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骰子攻略剑仙》星辰之左

72、垂天之云

　　雪亮的剑锋撕开由黑色雾气构成的异兽的身躯，并没有血流出来，涌出来的是更加危险的东西。

　　魔气充斥着这条幽暗漫长的甬道，黑雾翻腾，时浓时淡，而只有变淡之时才能露出楚云归的身影。他周身环绕着一圈浅青的灵光，作为屏障阻隔外界危险的魔气，却也在不断地被侵蚀，一步步地黯了下去。

　　但他只是继续向前走去，机械般地挥动掠影，撕碎一只又一只扑上来的影兽。

　　这样的环境，倒是和离渊深处有些相似了。

　　这样的发现让他的神情变得更冷了些，先是赫连千锋，再是青陵城，再是壶光秘境，再是溟墟海市……他并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每次都碰巧撞破了隐藏在暗中的阴谋，还是一步步被引到了这里；抑或者，下山以来的见闻并不代表只有一人或一个组织发现了离渊的秘密、打上了离渊的主意，而是意味着他们保守多年的隐秘即将被揭开。

　　他往嘴里塞了一把回复灵力的丹药，没有任何停留。不过，在这里停下脚步也只会吸引到更多影兽的围攻。

　　又有几只影兽出现在了前方的道路上，朝他围了过来。

　　远不止这么几只。在这几只影兽朝他跃起的瞬间，楚云归判断了出来。

　　他并未与离他最近的那几只影兽缠斗，而是放出剑气佯攻，趁此机会凭借身法掠到了远处，果然看到了隐藏起来意图伏击的影兽。

　　“万剑——落！”

　　无数剑光闪烁，如暴雨倾泻而至，点点寒芒在这漆黑的甬道中形成了一片绚烂的星河，将所有的影兽都笼罩在其中。被剑光命中之时，影兽纷纷殒命，甬道之中爆开了数团魔气。

　　但这一次，魔气并未扩散，而是在爆开的同时就化作了虚无，如同被净化了一样，连带着他一路斩杀的影兽逸散出的那些魔气也瞬间就在剑气之下荡然无存。

　　掠影轻灵的剑身颤动不止，发出欢悦的剑鸣来。它并非一把渴血的剑，只是越战越酣而已。

　　楚云归的目光虚落在琉璃般的剑身上，或许不只有一瞬间他产生过动摇，质疑起太玄剑派之外的世界以及他们的仙魔之分来。

　　他下山之后所见到的诸多修士中，追求法宝灵药的多，炼心的却极少。

　　静不下心来，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唯独不该是向往长生登仙之辈该有的恶习。贪嗔痴三者不除，又如何能有摸到天阶的那一刻？

　　刚下山的时候，他看到沧海剑宗的行径，还会猜测是否是被魔修蛊惑，现在想来，究竟是“正道”一时不慎，走上了“邪道”，还是他们本来就不在乎自己究竟在走什么路，只是需要一个好名声、一身虚假的光辉呢？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太正常，若是继续想下去，极有走向偏激。可这样的想法，似乎也不算太错……

　　看到华胤与陆华对峙的时候他急着救人，就直接出手了，但夺走华胤的剑以后，他注意到了陆华的神情——那绝不只是因性命受威胁而产生的恐惧，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后悔、内疚与心虚。

　　他对不起华胤？还是对不起别人，与华胤有关的人？

　　又或者，他曾经看到了什么，良心让他想要出手，却碍于实力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楚云归将这些思绪沉入心湖底层，等待此间事了结再去探究。

　　又往前行了一会儿，道路越来越宽阔，也没有影兽的影子了，楚云归却越发警惕。他感觉得到，真正的危机就在前方。

　　好在他也不需要什么外物，只要有剑就够了。

　　这么想着，他抓紧了掠影。

　　还未真正抵达出口，先看到了一条身受重伤的蟠龙，被视作异宝的龙血在修长的龙身下形成了一滩暗红色的痕迹，有些已经干涸了，有些却是新流出来的。这原本应该是条墨色的蟠龙，此时此刻，身上却不剩下几条完整的龙鳞了，似乎是被人刻意拔下龙鳞的地方露出了带着血丝的粉白皮肉，就连龙珠都被取走了。

　　伤成这样还没死也有些诡异，楚云归提防着陷阱的存在，最终却发现这条蟠龙似乎真是被随意地丢弃在这里的，并非刻意布置的陷阱。

　　他突然想起来了刚进入溟墟时遇到的蟠十三，蟠十三提起过他有一个在北海宫殿中担任将帅的表兄，而且还说过垂云尊主曾给过一枚宝珠？

　　他的脚步停驻了下来。

　　楚云归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找出来了最好的丹药，掰开龙嘴塞了进去。

　　龙族的肉身果真强悍，就在楚云归还思考着伤得这么重要不要再喂点药、但是喂多了会不会反而爆体之类的问题的时候，蟠龙睁开了赤金色的眼睛，发出了虚弱的人声：

　　“多……谢，别……往前……”

　　楚云归见他醒了却仍是虚弱，看来不用操心什么爆体问题了，直接把手里的一把丹药全都塞进了龙嘴里。

　　蟠龙赤金色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了。

　　一下子塞这么多不担心把人/龙给噎死吗？

　　好吧，丹药入口即化，完全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蟠三只是觉得他要被救命恩人身上的金光闪瞎了而已，把他从鬼门关救活的丹药绝对是好药，后面这堆也不差，哪怕他在垂云尊主这里当差也不敢一口气洒出去这么多啊。

　　他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都好了，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衣、头戴玉冠的男子，慌忙说道：“在下是垂云尊主手下妖将蟠三，承您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不过现在情势危急，溟墟妖兵大多被困于海眼之下，另外，不知尊主是否已经返回溟墟？否则整个溟墟，甚至整个北海都会面临危机！”

　　不等他再说什么，蟠三就感觉自己被救命恩人往后一推：

　　“你先从后面走！我去前面，那人要跑了！”

　　他本想拦下恩人，告诉对方“你对付不了那人”，可听到的那剑鸣之声让他愣了下神，错过了时机，紧接着，就遥遥听到了那将他打成重伤的恐怖且莫名的“人”的声音。

　　甬道破碎，禁制破碎，海水倒灌进来。

　　蟠三赤金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一线汹涌海浪的影子，想到尊主给他的那枚珠子还可以用上两次，他一咬牙，也向前冲去。

　　……

　　也许还缺少了最后一步，梦境。

　　戚久环视四周，阵法已经启动，却并未成功打开通道，也许是此时此刻此地并无梦境的缘故，他自然没有能够使用的梦。海面之上掀起了巨浪，漩涡已经扩散得比溟墟城还要更大了，正在逐渐朝溟墟移动，更远处，几道水龙卷忽然升了起来，仿佛真是连通天海的通道。

　　天色压抑，浓云遍布，妖异的赤色电光如蛇般游走在沉沉黑云之中。

　　人界城镇外，原本壁立在两侧的海墙也不再稳定，剧烈地晃动起来，似乎随时可能倾倒，恢复成流淌的水的模样，淹没这条连接两界的通道。

　　什么样的梦才可以被他拿来一用？

　　戚久的神识突然探查到有一个修为低微的人族修士目的明确，朝着他所在的地方跑了过来，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此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一挥扇，送出灵力，就将人拽到了身侧。

　　将人拽到近前，他倒是认出这是谁了，不过对方肯定不认识他。

　　——是痴迷话本故事、重金买破石头、将来迟早被夺舍修士骗但又被楚云归提醒了的那个修士。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不悦地看向此人，而这年轻修士被他的目光一扫，居然吓得说话都磕磕巴巴了起来：

　　“我，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有看不清面目的仙、仙人让我见到风回崖上升起光柱的时候，带着这、这个东西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捧着手中的东西献宝似的给戚久看：

　　“醒来之后，就，就看见它出现在我枕头边了！”

　　戚久打量着他，若是以前，此人必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宝贝私藏，也许是因为楚云归给他带来的噩梦，也许是此时溟墟的景象实在太过可怖，又或者是怕入他梦的“仙人”追究，此人居然没有动歪心思。

　　他拿起了面前恐惧至极的年轻修士献上的东西，打量了起来，只见这是一个水蓝色的玉质鲲鹏摆件，雕的是鲲从海中跃出、化为鹏鸟的瞬间，底座刻着几个字：北冥君赠垂云于冥海4721年

　　玉石之上确实萦绕着一道极其特别的灵力，清正至极，其中封存着一段记忆，看来真是破局之法。

　　“我，我可以走了吗？”

　　将鲲鹏玉石送过来的那人紧张地问道，一边紧盯着戚久，不敢移开视线，一边又忍不住面露畏惧地打量着阵法。

　　“可以。”戚久手中扇面一扫，直接将此人送到了溟墟之中一处尚且安全的位置。

　　手持玉石，他再度试图借助法阵打开通道，果然顺利起来。

　　随着灵力的输入，缠绕在玉石之上的一缕气息也被一同卷了进去，很快，真实与虚幻的边界模糊起来，一道广袖天青的身影踏着云水而来。或许是因为溟墟与冥海城的联系，在这一瞬间，溟墟与海面上的异动的平静了下来。

　　戚久垂眸，瞥了骰子一眼，60。

　　很好，可以了，这次没有给他制造什么麻烦。

　　“你是？是客人吗？蟠三呢？”

　　绣着白羽、犹如鸟翼一般的广袖拂过风回崖的礁石，垂云见到迎接自己的不是蟠三，而自己的鲲鹏玉雕居然在一个陌生的白衣修士手上，有些惊讶。

　　不过他并没有多少怀疑，毕竟是对方将通道打开的。

　　他没有细想要将那个被破坏的通道重新打开究竟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对溟墟的担忧已经让他无瑕在意这些了。

　　垂云勾了勾手指，鲲鹏玉雕就飞回了他的广袖之中，戚久也并没有拦。没有必要。

　　戚久则在打量着这位已被证实能够往来上界的妖王，浅浅一笑。他知道自己也并不需要什么回答，朝后退了一步。

　　果然，就在下一秒，垂云的神识已经覆盖了整座溟墟，并朝着更远的地方延伸过去。

　　“……怎么敢！”

　　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溟墟所遭受的破坏还是蟠三的重伤而愤怒，总之，话音未落，他就已经消失了戚久面前。

　　戚久用扇面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中。

　　鲲鹏……吗？

　　速度果然很快呢。

　　可惜这里的阵法只是一次性的，现在已经失去了作用，他虽然很想继续研究这个能和上界直接连通的通道，不过现在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

　　“没有我的介入的话，溟墟海市这一节应当如何收场？”

　　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