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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节 跳 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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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开学那天已经过了四个多个月,同学间经过磨合,也已有了些许情谊,任时和邵驰峪,何林关系最为亲密,何林经常对他们说,毕业了各奔东西,各自奋斗不要紧,一定要活出自己,要一起顶峰相见!不过任时还是对旁人的靠近起排斥,只对熟悉亲近的人展现出友好的一面,他和杨钦的关系已经到了最为平淡的层次,他对此还是挺满意的。
这天任时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下床还能听到杨钦平缓的呼吸声。
任时一直有失眠的毛病,严重时甚至要依靠安眠药。大学的生活果然自由放松,任时看了眼手机,才五点多,反正也睡不着,任时索性爬起来画画,手里握着画笔,脑子里却乱七八糟,温柔的古典乐带着任时进入了属于他自己的小世界。
他想起了存在于记忆底层中的温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任时是一个很倔的人,从小就是。任时的母亲方雨,是个优雅开明的女人,可她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就是嫁给任时的父亲。任时的父亲任雷有轻微的暴力倾向,这是方雨和他一起去到他的家乡苏州时才知道的,当时她已经怀孕,并且由于她身体不好,本来这辈子应该是没有机会成为母亲的。
“宝贝,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呢?”方雨坐在躺椅上,抚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她心里打定主意,就算以后两个人注定不会长久,她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老天赐给她最贵重的礼物,是她一锅一锅的中药,一包一包的补品,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有的小宝贝。任雷这段时间的状态似乎很好,对妻子百依百顺,一直到方雨临盆,任雷忙前忙后,因为是在外地,没有人帮忙,只能找来两个邻居帮衬着,这时候,方雨才深切意识到远嫁的悲哀无奈。
或许早在这个时候,她就已经想离开了吧。
任时遗传了任雷俊美的相貌,母亲的融合让他拥有一张令人艳羡的皮相,自小对艺术类活动有很大兴趣,美术天赋最为凸显,于是方雨和吴刃再婚后就送他学了美术,但在这之前任时就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
回忆渐渐飘远,把任时拉进了一个庞大的笼子,雕梁画栋,却全是谎言。
威严的老师站在讲台上,说着让任时痛苦的话语:“同学们,你们看,这就是不,务,正,业的下场!”老师的脚下踩着孩子写着赞扬的画作,同学们一道一道的目光像带着毒针,刺痛任时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被扒光了钉在耻辱柱上展示出来,在灼热的“天气”下,他找不到可以遮挡的东西,他只能无助地看向观众,可是,他却从那些目光中看到嘲笑,讥讽…快感。所以这个十岁的男孩无力地垂下了头,终于向着“社会”低了头。
任时患有轻微的隐蔽型抑郁,失眠,心悸对他而言再正常不过。十岁那年是任时不能提及的记忆,可在夜深人静时,他自己把那年发生的那件事反复咀嚼了无数遍,他忘不掉。可这一次他不再被这记忆折磨到天明。不知怎么,邵驰峪的身影出现在那年的小小教室里,一米八的男人绕过矮小的老师,向他走来,任时的心跳在疯狂加速。
拜托,带我走吧。
他被一只带着粗糙厚茧的大手牵起,任时差点心脏骤停。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都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只感觉得到邵驰峪牵着他,他也随着他的脚步,从十岁增到了19岁,任时跟着邵驰峪的脚步,感受他手心里的炽热,这里应该是梦境吧。
不知什么时候,任时已睡过去,屋里环绕的音乐也变了调,由温柔的古典乐变成了悠长空灵的曲调,甚至还带着些许诡谲,任时被放了出来,从那笼子里。他感觉自己好痛,好痛,身上,心里。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进了他脑袋里,脑海中间有两个大字异常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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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驰峪从教室回宿舍后,因为打球很累不多时就陷进梦境中。今晚的梦却不大寻常,邵驰峪先是好好地在一条不认识的路上散步,突然的,梦境里回响着祈求的声音:“拜托你…带我走。”邵驰峪好像被这道声音蛊惑了,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声音来源处走。邵驰峪感觉现在自己就像被妖精勾引的纯情书生…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孩子,浑身发抖,紧紧裹着衣服,眼神慌乱的看向四面八方,明明穿着严实的衣服,却好像浑身赤裸一般害怕他人的窥视。邵驰峪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这孩子应该是察觉到他的存在了,可当他的头抬起来,露出脸时,邵驰峪生生咽下了将出口的关切,几近失声——任时。
这个蜷缩在角落里害怕他人窥视赤裸身体的可怜孩子是任时,竟然是任时…怎么会是任时…邵驰峪几乎没有犹豫地牵起他的小手,感受着任时的成长,他知道脸上那冰冷的液体是什么,也知道任时死死裹着的衣服不过是这场残忍中一件无用的摆设品。邵驰峪回想着初见任时,映射在他身上的那束阳光,可是那光在此时也显得无比苍白。
不对的,任时不该是苍白的,他,他应该是夏天,夏天的色彩那么浓;他该是明月,拥有无双的皎洁与神圣,可是,他现在在一滩烂泥里垂死挣扎,邵驰峪却不知道要怎么帮他冲出这些禁锢。
耳畔传来的乐曲调子悠长空灵,带着些令人心动的诡谲之色,邀请着邵驰峪堕入深渊,陌生的事件挤进他的大脑,无比醒目的两个大字与任时脑海里的重合,两个人俱是一惊,醒了过来。身旁却没有对方的身影。
任时脑内的事件及清晰度逐渐被他摸清,同时那两个字的颜色鲜艳地占据着一方位置——夺权。
这里的环境条件不大好,任时的落脚之处都破破烂烂的,可他毕竟是能上阳大的人,一下就有了几个猜测:有可能被绑架,但是他到这鬼地方之前还在阳大校内,阳大的安全防御出了名的厉害,所以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也有可能是幻觉,可身上的真切痛感不可能被忽略,所以这种猜测也不大可能;也有可能是电影拍摄,但是谁会在没有合同,没有摄像的情况下拍电影呢?所以这种猜测也被任时否定了。那么就只有相信最后一个,最离奇、也最狗血的猜测了:他跳入了另一个空间。并且,通过身上的衣物和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可以判断出这应该是数千年前的空间,不过具体是哪个朝代,他还没搞清楚。
任时的接受能力强悍,搞清楚状况后,马上调整自己的状态,这会儿也没个人打扰他,索性梳理一下自己那些乱糟糟的陌生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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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任时在分析事件,理清因果原由,探寻解决之法的时候,邵驰峪还在昏迷中。几天后,邵驰峪缓缓转醒,入眼的不是阳大那刷得雪白的天花板,而是陌生的房梁。身旁都是些穿着古时衣物的人,见他醒了,都手足无措地开始下跪磕头,嘴里喊着“大人恕罪”…
半柱香后,他得出了与任时相差无几的推论。不同的是邵驰峪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配饰不是金银就是珠玉,说明了他在这空间里的身份非富即贵,脑海里那鲜艳的“夺权”二字被邵驰峪抹去,想到他是跟着任时来的,下意识就寻找任时的身影,可惜没有找到。他皱紧眉头梳理着脑海里有用的信息。
经过两刻钟左右的冥想,邵驰峪摸清了不少事儿,比如,他现在的名字叫邵御,是当朝太傅,手里握着大夏命脉,看样子是个大反派。那么,任时会站在哪里呢?
邵驰峪还在思索,就被门口的通报声打断:“大人,外面有个人想见您,叫奴才将这个交于您。”守门的小厮点头哈腰地把一纸书信递给邵驰峪。邵驰峪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书信被打开,俊逸的字体写下这么两句话:
邵大人,在下任某邀您一叙。
邵驰峪一看就知道,这是任时的手笔,在学校那会儿搞活动,慌忙中顺了他一页书法,裁成独立的字,每天都用透明袋装起来放一张在自己兜里,把他的书法字是看的透透的。虽然不清楚任时是怎么找着他的,但是这表明不仅是他一个人过来了,在这个充满了危险与未知的空间里,有一个他还算熟悉的人。
邵驰峪特地把任时带到一个人烟稀少的酒馆,好方便他们议事。
“所以,我们来之前都听到过一段音律?”任时扶着酒杯,装出一副醉酒的可怜模样以掩人耳目,“我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人为的话,就只有自然因素了,而且这些天我发现这里并非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我猜应该是一个虚拟世界,也可能是未曾被发掘的王朝,我来时脑海中出现了很敏感的字眼…”邵驰立马回答:“是夺…”任时立马借着添酒捂住他的嘴:“你说出来做什么?这里不是21世纪,说这种话可是要被定罪的。”说完他狐疑地看向邵驰峪“你怎么知道那二字是什么?莫非你也?”邵驰峪连忙解释:“不是啦,我最近看了好多这样的小说,这敏感字眼一听就是…是吧,我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你,然后就两眼一黑了。”邵驰峪对古代夺权这种东西的认知还停留在电视剧里,无奈只能听任时说逻辑,讲规矩。但他知道,王,只能有一个,而如果这个任务失败,他不希望是任时承担后果。
任时的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邵驰峪的心跳不合时宜地加快,任时正准备继续说,但他显然感觉到了,充满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古代文学让你很兴奋吗?那我多给你讲就是了。”邵驰峪为了掩饰自己就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任时把手收回来,半躺着给邵驰峪讲:“现在不比以前,在这里就得熟悉运用这里的方式说话做事,我看你历史老是不过,刚好当做练习了,还有,现在你可不是小人物,你的身份是…”“是当朝太傅,手握大夏命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辞举动,对吧?这些我还是想得起来的。”任时闭了闭眼,含着怒气说道:“你就不能等我说完再说吗?”邵驰峪瞬间焉了,又说错话了。任时皱着眉继续说道:“我怀疑不止是我们过来了,很有可能与我们相干的人也来了,只不过他们的记忆都被重新编排。”任时巴拉巴拉地说,看到邵驰峪一脸茫然,叹了口气说道:“假如把一个空间比作一个轴,那么我们就是从原来的轴转到了现在这个轴,除了我们之外,有可能在原来轴里的人也随着我们来到这一个轴,他们在原来里的记忆被抹除或者被隐藏,当然我觉得抹除更有信服力,现在他们认为自己就是存在于这一个轴,”任时见周围已经没人了,也就换回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说话,问道:“这回懂了吗?”邵驰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任时可以接着说。
“前些天我刚搞清楚,昔日我是大夏一位异性王嫡出长子,据说这位异性王与其发妻,也就是我母亲,素来不和,上一个月这位异性王因被参有反意,皇帝降罪诛他九族,考虑到我是他府上最不受宠的世子,我母亲又是已故开国将军的长女,便只是勒令我母子二人速与那异性王断了干系…呃,通俗地说,我现在只是个落魄的世公子,手里无权无势,所以要靠你在宫里取得有用的信息,我二人见面不要太过频繁,而且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轴,那二字应该是角色任务,我们大概是完成它才有可能回得去,好了,回去吧,我寻到安身之所会知会你。”任时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邵驰峪忙问道:“那你现在的名字是?”任时停住脚步,并未转身:“任炼”顿了顿,又道:“方才你那般话应该这么讲:‘那你现下如何称谓?’,要记住,知道吗?”邵驰峪愣愣地回道:“知道了。”任时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离开了这个酒馆。
任时走后,邵驰峪在酒馆里逗留了一会儿,消化着任时的话。要走的时候,邵驰峪喃喃自语道:“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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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上的伙食非常不错,邵驰峪却不能多吃,因为他是太傅,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是误导皇帝的导火索,特别是像邵御这样年纪尚轻又手握重权的臣子,投到他身上的目光多到数不清,邵驰峪装的是真累。他和任时已经十多天未见,在此期间两人都以密信交换信息,现在可以确定任时先前的猜想是正确的,他说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起初邵驰峪还是有些许怀疑,直到他看到自己“已故”母亲的画像才真正相信。
庭院里有些许杂草,边缘还种着各种蔬菜,养着些家禽,现下正值秋季,风吹过留下凉爽,在门口的老杏树落下片片枯黄的叶,院中有位妇人,正坐在大门口等待着什么,此时风穿堂而过,揉乱了她有些雪白的发,门被轻轻推开,妇人望见来人,忙唤道:“小炼,小炼?”任炼进门,连忙扶着妇人,叫她莫要起身,他从未见过这般孱弱的母亲,眼角的皱纹怎么也不能忽视,头上的白发早已数不清楚,那双圆滑红润的手,如今也已变为了干瘪的枯枝。旁人都说方氏是积久成疾,她也不反驳,随他们传,只有任炼知道,母亲几乎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自从任雷被参意图谋反,他们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即便皇帝下令放过他们母子,可是还是有下流的肮脏话淋在母亲的头上。世人的嘴是怎么也堵不上的,有时任炼也怨,甚至想着把这些个长着嘴的烂人都除掉,只有死人才会闭嘴。可母亲要他心中无怨,要他以善报怨,要他心怀天下,要他一生大爱。
这些要是换作原来的任炼,必定心中不甘,但是任时想起这些的时候,却感到,就是这个看着孱弱的妇人,她的谋略才是让人惊叹:这哪是要任炼做个平凡人过完一生啊,这些要求,分明是在培养一个储君!而且是位明君。这不是想要夺权的野心,这是想要天下平安顺遂的用心良苦,任炼啊任炼,你可真是遇着一位好母亲。任时悄悄擦了眼角的泪,半蹲着同方氏说话。“母亲,我不在的时候,您可好?”方氏笑笑不说话,就是捧着他的脸仔细瞧。半晌,她才开口说:“孩子,母亲知道,你不是原来那个阿炼了。”此话一出,任时心下一惊,怎么会?方氏大概知道任时不会回答,独自说着:“阿炼是个单纯的孩子,我一直想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皇帝,可我一直都知道,他的眼睛里没有皇帝的精明。”说着,她温柔的看着任时的眼睛,轻轻的抚摸着他脸:“可是我今天,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属于王的野心和仁爱,孩子,我知道阿炼前些日子已经死在流言下,既然占了他的身,就帮帮这天下,现下看这大夏,的确是盛世龙城,但这只是表象,朝中势力纷杂,大夏已是强弩之末苟延残喘。”她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突然,方氏松开任时,恢复了平静:“外面的是你朋友吧,看上去官职不低,在外面等了许久了,我一直都会在这里,委屈了,不知道怎么办了,就回来,母亲会永远在你身后。”任时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这句话好耳熟,不管他现在身处何处,母亲好像从来没走远,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冲方氏点点头,走出了院子。
方氏低下头一遍一遍的擦拭着一块玺,那是她夫君的用玺,刻着那个她怎么也忘不了的名字,那个日夜牵挂着的心上人。传闻羽肆王与其发妻素来不和,可有谁知道,任雷和方雨是真心相爱,或许他早知道自己一身的荣耀保护不了心爱的妻子,只能与她决裂,好在他将要赴死时,不至于拉上爱妻幼子,也断了彼此的情意。又有谁知道,方氏早在夫君冲她发气的那天晚上就偷听见他向下人们吩咐着后事,那碗熟悉的素面,她早知道是她心爱的夫君内敛的爱意。
这场战役无声,却震天动地,他们的故事平凡,却字字含情。
从那个破旧小院里出来后,任时就一声不吭的往前走,邵驰峪不敢打扰他,只能默默跟着他。在走过一个转角时,任时突然转过身,邵驰峪刚想开口,就瞧见了任时眼尾的红。他尽量温柔地靠近他,任时慢慢地说道:“现下朝中异声遍地,你这个做太傅的怎么不教教皇帝,该怎么办。”邵驰峪听了这话就懂了,任时是在跟他要那回上朝时他替皇帝平了东北马道纷争的解释。也是,任时说了他的目的是夺权,可他却帮了本该下不来台的皇帝,那也就是变相的站在了他任时的对立面。有时候,王也需要分辨出哪个是对自己忠实的,而那些对他的目的有妨碍的人,都应该除掉,这是王的野心。可是这是他觉得不一样的人,他不舍得失去,所以他注定会被宽恕,这是王的仁爱。就在任时乱想的时候,邵驰峪却将任时一把揽进怀里,大手抚摸着他的发,低声道:“我是左翼臣,当然要让自己的政敌吃瘪了,小炼,你知道,你现在这样,真的像是小媳妇吃醋了。”任时一听,连忙挣开他的手,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可爱模样,邵驰峪笑出了声。
“不许笑!”任时怒道。邵驰峪果真不笑了。他们来到这里也已经有两周有余,任时多方招兵买马,为的是日后真要打仗自己手里也不是无兵无将;邵驰峪四处暗中打听观察,目前手里的把柄已经不少,对这大夏的真实样貌已有了大致模样……可现在他不想说这个话题。
任时被邵驰峪堵在死道里,抓着双手,呼吸困难。邵驰峪从来不是一个会把心爱藏在心里,仅供自己查看的人,他就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让他知道,哪怕他不喜欢自己,也有必要让他知道有人在乎他心疼他,一辈子藏在心里,那就永远不可能。所以来了,想了这么久,才正式确定心意,他是第一次感觉到喜欢,也不懂得如何处理,他就想说出来,让他知道。
“我说……”邵驰峪刚开口,任时就用手捂住他的嘴,神色有些许慌张,声音也有点发颤:“邵大人雅兴在下不敢打搅,大人若想发泄,往东三里就是楼,在下方才想起家中有事,就先告辞了。”邵驰峪不解地看着任时,却瞧见任时的一双眼,他突然就闭嘴了,放开任炼,任他离开。邵驰峪看懂了他眼里的闪光,他在求他不要说,不要说出来。其实邵驰峪知道,在这里,在大夏,他和任时永远隔着一层东西,怎么也摸不到,抹不掉。因为在这里,任时不是任时,是任炼,他也只能扮演好邵御,只是邵御。那如果是在现代呢?他会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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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大夏与邻国胡赛进行友好交流,邵御作为大夏皇帝的老师出席,任炼则混杂在人群中观察局势。大夏的在位皇帝姓周,名斓,年号安和,谥号夏灵帝。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若他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公子,那他简直就是好到天上去了;但他是个皇帝,大夏的天子。而那胡赛王据说也不是贤主,可目前只知道他有字称“尔慕”,其余一概不知,大夏在这场将要发生的,无硝烟的建交战役中,处在劣势。
邵御面前的酒菜未动,周斓在高位上显得焦急。或许是忍不住了,周斓侧身问邵御:“老师,这约定时辰已过,胡赛王却迟迟不露面,朕该如何是好啊?”邵御的眉头紧蹙,却温和地说:“回陛下,胡赛王此前对我朝态度一直恭敬有礼,此次逾期未到,想来也是路上遇着麻烦,陛下莫怪,且再等等。”这番话是任时先前特意嘱咐他的,不然以他的语言表达能力,这原不是鸿门宴也要变成鸿门宴了。
周斓稍稍冷静下来,与众位朝中重臣等待。这偌大的殿中静的落针可闻,但貌似只有周斓认为是这样的,其实这殿内嘲杂不堪,这些个所谓的“朝中重臣”在底下窃窃私语,邵御在台上什么都听不到,台下与大臣们同坐的任炼是真的快炸了。这群大臣们吃个饭带着八百个心眼子,这宴上的人个个阴阳怪气的,这各个大臣的位置也是安排得好啊,特地把政敌两个安排在一起呀,生怕他俩不吵起来呀,任时只得扶额叹息这管事的部门脑子大概是给门挤了。
“…阿炼?你是阿炼吗?”任炼听到后方有人小声叫他,唤的是他的名,自觉此人定与他关系亲密,偏头一看,吓一跳,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叫他那人一身蟒纹官服,细看这官服上绣的乃是五爪九蟒,可知其身份尊贵。可任时惊讶的不是此人的身份,而是…他和杨钦生得一模一样,方才还不觉得,现在再回想,连声音都是一样的宽厚温和。好在那人并没有任他瞎想,说:“阿炼,我是杨钦啊,你我分别半年,竟已不认得我了?”他语气里的失落和担心,像极了现代的他,一样的让人狠不下心对他说狠话。但现在任炼管不了太多,急忙在脑子里寻找关于杨钦的记忆。
半晌,杨钦都没等到任炼的回答,本以为他因家中的事太过难受不想说话,任炼却悄悄坐到他后方,小声说:“此地不宜交谈。”杨钦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他自己身为在朝重臣,本就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方才出声叫任炼已经是出格之举,此时切不可再造次。
这殿中的人大多都有着滔天野心,看向自己皇帝时的目光里不是臣服,而是嫉妒。他们将自己的欲望隐藏在官服下,对天子说着违心的奉承话,诱导这个年轻的皇帝走向歧途。反倒是那忠心之臣叫这些吸人血,吃人肉的渣滓啃的丁点不剩。所以任炼要杀了这些烂人,做那个山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