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骰子攻略剑仙》星辰之左

57、血剑·黑炎

　　刚从秘境里脱身的这一群人状态可算不上多好。

　　楚云归的目光却并未落在魔气冲天的赫连丹云身上，也没有去看那几位受了重伤的前辈，而是在被控制住的修士中寻找着戚久的身影。

　　没有。

　　是不在此处，还是……？

　　他心下一沉，却是握紧了剑柄，周身的气势又朝上拔升了一截。随即，化作寻常。

　　他的指尖在掠影剑轻灵狭长的剑身上虚虚拂过，一串血珠滴在了剑身上，被他涂抹开来，画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符。他的动作起初还算流畅自然，但越是画到后面就越发滞涩，最后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楚云归咬紧了牙，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也是第一次画这道符，不知道居然会这么难画，眨眼之间就快要将他的灵力耗光了。

　　还好，他赶在灵力真正见底之前画完了符。

　　也可能是因为他在符箓一道的造诣只能算得上“堪堪够用”吧。楚云归心想。要是由戚久来画肯定就不是这副样子了。

　　这般想着，他冷冷地扫了那道仿佛要与血池融为一体的红色身影一眼。他担心戚久，可却也坚信戚久不会出事，不在人群之中自然是未被控制。可就在刚才，他的心中居然出现了慌乱的情绪，“戚久出事了”的念头更是清晰到像是要印在他的心中……是有人对他施展了摄魂一类的法术。

　　楚云归凝神望向血池，忽然灵光一现，拿出了在秘境之中的某座祭坛下找到的一截枯枝。赫连丹云身上的气息极其杂乱，枯枝上的气息则是因为年岁久远，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可将二者对比，却会发现它们给人带来的感觉极其相似。

　　这东西不可能是赫连丹云遗落下的，时间对不上。那么，就该和给予赫连丹云力量、让她变成这副被离渊魔气所笼罩的样子的那人有关了。

　　在他陷入思索的时候，之前被困在秘境之内的修士们已经和赫连丹云交起手来了，可其中修为最高的三位却因为强行打开秘境，暂时动用不了灵力，剩下的则大多数都闯入过一座诡异宫殿，竟被那地方弄得心魔丛生，此时此刻仍能保持理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提想从赫连丹云手中抢人了。

　　楚云归将局势尽收眼底，在心中不断推演着他该如何出手，又有几成胜算，最后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杀死赫连丹云。

　　——只要将赫连丹云逼得急了，她就会拿人命作威胁，这还是较好的发展了。假如赫连丹云真的丧心病狂，连威胁都放弃了，只想着拉人陪她送命……

　　掌心中的掠影剑忽然跳动了一下，微微颤抖了起来。楚云归将剑柄攥得更紧了些，左手则伸出食中二指朝剑身之上压去，将掠影剑渴饮鲜血的冲动暂时压制了下去。

　　“就连你也忍不住了吗？”他对自己的剑轻声说道。

　　掠影剑与他心意相通，手中的剑在渴望沾染鲜血，岂不是说明他的杀意也快要无法控制了，也在等待着一个夺走赫连丹云性命的机会？

　　如果赫连丹云手上没有握着这么多的人质的话，那他做的事就很简单了：

　　出剑。

　　至于之后的结局？根本不需要担心，他持剑在手，赫连丹云就不会有另一种结果。

　　可现在不行。

　　他必定要将赫连丹云斩于此处。只是，看对方的样子，肯定是准备用手上的人命逼迫他们投降。

　　楚云归是在太玄剑派受了除魔卫道的教诲，可这不代表他就会不看场合地莽撞出手。因此，他仍在等待，等待着赫连丹云提出要求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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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逃了。”

　　戚久的指腹按在了漆黑的面具上面，未被遮掩的唇角划过一丝冷笑。他此刻身着一身奢华贵气的玄黑衣裳，无论面容身形还是气质都与先前截然不同，绝对没有人会将这两个形象联系在一起。

　　密室中已是人去楼空，戚久确认了这片区域再没有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以外的生灵了，仍不满意，随手掐诀招来一朵莲花般的黑炎，掷于地上，看着黑炎将其所过之处全部吞没，无论是血色的地毯还是静默垂下的珠帘，全都化作了虚无。之后，他作出了一个向下压去的动作，凶残无比的黑炎便倏地灭了。

　　“这些地方都曾沾染过修士的气息，无论是灵气还是魔气。”戚久看着被烧得精光的地方，又看向帘幕之后完好无损的桌台——那里才是赫连丹云与曲红绡记忆中，“杜公子”每次接见被他蛊惑的下属时所待的地方。

　　他极薄的、灰白的唇挤出来一个略带讽意的笑，说道：“他倒是将自己的痕迹清扫得很干净，或许，也有什么人在为他遮掩天机。”

　　曲红绡和单思愁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位置，面露愁色。两人对视一眼，最终是单思愁败下阵来，向前迈了一小步，问道：“那我们还继续追踪吗？”

　　戚久转过身来：“这里可是什么都不剩了，你们有办法追踪？”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单思愁却顿感尴尬，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准备，略作思考之后便答道：“或许可以从赫连丹云身上入手，她虽对‘杜公子’并无太多了解，但毕竟受了那人的恩赐，也协助其做了不少事情，与那人产生了因果。将赫连丹云交给属下，过些时日，我必能从她身上找出些线索。”

　　单思愁和曲红绡都暗自腹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么麻烦的程度？

　　赫连丹云入魔之后进境迅猛，甚至远超寻常入魔修士，着实让他们眼热心动，可看过那位“杜公子”的手段以后，两人却都大感失望。不说他们谁也瞧不上那位“杜公子”偷偷摸摸的行事风格，就说对方这种不给下属实权且利用完就丢的做派，更是让两人彻底绝了改换门庭的想法。

　　自从上次征讨鬼界之后，两人对戚久更加拜服了些，忠诚度虽然只上升了微不可查的一点，可对两人来说却也是不容易了。他们现在也未必有多么忠心，只不过是权衡利弊，发现跟着戚久已是目前最好的选择，暂时打消了不安分的心思。

　　戚久的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了，他面色不动，声线平稳地说道：“你们既然为我办了这些事，也该知道那位‘杜公子’所求的究竟是何物了。”

　　“我已知晓离渊所在，接下来，自然就是抢在旁人之前将其据为己有，决计不会让它落到别人手中。至于夺取之后该如何处置……”他微笑道，“那便要看各位了，我总归是希望魔道势大，一挫仙修锐气的。”

　　他并未将话说全，单思愁和曲红绡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将离渊看作一座藏有无数秘宝的宝库，那么，绝大多数的秘宝自然应该奉给统御魔修的尊主。对于这点他们没有任何异议，在实力至上的魔修之间，上位者本就拥有生杀允夺的权力。而戚久真正允诺的则是等到日后夺取离渊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必然会得到回报。

　　对于会不会被卸磨杀驴这点，两人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戚久就连他们的暗算都不放在眼里，有些时候他们都觉得比起统御魔修，戚久更想要的似乎是让他们都滚得远远的别来他跟前碍眼。

　　“既然尊主已经做出决断，属下又怎敢推辞？在下必将竭力完成任务。”曲红绡神色肃然，率先表态道。

　　单思愁同样说道：“愿为尊主分忧。”

　　他想到了什么，不太确定地问道：“敢问尊主，离渊是否与那名剑修有些联系？”

　　“不错，”戚久的声音犹如丝绸一般划过两人的耳侧，“所以说……你们不可轻易动他。”

　　与他的声音一同到来的是接天海涛一般的压迫感，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两人才会惊觉他们的尊主何其可怕，那种仿佛一念之间可决人生死的气息让人不禁胆寒，甚至连呼吸都会带有莫名的滞涩感，而望向他们的那人更是犹如云端之上俯瞰众生的仙神，抑或是在极乐之境中肆意拨弄凡人七情六欲的天魔。

　　两人都将戚久对楚云归的重视记在了心里，曲红绡只当他是尊主新找到的、不愿意玩坏的小玩具，单思愁心中却产生了些疑惑，总觉得尊主的态度似乎有些太过郑重。

　　不过也只能怪魔修的思路都太不正经了，他思考良久，最后醒悟：原来尊主真的是对那剑修怀有些心思！想必是那剑修天资绝佳，尊主如今接近他或许不光是想把他当作炉鼎，将来说不定真会将他抢过来封为魔后！

　　单思愁觉得自己懂了。

　　他用余光瞥了曲红绡一眼，有些得意地想到，曲红绡这在情爱之事上的废物肯定摸不清楚尊主的真实意图，肯定会栽跟头。

　　曲红绡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戚久见自己的两名下属神色异样，用法术探查了两人的想法，差点笑出声来。不过他最后也只是勾了勾唇角，没有再继续探寻。他和楚云归的关系被属下误会成什么样都没有太多意义。

　　而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的是，戚久其实根本没有决定要不要开启离渊。

　　所以，他现在只是在画饼而已。

　　戚久拨弄着纹丝不动的骰子，对上面最近出现过的两个数字极其满意。他的目光投向了虚空——实际上是看向系统，轻松道：“好了，都解决了。又可以把自己的工作推出去了。”

　　系统这回没空去替魔修控诉他的压榨行径了，焦急地说：“赫连丹云已经开始了！”

　　戚久有些不悦地冷笑了一声。

　　“再等等。”他虽然很想现在就出手，可是这幕戏明显还未到最精彩的部分。他的其实怀有些暗黑的私心，想要让楚云归真切地看到所谓正道的面目，之后才好倒向他的一边。

　　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完全不知道尊主为何突然间这么生气，发觉怒气不是对准他们的以后就安下心来，甚至有功夫去幸灾乐祸地想——究竟是谁在惹戚久生气？这下该有好戏看了。

　　单思愁先接到了分布在城中充当探子的魔修传来的消息，了然说道：“我这边的人已将青陵城及附近的随陵、望陵、附陵、朝陵四座城池拿下，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不急，守好已经控制住的地方，我已遣各附属门派前去支援了。”戚久似笑非笑，目光中却满是寒凉的杀意。

　　曲红绡也接到了消息，他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那段夺取无数性命的红绸之上，有些兴奋地说道：“那就该轮到我的人了？”

　　戚久没有回答，比了个手势让他安静，接下来，三人便转移到青陵城最中心一处尚未倒塌的高楼之上。这里曾是漱玉阁的地方。无论是想要看戏还是想要埋伏，这里都是个绝佳的地点，可以将底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赫连丹云的声音被法力放大，在场之人都能清晰听见那道略显癫狂的尖利声音：“楚云归，你该怪曾经的你做得太绝，你屡次阻拦我计划的时候，能否料到今日光景？”

　　她放声笑道：“你既然自诩正道，视我等作邪魔，不知你是否敢面对今日之抉择？”

　　楚云归落在了赫连丹云的面前，两人之间相隔仅二十丈，他面色冰寒，身形却挺拔如剑。他清楚地看到仅剩的仙修被困在血污莲池化作的魔域之中，一对九炼乌骨环又圈在莲池之外，给这本就难以突破的炼狱带来了更深重的绝望。

　　唯有赫连丹云一派出尘姿态，离于血污，端坐在素白莲花之上，一下一下地圈着手中漆黑长鞭，笑意盈盈地朝他看来。

　　赫连丹云居然在此时放任被困中修士恢复了理智。

　　绝非好心，而是要让人绝望恐惧。被困在其中的人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心气极高、为人好强的几人道心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彻底失去求道的勇气，此生再难向前踏出一步；而阵外的楚云归则担负了更大的压力，无论是被迫承担他人性命的重压、因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愧疚，还是在他心中响起的，来自于无数人的心声——

　　“我不想死。”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我怎么能对师弟说出那种话！？如果还能够回到门派，我一定要……如果给我一次机会重来，我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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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声……为什么偏偏是此时控制不住了？楚云归眉心隐隐作痛，但他决不愿在赫连丹云面前展现任何软弱，只是将手中的掠影剑攥得越发得紧了。

　　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只需答应我的要求，我便放了这些无辜之人。否则你每拒绝一次，就要有一个人的鲜血来见证你的所谓正道。”

　　漱玉阁的顶层之中，戚久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人扔给单思愁审讯，面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但他闭目片刻，仍是决定暂时按捺。

　　——他放出去的一只纸人冒险绕到了楚云归的身后、正对着赫连丹云的位置，看见了被楚云归攥在手中的掠影剑上血光流转，构成了一个玄妙的符箓纹样。

　　“不行，决计不能屈服！她只是想要让你去送死！”

　　“她说得也没错啊，听这意思，这魔头莫非是被此人招惹来的？可怜我等同辈丧命于这无妄之灾！”

　　“绝不能向这等邪佞低头，如果我们今天妥协了，魔道日后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答应她吧，我等是无辜之人，你却与她有恩怨在身，若是放任血流成河，不怕心魔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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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归与赫连丹云猩红的眸子对视，看到了这双眼睛中的恨意与得意，他忽然轻笑道：“这就是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