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雾》小梦大做

10、只是宋煜然

　　天气渐凉，金黄的梧桐叶落时，在空中划过道道优美的弧线，被张扬的秋风卷起，散落至校园各个角落。

　　秋天是丰收也是忙碌的季节，这份繁忙不止归于田地，也在高二年级统一的劳动课上显形。

　　太过庞大的占地面积不仅彰显平阳一中的财力，更在一定程度上锻炼了学生的体力。

　　校园大扫除活动火热进行中。

　　这一头，周芷不停歇地执着扫帚，将落叶归拢至一处。
　　虽然不时刮起阵阵凉风，她额上还是冒了细密的汗珠，整个身子热得厉害。
　　眼看划分的任务区还剩大半未清扫，她干脆脱下外套，加快了速度。

　　还剩将近四分之一的区域时，终于忍不住停下，直起腰平复着气息。
　　直觉掌心有火辣辣的痛感，她摊开手，那处渲染出夸张的红，甚至磨了水泡，被白皙的底色衬得显眼可怖。

　　她用指尖轻触，微疼，拿了十几年笔杆子，被作业试卷无尽蹉跎的手竟还如此娇嫩，若是被周青柏看见，定要笑她娇气包。

　　思索间，他那副皮嗖嗖的样已跃入脑海，挥之不去，周芷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忙执着扫把动起来。

　　“咔嚓”几声，焦枯的叶子被脚步踏碎，不防间，手中的扫把被人夺去。

　　她抬头，额前沾湿的刘海被风掀起，顾淮那张俊朗的脸在眼前放大。
　　他嘴角笑容咧得极灿烂，像是为了替补今天未露面的太阳，自来熟地开口：“剩下的都交给我，你休息。”

　　明明是不相邻的班级，负责的区域也不同，她不知道他是怎样找来的，又怎样从人群中精准地找出自己。

　　周芷的味觉很灵敏，靠得太近的缘故，她觉出顾淮身上散发的气息正朝着她猛烈地进攻，不难闻，只是太强烈，和他整个人带来的感觉相似。

　　“不需要，谢谢。”她伸手要拿回来，被他轻巧地避开，难免有些心急，于是不断追逐着他举起的右手。
　　因身高有差，这场争夺被赋予嬉戏逗趣的意味，起码是被外人误读成这样。

　　“那两个同学，你们在做什么！”教导主任严厉的呵斥声发出时，周芷还有一瞬间的懵然。
　　她转头四顾，辨别着方位，终于在斜前方距离约五米的位置，瞧见了那张带着怒火的黑脸。

　　被领着带进办公室，周芷一路上都在发呆，说实话她现在对任何一处办公室无差别地存在阴影。

　　主任擅长炮火轰击，刚坐下，嘴里秃噜出一大串严词苛句，将二人的行为定义为极恶劣的事件。

　　在他不留空隙的训斥中，周芷觉得自己冤屈到了极点，她遗憾一中还不够豪气，没能撒网式地在校园各个角落安装监控，好为她的无辜留下证据。

　　现在想来也无济于事，她干脆神游，静静等待风暴彻底覆灭，再为自己辩解。

　　被搅和进来的另一位当事人却是不同的
　　行事风格，顾淮无故露出个散漫的笑，不时插上一嘴，为她开脱，本意是彰显她的清白。

　　可证词实在没有说服力，这样不太聪明的做法甚至将场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逼得主任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你你你…凭什么帮她？你俩早恋了是不是？”

　　“早恋”两个字被咬的很重，像一记惊雷炸在周芷耳边，激得她猛然回神。

　　“目前还不算。”身旁人无视主任的怒火，还在笑嘻嘻地火上浇油，把她的平静也搅得稀碎。

　　周芷抬眼直视教导主任被愤怒烧得通红的脸，不卑不亢：“老师我只是想要拿回扫帚，认真完成我的洒扫任务，别人的言论和行为与我无关，请问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许是没想到她是这个态度，面前人被疑惑哽住喉咙，他沉默了会儿，而后摆摆手：“你回去，让他留下。”

　　周芷点头，向主任道了谢，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天气阴沉，她的情绪也染了郁气，她讨厌被添堵。

　　手动拍了拍额头，企图把脑袋里混乱的思绪赶跑，她深吸一口气，脚步逐渐轻快，只眼神不察，撞到迎面走来的人。

　　“周芷，放学在班里等我好吗，我有话说。”
　　宋煜然的嗓音很轻，擦在耳边，像蒙了层雾，他微俯身，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目光落在某处稍久。

　　他的眼神像个漩涡，将她的思考力卷走，徒留下意识的点头。

　　于是在她回过神之后，宋煜然已经和她招呼了放学见，转身进了办公室。

　　天空阴云积的很厚，不疑下一刻就要落雨，周芷想起那未完成的一小片，连忙又仓促了脚步。

　　“小芷你去哪儿了？”
　　气喘吁吁地赶到目的地时，她听见方瑜无力的声音，和夏晚溪两人正坐在台阶上，显得疲惫不堪。
　　“我和晚溪把你剩下的部分都扫完了，你也快来歇歇。”方瑜招呼着。

　　她小跑过去亲昵地揽过方瑜的手，轻轻揉捏，卖乖道：“谢谢小鱼，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又扭头真诚地对夏晚溪道了谢谢，并笑着表明这样的承诺对她也同样有效。

　　三人说说笑笑，在这校园中拼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许是说的口干舌燥，方瑜要去教室里寻水喝，于是只留周芷和夏晚溪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找不到太好的话题，空气中泛起一阵寂静。

　　夏晚溪率先打破无声的屏障，她灵动的大眼睛里含了笑，实在很像精致的琉璃珠，她朝周芷贴近，状似八卦地问道：“刚刚那个男生是你的恋爱对象吗，我无意目睹了一切，你们好配！”

　　周芷一愣，被灌进嗓子的风，呛得难耐咳嗽，她努力忍住喉咙的痒意，轻启唇：“不是的，我们不熟。”

　　身旁人却别有深意地笑，将她阐述的事实视作害羞的伪装，只用一脸“我懂”的神情注视着她。

　　又或者说夏晚溪并不想深究，她固执地认为事情应当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

　　她的视线，将周芷的小脸完全包裹住，她觉出这是个极特别的女孩，怪不得那人会另眼相看。

　　周芷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兼具“倔强”和“包容”，总让人忍不住探索。

　　夏晚溪默不作声移开视线，状似无意地提起：“你和宋煜然呢，算熟悉吗？”她询问的声音轻柔，问题却称得上犀利，起码在周芷的认知中是这样。

　　该怎么回答呢，其实周芷也不知道这个答案，她和宋煜然真的算得上相熟吗？

　　他明明像一丛飘动的云，有时周芷觉得自己好像靠近了些，但一阵风吹来，他忽然又离得好远。

　　“我喜欢宋煜然，周芷，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也许是信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夏晚溪力图在她这个旁观者的视角里，找出心上人心动的迹象。

　　这话她更不知道怎么答，旁观者的身份好像并没使得她对事情的本质看得多么透彻。

　　她抿唇，面对眼前人亮晶晶的眼神，缓慢地思索：“如果我是他，我会喜欢你，可我实在不了解他的想法，也许正因为我们不算太相熟，抱歉晚溪，我给不了你答案。”

　　她想勉强撑出个笑，可也知道那会有多难看，干脆作罢。

　　夏晚溪倒是没继续追问，漂亮的脸上扬着天真，冲她轻轻眨眼，笑道：“那我问问他，我想他是和我一样的，周芷你会为我加油吗？”

　　这话像只磨的锋利的弯钩，钓得她内心潜藏的一块七上八下地浮沉，她压抑着不稳的呼吸，轻声鼓气：“会的，也许就是个好结果呢。”话毕，却觉出一阵怅然若失。

　　铃响，奔腾的脚步声从楼层一阶一阶地延续，周芷此刻有点如若针毡的实感。
　　干脆做个失信者怎么样？她开始埋怨起自己先前轻易的承诺，这时的等待隐隐连带不安的情绪。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现在十分抗拒看到宋煜然。

　　就在她犹疑地踱步至门口时，想避开的那个人却适时露面，胸口起伏不断，显然是跑着来的，像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告知给她。

　　她静静等待他恢复平稳的呼吸。

　　对方没开口，而是朝她伸出手摊开，她的视线挪过去，宽大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支长条药膏。

　　相对无言，周芷回视他的双眼无声询问，他的眸色偏深，却澄澈，投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她脑袋里的思绪千回百转，最后灵光一现，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尽量避免不必要的触碰：“是周青柏托你送来的吗，真是麻烦了。”她自觉寻到唯一能说通的解释。

　　这副客气疏离的模样被人尽收眼底，陡然酝酿出晦暗的心境。

　　宋煜然嘴角扯出抹苦涩，好像无论怎样都做不到阳光开朗啊。

　　他俯身，执起女孩的手，放在眼底仔细探看，大片泛红，一小片被磨得破皮擦伤，情况比他预料的要严重得多。

　　只得小心地捧着，嘴唇缓缓贴近，朝着泛红处轻吹气。

　　察觉女孩挣扎的意图，他微松了手劲，整张脸贴近女孩的脸，间隔两拳的距离，讨赏似的低语：“看清了吗，不是周青柏，不是顾淮，不是任何别人，只是宋煜然。”所以可不可以，不隔着任何人，只是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