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骰子攻略剑仙》星辰之左

77、列缺霹雳

　　“你是——应欢？！”

　　从幻境中跌出，戚久先听到了“杜公子”的声音。

　　就在“杜公子”仓惶又癫狂地怪笑喊出这句话的刹那，戚久毛骨悚然，这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玄之又玄、高于穹庐、广于厚土的东西朝他投来了一瞥；不，用“一瞥”来描述并不准确，那东西并非有意识的事物。但除了那一瞬间之外，这一瞥却并未给他带来多大的压力，很快就轻飘飘地散去了。

　　就像江河，流经过湍急的地方，又变得静默下来。

　　是……天？

　　大恐怖之下，除却癫狂的杜公子以外，在场三人都不好受。不过戚久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却与伪天道打过不少交到，倒还好些；垂云本就出身上界，平日里又时常往来上下界，受到的影响更少些；至于楚云归……戚久好奇地打量着他，或许系统曾提过的“主角是最受天道青睐之人”并非玩笑，看他的模样亦不曾感受到多少压力。

　　戚久的空间并不能阻隔天道的一瞥，因此反应最大的就成了蟠三。感受到蟠三的异样，戚久并未多言，只是解除了对他的控制，将他放出来予了垂云。

　　垂云带着蟠三冷淡又提防地立于波涛之上。楚云归剑锋之上寒芒大放，裹挟着某种缥缈无踪的意蕴、接天地之势斩向“杜公子”。与此同时，“杜公子”那张扭曲怪异的脸庞却转向戚久的方向，看也不看他，一双死寂的瞳仁只是一错不错地死死盯着戚久，仿佛狂喜，又像是无比惊惧。

　　——就好像进入幻境前后的戚久已发生了某种不可见的变化，被他看到了一样。

　　戚久眉头微凝，他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上多出了什么术法痕迹。即便天魔秘法再诡谲莫测，也不至于无迹可寻。

　　“杜公子”的言语并未使他动摇分毫，而戚久已然明了，这人究竟是谁。

　　他更知道，“杜公子”要死了。

　　真正的天道虽已被隔绝于天外，沉眠了不知多少时日，但既然已经苏醒，就绝不会放过冒名之人。而这次，它借助的正是楚云归之手。

　　原本凶险无比的战事转眼间落下帷幕，几乎是在楚云归剑光落下的瞬间，“杜公子”的身躯就寸寸断裂，化作一捧灰黄的齑粉，被赋予的与常人神魂类似的“灵”也被天道抹去，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

　　却并非一切消弭后平淡的静，而是有无数人将目光投向这里，却又鸦雀无声的静。纵然他们极力遮掩自己窥探的痕迹，在场之人却也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垂云对此没什么表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子，一张脸上表情淡得都有些万念俱灰的意味。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领地出了这么大的事，对于不喜管事的妖族来说确实值得头疼一阵。

　　戚久现在还顶着“华胤”的皮，虽然此刻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他真是什么天虞华家的不出名修士，但没有人发问，他也乐得维持这层千疮百孔的伪装，乖乖地站在一旁当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雕塑。

　　只有楚云归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剑锋，在“杜公子”形神俱灭的那一刻，他的脑中多出了某些并不清晰的指引。

　　目光掠过似乎打定主意不再掺和的垂云尊主和什么都不知道的蟠三，楚云归看向了“华胤”也就是戚久——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他直觉此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而且会告诉他那个答案。

　　“你可以把他当作人偶。”

　　“人偶？”

　　戚久给出的回答很是抽象，但莫名的，楚云归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偶是被操纵的，幕后之“人”只是借助“杜公子”这样一个存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固然消灭了杜公子，可事情远没到解决的时候。人偶坏了，再做一个就是了。而控制着人偶的丝线，在与人偶同样的小人们看来，不正是来自于上方？

　　于是楚云归又试探着问道：“不可言说？”

　　“不可言说。”

　　与伪天道有关，自然无法在“天”能够注视、能够聆听的地方以任何方式明确交流，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自己想明白，此界究竟发生了何等离奇的事情。

　　“我明白了。”楚云归已基本确定心中所想无误，为了更稳妥些，验证道，“他来自何处？”

　　戚久微微抬头。

　　“此间上方？”

　　两人对视一眼，实际上，都明白彼此不能宣之于口的那个词是什么。

　　“天。此界有异常的天道。”

　　楚云归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他很清楚，自己本该就此打住，再追问下去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

　　偶尔放纵一下私心，也不会导致天崩地裂。

　　他没有迟疑，便决定顺从本心，看向眼前的“华胤”，问道：“你是谢流徽？”

　　此话一出，他顿时感到四周的气氛变了，而那些窥视的人也骤然泄露出了气息。

　　戚久创造“华胤”这一身份时便已想过要将这一层皮抛下，为“谢流徽”的登场做准备，因此也不觉得可惜，只是在心里暗暗感叹遇到楚云归以后自己的马甲消耗速度就变得有点恐怖了。他承认道：“没错。”

　　且不论溟墟海市中有多少接到消息的修士心惊，对于这样的坦诚，楚云归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想做什么？”

　　“无可奉告。”

　　戚久一改此前有问必答的模样，满意地感知到那些正关注着他们的众人由期盼转变成了畏惧与敌意。

　　“太长远的自然不可说，不过，可以告诉你们我下一步的计划——”

　　戚久忽然拂袖，楚云归眼前景象微动，无法反抗，再次站定后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被戚久从那座小岛上驱离，此时正站在一堆还算熟悉的人中间：从近到远分别是白知夏、陆华和蟠十一，几人正站在一座颇为华丽的船上。再远些的地方竟然还有那个孔雀妖修。

　　当然，孔雀妖修此时是衣冠整齐半人半鸟的模样。

　　他遥遥望向海面中心，只听得魔尊的声音和妖王垂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今以垂云之名，率妖界溟墟三十六域，向魔尊谢流徽效忠。”

　　谢流徽似乎笑了一声。

　　溟墟三十六域是垂云尊主所统御的领地总称，在广袤的妖界海洋之中，溟墟海市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隅。但对于仙道来说最重要的是，溟墟三十六域中奇珍异宝无数，坐拥众多秘境，其中一域更是进出妖界的三大重要门户之一。往日仙门各派与垂云这一支妖族交好，门下弟子便能出入历练。如今垂云率众归顺魔尊，溟墟三十六域自此封禁，仙道修士注定再难踏入半步。

　　白知夏等人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楚云归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一拉几人，喊道：“不对，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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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云宫殿内，和外界揣测的或紧张或残忍或阴谋气氛拉满的景象完全不同，戚久与垂云二人正坐在一起非常清闲地品茗。

　　就是这两人的姿势么……怎么看怎么像两条咸鱼。

　　一号咸鱼戚久赞了一句“好茶”，发问了：“尊主怎么会这么突然就选择了我？”

　　对面，一锅炖不下的大咸鱼垂云颇有些怨念地回答道：“谁让你们人修对我们误会那么深，从古至今都是这样。每次你们发生争端的时候，总觉得我们妖族也会跟着凑热闹。”

　　“为了以后不卷入事端，所以你就提前带着这一池子咸鱼投奔我了？”

　　溟墟的水族们，从各方面来说确实都算得上是咸鱼。

　　“也可以这么说吧。”垂云开始吃茶点。和陆地上的茶点不太相同，他这一桌上就地取材的占比极大。

　　他看了戚久一眼，眉眼忽然弯了弯：“更何况，你还与上界有些联系。”

　　“应欢？”戚久想起了这个不算陌生却也没多熟悉的名字，“你都知道什么？”

　　“也不是很多。”

　　也许是怕戚久不信，垂云做思索状：“我所了解的最清楚的一件事你也已经看过了，就是发生在冥海城的那场战斗。我虽经常去冥海城，但那两位毕竟是仙人层级的，想要遮掩什么事情我自然也无法得知。”

　　“就因为这个？”戚久不怎么信。

　　垂云略一沉吟，语速有些缓，语气却是很坚定：“在我的了解中，灵渊真人与天魔之主并无明显强弱之分，因而我相信，应欢有所布置之处，戚寒水也绝不会忽视。”

　　“也就是说，不管你是被他们谁所选中的，都必然是终止即将发生的那场风浪的关键！”

　　戚久闭目，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片刻后，他睁开双目，轻抚扇尾垂下的红绦。

　　“‘杜公子’的谋划还算成功。他这个幕后黑手虽死，修仙界却已有大乱之象。”

　　他的指间忽然多出了一张信笺，垂云看过去，见其上墨痕如刀，只有寥寥两行字迹：

　　“有‘莫惜金衣’之称的炼器圣手谢金衣宣称其已炼成十把仙剑，将择吉日设筵，为仙剑择主。”

　　“无论正魔，皆可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