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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往日镜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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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之中的一方作少年武将的打扮,身着朱玄二色相间的盔甲,持剑而立,容貌颇为年轻;双目之间似有异象,看去竟是浅浅的灰蓝。他手中长剑一挑,雪白的锋刃划过虚空,生出星辰流转般的轨迹来。
这时,动荡不已的空间似乎已变得稳定了许多,天空之上,几颗主星光芒大盛,似乎随时都可能崩塌的冥海城上方出现了无形的护盾,而他则以锋锐无比的气势朝对面之人攻了过去。
与他相对之人却是一身素白衣裳,行动间如烟云氤氲,微微垂着眸看向下方冥海城,竟透出似有似无的慈悲,让几人觉得他仿佛是白玉雕成的神像似的。面对眼前风波,那人只是淡然一笑,半空中顿时传来阵阵天音,坠下剔透又虚幻的花来。
他身形缥缈,穿梭于破碎的空间之中,似真似幻,以在场之人目力竟无法分辨其方位,只觉得他仿佛无处不在一样。
“走!”戚久在看到对面那人的时候就心知不妙,一击打落朝几人坠来的虚幻花影,对楚云归说道。
他甚至没有任何保留,起手之时便将化影与自己最强力的法术都用上了,黑炎碰撞上似真似幻的花,却是两股力量纠缠起来,彼此消磨着。
楚云归未能看出那白衣之人是天魔残影,但对少年武将生出亲近之意来,那人周身的清正之气无法骗人。听到他的提醒立刻拔剑相迎,同样是毫无保留的一剑,势如流星,附有雷霆之威的剑光闪过,打破了两股力量消磨的局面。
“怎会?……竟然是纯正无比的灵力?”楚云归一攻击便察觉到了什么,心中惊骇无比,剑势也不自觉地绵软了起来。
“守好心神,别被干扰!”戚久高声说道。
一见到白衣人影,他便生出了不正常的亲近之意,并非是他自身如何,而是他的力量被对方所影响,同源的力量在彼此呼应而已。想到离渊魔气之事,他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那残留的幻影属于天魔之主!
他冷静思索道,单论如今境况,似乎自己才是最危险的那个:既已表露了魔修身份,那道属于仙修的残影恐怕杀他还不及,不可能对他提供任何庇护;而天魔之主则更不可信,虽然同为魔道,但天魔觊觎人身躯壳,不可能放过取代他进入下界的机会,估计会趁机夺舍。
不过,这些只是残影,而从垂云处可以得知冥海城至今无事,那么,暂且拖延时间,静观其变就好。
楚云归已反应过来了,剑锋如水,紧随飞花而动,浩荡如江河将其裹挟在内,最终与戚久的攻势交融在了一起。他的面色被寒霜所覆,眼神凛冽紧盯空中飞花,心中却惊讶更甚:一息之间,这些不知是何物的虚幻花朵上的力量就变了,居然由灵力变作了魔气。
这两种力量确实可以互相转化,但只会是魔气被灵力净化,抑或是灵力堕变为魔气,绝不该如此轻易的被同一人操纵。
这般想着,他突然想到两仪图案,想起“冲气以为和”,似乎有所明悟。
戚久留心着天魔之主的动向,关注着楚云归的安危,自然没有什么时间再去留意垂云与蟠三两人。眼见空中飞花在他和楚云归的合力之下尽数斩去,便往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瞥就让他心头发沉。
垂云还好,看起来还有余力,虽然也不太能对付得了这会不断转化的奇诡力量,但胜在速度够快,力量积蓄深厚,总能抓住飞花之上两种力量转化的时候攻击。蟠三却是定定地看向空中白衣之人,一副将要入魔的模样。
也是,妖兽不像人族修士一样炼心,少修炼神魂法术,很是正常。就连他施展的迷魂之术也无法抵抗,就不必苛求对方能够对抗天魔残影了。
戚久闪身出现在蟠三后方,直接便将惑心符打入蟠三神魂之内。蟠三正被天魔法力蛊惑,神魂之上的防备已是弱到了极点,因而他将惑心符打入神魂的过程很是顺利。真正有些困难的却是驱散天魔法力余波,将蟠三转化成由他所控制的傀儡。
“你!”垂云尊主正忙于对付难缠的飞花,刚刚看到戚久所做之事,却是迟了一步。
由于某些原因,他对魔道法门极其熟悉,自然看出了戚久控制了蟠三的神魂,而且这样独特的法术也让他将戚久与某人联系了起来。
戚久状似轻松地挡掉了垂云的攻击,天魔残力却骤然反扑,几乎要将他的神识绞碎。他不得不将蟠三推到了自己身前,放轻声音,威胁道:“在现在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合作比较好吧?何况,我是为了保证他不会被天魔残影所控制。”
他的目光朝对方逼去,一字一句都带着说不出的讥诮意味。
垂云尊主果然收手,咬牙退让。
戚久的手仍搭在蟠三的脖颈上,缕缕红丝一般的东西虚连着他的指尖,又没入蟠三体内。他微微侧过头,便看到楚云归正在定定地看着自己,双眼之中像是燃着两团幽火,似乎随时都会将剑锋对准自己。但仔细看过去,他又发现楚云归的样子除了诧异之外,似乎还有些……委屈?仿佛遭到什么背叛一样。
他勾起了唇角,与楚云归对视,略带兴奋地道:“你们既然早已知道我是魔修,又对我有什么期待?”
“我们不是敌人。”楚云归却说。
“暂且不是。”他回道。
蟠三双目之中隐约的赤红终于消失不见,戚久的神识彻底压制住残力,占据了上风。他一手制住蟠三,还要防备另外两人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波及到他们的残影,实在麻烦。于是他不耐烦地直接命令蟠三化作原形,再将身躯缩小到泥鳅大小。等待蟠三变化完毕之后他就将变形之后的蟠龙扔到了空间里。
现在,他们三人分立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上,彼此提防,倒是达成了某种和谐。然而脱身之法仍未明晰。
“似乎也只能试着破坏这两道残影了。”楚云归道。
他先是看向了戚久,征求意见一般,很快,就又不自然地看向了垂云尊主。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要再等等。”戚久抢在了垂云尊主发话之前,带着笑意答道。
而在戚久回答之前,楚云归就有种预感——对方与他所想的一样。
就好像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默契似的。
他压下了心头升起的怀疑和异样,接话道:“等待两道残影彼此消磨,当然,更好的结果就是出现新的变化,能够直接撼动这片幻境的根基。”
“我知道是什么时机。”垂云尊主终于发话,声音有些干涩。
三人交换完意见便不再言语,各自疗伤,抓紧时间恢复刚才损耗的力量,气氛倒是比来时还要僵硬。
不过戚久也没空在意这些。刚才与天魔残力的一番缠斗极其凶险,他若没能将其炼化就会受伤,甚至也被找到破绽,神识遭到入侵。不过,风险不小,收获同样丰厚。将那一道残力炼化过后,戚久便凭空掌握了许多高深的魔道法门,那道残力更是彻底与他融为了一体。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模糊地触及到了什么界限,再多加推演便也能掌握那种轻易转换魔气灵力的法门。
能有此等机缘已是意外之喜,而看垂云尊主言行,戚久更是安下心来。他原本还只有三四分猜测,现在却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垂云尊主所提的“时机”,或许并非两道残影的力量彼此消磨、让他们找到机会攻击的时机,而是可以安全离开此地的时机。
控制蟠三之后,垂云尊主就对自己格外关注,像是认出他了一样。但很快,垂云的神色就自发地变得微妙起来,看向他的目光又迷茫了起来。他确定自己以前从未和垂云尊主接触过,“华胤”这个身份也鲜少露面,对方不该认出他来,更有可能是认出他的力量来了。
楚云归同样也在注意着他。戚久可以肯定,楚云归已经将“华胤”与“谢流徽”划上了等号,有些好奇他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楚云归只是靠在崖边巨石上,冷冷地盯着他,半天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个。
就在气氛诡谲到了极点的时候,一道柔和的嗓音忽然水波般漾开,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音韵奇特,辨别起来却毫不费力,就好像话语中的意思先于声音出现在了心中一般:
“该叫你灵渊真人呢?还是戚寒水?或者说,你更喜欢我叫你别的?你我二人相斗许久,也能算是半个好友,见面之时却只能刀剑相向,煞是无聊。你看,就连这冥海城也无辜卷入你我的争端之中,把这好好的地方都给毁了。何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做些风雅之事?”
白衣人这般说着,眼中怜悯慈悲之意更甚,手指拂过虚空,那落在地上却未被破去的花便随着他的动作逐一绽开,化作身姿曼妙的舞者。
戚久屏息静观,纵使周围危机四伏,他也沉浸在了对天魔所行使之法的感悟中。他看出这些舞者的舞姿与幻术和他所在的世界中的合欢宗、迷花谷两派有着莫大关系,更是要比两派所拥有的秘籍更为高深强大,忍不住揣摩起这项法门来。
而被称作戚寒水的人便是那少年将军打扮的仙人,他气极反笑,只抛下一句“做梦”就不再言语,只是借助剑吟之音施展法术,口含真言,在连奏出一串清越剑鸣之后道出一个“破”字。
渺渺天音与舞者轻灵翩跹的身影随着真言而破,空中,白衣人捂住胸口,唇角流下鲜红血迹。
戚久骤然回神,发现楚云归同样是一副从痴迷沉浸中惊醒的样子,当然,能令楚云归沉醉其中的自然是“戚寒水”的剑道。
他心中并无半分喜意,只是看向两道大能残影,那白衣之人忽然向他笑了,他看到自己了!
戚久戒备到了极点,刚才那一幕却仿佛他的幻觉一样,并未带来任何变化。
不过……
他看向“戚寒水”,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啊……
“就是现在!”垂云尊主突然发话,然后化作一道流光,直朝着天穹一角撞去。
楚云归紧随其后,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留给戚久。
这时,空间毫无征兆地破碎开来,冥海城被分成了无数个不连续的片段,散向四周。
戚久提着灯,叹了口气。他毫不怀疑那两人是不是正打着自己出去把他封在这里的主意。不过垂云尊主应该还没那么想要坑他,毕竟蟠三还在自己手上。他心想这个人质或龙质是劫持对了,见楚云归将要随着垂云尊主落在一道空间碎片之中,他摇了摇头,下一秒,身影便已出现在了其中。
“速度不错。还挺快的。”他迎上了刚刚赶到的楚云归,打趣道。
楚云归在见到他出现时确实略有惊讶,但很快就收起了表情,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徒留下戚久一人。他摸了摸“华胤”的脸皮,扯出了一个笑容,自语道:“好像招人烦了啊?”
楚云归顿时感到后背发寒,站得更远了些。
剑芒忽过,几人俱是眼前一白,胸口也如遭重击,呕出一口鲜血来。冥海景象霎时离三人远去,就连那声音也变得缥缈不清,戚久只听见一道似是剑刃摧折的声音,便跌出此方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