的犹豫。
　　她耐心地等待对方的陈述，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耳部，呼吸轻滞。

　　不远处，一人在沙坑上方跃出好远，围观的同学大喝声“好”，蓦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恰时，夏晚溪伸手来牵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温暖，与自己手中的凉意相悖，热度太高，不一会儿将其吞没融化。

　　周芷呆住，惊讶的目光被夏晚溪脸上熟稔的笑容驱散。

　　不光清冷精致，还有种明媚的漂亮。

　　“小芷，你可以帮我个忙吗？”她低垂下眼睛，面上的神情又变，藏了几分羞怯。

　　“我有些东西想拜托你帮我送给宋煜然。”

　　她的声音轻柔，像平缓流淌过山涧的汩汩溪流声。

　　周芷的心绪此刻却像溪底粗粝的石子，再柔再轻，还是受了磨砺，她有些弄不清对方的意图。

　　疑惑并没在肚里生根，她摊出来晾晒：“晚溪你直接交给他不可以吗？”为什么要越过她这个不相干的人。

　　红霞晕染，夏晚溪抽回手，轻蒙在面上，害羞地嗔了句：“是情书。”

　　周芷只觉指尖的温度又被冷风卷走，还是没懂。
　　属于告白的一环，不是更应亲力亲为？
　　她艰难地消化着，还想再问，对方的解释便直直打过来。

　　夏晚溪凑近挽住她的手臂，笑言：“我还没做好准备面对他，但我想小芷你是帮我传信的最好人选。”

　　“首先你肯定不喜欢宋煜然，再者你们间的关系既不至于陌生又不相熟，这最好不过，最后你还是我的好朋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小芷请你帮帮我！”说完，她用湿漉漉的眼神凝望，水意朦胧。

　　这一长段分析有理有据，却实实在在把周芷听懵。
　　她思索着，觉出话里处处漏洞，处处不成立，却没道破的勇气，她自觉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最近却总是偏移。

　　在对方锲而不舍的缠绕下，她终于点头，可这件事看起来还是十足的怪，她认为论据依旧不成立。

　　视线流连在欢快的背影上，脑中混乱的思绪在缠斗。
　　手里的粉色信封发散出淡淡香气，“宋煜然收”四个字写得工整隽秀，框上贴了精美的邮票，每一层面无不显露出纯真的情思。

　　仿佛揣了个烫手山药，周芷心惴得厉害，在原地静默片刻，她站起身。

　　“周芷！”
　　风中送来“声势浩大”的呼喊，她疑心整个操场的人都能听见。

　　不远处，顾淮奔跑的身姿像草原的雄狮，矫健有力，他的头发顺着速度飞扬，十分欢脱的模样。

　　挨近时，他又黏糊地叫了声她的名字，视线顿在她脸上良久，被她疑惑的眼神扫过去，才用手搓搓鼻子，羞涩道：“你今天真好看。”

　　周芷转身要走，被他扯住衣袖：“那个，篮球赛快开始了，你要去看我打球吗？”他睨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询问。

　　顾淮其实十分不愿意瞧见她这幅冷淡的表情，把他视作空气一般，无论怎样逗，她总是无动于衷。

　　联想着兄弟的教诲，他更加放低姿态：“求你了周芷。”这样软的嗓音，他觉得有些羞赫，视线不自觉下垂，瞄到粉色的一角。

　　那是什么？他定睛去看，“宋煜然”三个字明晃晃地刺了过来。

　　于是他有些着急：“你你你，你喜欢宋煜然？我不许！”
　　霸道的话从口中溢出时，他顿感不妙，恐怕更加招致她的厌烦。
　　她总是不公平地对待他，自己的言行举止总能轻易地惹她远离。

　　他看见她将信背在身后，连瞧也不愿自己瞧，便更是愤然，那小子有什么好的？

　　他知道宋煜然这号人物，不就长得稍微帅了点，成绩还算不错？论人格魅力根本和自己没法比

　　“你胡说什么？再说关你什么事？”
　　这句话响进耳朵里，他觉得难堪，她总是这样恶劣地对待他。

　　“宋煜然也参加了篮球赛，你来吧，好好看我是怎么打败他的。”

　　话里挑衅的意味不知针对谁。

　　周芷笑笑，但不得不承认被挑起兴趣，她眯起眼：“那我就看看喽。”

　　赛前，热火朝天的气氛，篮球选手赏心悦目的颜值和身材，受到热烈的追捧，周芷挤过人群，好不容易寻到个座位坐下，身上竟出了热汗。

　　“诶，那个好帅，是高三年级的宋煜然吗？”
　　“是他是他，气质真的好出挑喔！”
　　“啊啊啊啊，他看过来了，正脸好震撼！”

　　旁边几个女孩的讨论声被她听去，下意识望去，宋煜然的身影停滞在她的视线里，耀眼夺目，光彩熠熠。

　　“宋煜然加油！”熟悉的声音响起，周芷循着声音，才觉察夏晚溪也在观众席，她默默收回视线。

　　尖利的哨响，比赛开始。

　　双方攻势迅猛，你追我赶，比分超越又持平。

　　周芷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凝在宋煜然身上，这一刻，球传到他手上，他不慌不忙，熟练地运球，而后加快步伐穿过层层防线，适机投篮，抛出条漂亮的弧线。
　　砰的一声响，球进，场内传出响亮的喝彩声。

　　视觉很好的缘故，周芷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嘴角微翘，轻盈淡泊。

　　几场比下来，宋煜然代表的队伍略微领先，赛事进入白热化阶段。
　　太激烈的运动，她看得都有些疲惫。

　　另一头的座位席，有人喋喋不休地分析着局势。
　　“宋煜然怎么回事，这不像他平常的水平啊，跟吊着人玩似的。”
　　“我也是说，我看另一队个个脸都黑成锅底了。”

　　周青柏瞟了眼前方，无奈摇摇头，嘁了声：“酸孔雀”。
　　闷骚得不行，真够记仇的。

　　“赢了赢了！”旁人惊呼阵阵。
　　他揉揉耳朵，同情地斜了眼场内正耷拉着脑袋的顾淮。
　　无声慨叹：自求多福吧。

　　热闹的篮球赛最后以宋煜然所在的队伍获胜告终，欢快的庆祝声响彻球场。

　　汗水淋漓，淌到眼睛里，顾淮觉出些痛，他难耐地眨了眨，顺势往观众席看，一眼就瞧见了周芷。
　　她是真的好美，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他觉出脸庞在烧，刚刚那么大言不惭，要怎么面对。

　　他懊恼地攥手，敏锐的洞察力提醒着他,有束视线紧紧落在自己身上。

　　循着源头，他瞧见了宋煜然那张欠扁的脸，那一头，人人都满脸喜悦，只他淡然，真的很装。

　　顾淮一动不动地瞪着他，却见人直直走过来。
　　要闹什么花样？他都奉陪！

　　风吹过额前的碎发，他瞧见宋煜然那双带笑的眼睛，平平淡淡的一句“承让了。”顿时激得他怒火四射。

　　这不是谦虚，是不怀好意的挑衅。

　　霎时，内心的羞恼，战胜了理智，他将手中的球掷过去，中了准头，直砸上宋煜然的额角，逼得他后退了几步。

　　对方却将嘴角扯得更大，而后收敛，表情的转换从顾淮的视角看得极为清楚。

　　身旁人都在质问他做什么，他不知怎么解释，直到周芷的目光追过来，他才觉出前所未有的心慌。
　　陷阱！他鲁莽地掉进了陷阱！

　　“没事吧！”队友围过来关心，企图查看有没有受伤。
　　宋煜然摆摆手表示无碍。
　　只是从他们的包围中走出来，面向观众席，轻捂着额头退场。

　　运动会举办了一整天，结束时天已昏黄，晚霞像团粉色的火焰，流淌在天边。
　　老师宣布今天不上晚自习，这预示着假期的提前到来。
　　铃响的一刻，教室里炸开锅，同学三五结对，飞奔出去，聒噪、自由、热闹的气氛沸腾……

　　触到口袋的一角尖锐，周芷忙收了书包往高三楼层跑。
　　距离目的地越近，越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行至一班窗外，她调整着呼吸，静静等待，大概四五分钟，老师从教室走出，里面传来一阵喧闹。

　　靠窗的同学注意到她的存在，调侃道：“又来找哥哥啊。”

　　她默不作声，礼貌笑笑，随后听见那人侧过身喊道：“周青柏，妹妹找。”

　　即使会错了意图，她还是诚恳地道了声“谢谢”。

　　循着声音，周青柏注意到窗外的周芷时，发觉身旁的宋煜然已站起身。
　　他无赖地笑：“哎，那好像是我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找我的。”

　　对方不与他计较，颔首：“我知道，是在给你让位，方便出去。”

　　他心想，嘿！就装吧，也没戳破。
　　果不其然，自己前脚迈，人家后脚跟，他有点想告诉宋煜然，他是真的很明显。

　　“你们也放学了？”周青柏顺手接过妹妹的书包，迈着腿往楼道走。

　　身后没传来脚步声，他疑惑地回头，见两人还在原地杵着，身后是粉色的天空，实打实校园青春剧的场景。

　　他默默叹口气，认栽道：“你俩慢慢跟上来！”接着大步向前。

　　那一头，周芷应了声好。

　　和宋煜然并排走着，她的目光忍不住往他额上落，一小片红，有些显眼。
　　她指了指开口道：“这里擦药了吗？”

　　被下楼的人群拥堵，两人挨得更近，几乎贴在一起。

　　宋煜然摩挲着衣角，耳朵攀上绯红，笑意盈盈：“嗯，除了有些疼，没什么大碍。”

　　捕捉到字眼，周芷叹道：“看来没这么简单，第一次听你说疼。”

　　周围嘈杂，她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听清声音。

　　下了楼梯，行至空旷的地面，才轻声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对方回：“我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故意说疼？”

　　她闻言愣了愣，望见他带笑的眼睛，才答道：“你怎么会！”

　　宋煜然没接话，过了会才温声开口：“怎么不会，看你和顾淮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我会以为你是来替他探问伤情的，我想框他，这不合理吗？”

　　他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先是佯装惊讶，再放肆笑开，灵动的眼睛微转，“别开玩笑啦，你才不是！”仿佛十足相信他的正直。

　　他无故酝酿起一阵失落，在等什么呢，等她的否认吗？

　　一阵微风吹来，她耳朵的发丝被拂乱，他下意识伸手，又自觉抑制。
　　地下的影子并立，忽远忽近，人若是可爱，连影子也俏丽，他不忍贪心地多望几眼。

　　“宋煜然。”
　　他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勉强忽略痒意，忙转了头：“嗯？”

　　一份粉色的信封，递到他面前，他看见了上面的字。

　　一瞬间，气血涌动，透出凉风都吹不散的热。

　　“是…是什么？”他艰难地吐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有人拜托我转交给你的。”

　　迟钝的听觉还是足以使他听清她的话，此刻，不可名状的兴奋静置，他觉出胸腔发冷。
　　有人，就代表并不是她。

　　宋煜然你到底在妄想什么？以为她会给你写信吗？
　　冷静下来，他再去看那信的封面，明显不属于她的字迹，上面的较之圆润些，她的则更显笔锋。

　　他苦笑：“周芷，你认为我应该收下吗？”
　　极不高明的话术，果然惹得她皱眉。
　　按照她心中的人设，他该礼貌地收下，并表示会认真看。

　　为挽救局面，他照做，并道了声谢谢，却没使她的眉头松懈。
　　怎么办，他是不是又偏离了自己应该有的形象，他想他连装都装不会，内心的阴郁和占有欲逼得他撕破伪装。

　　他想占有她的一切，也没问过她的意愿，擅自连自己归属于她，如果她能袒露出一丝对他的占有，他恐怕要疯掉。

　　可惜那是白日梦，是天方夜谭，可他愿为此付出十足的代价。
　　于是他又觉得自己病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