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骰子攻略剑仙》星辰之左

56、前夕

　　距离青陵城中的剧变已经过去了六天，现在是第七日。这几日里，赫连丹云和被她带领着投靠了“杜公子”的赫连族人在城中肆意行事，已是将这座城池当作了他们的围猎场，城中遍布血腥，处处残垣断壁，仿佛炼狱。

　　这样可不行。

　　戚久无意对仙修提供什么帮助，但也不会放任赫连一族太过越界——这些人已经入魔，他们的修炼方式自然也转变成了魔修的方式。和仙修比起来，魔修的进阶要快上许多，对天赋心境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

　　他没有放任非己方的势力做大的打算，因此每当赫连一族中有人将要进阶的时候，他都会出去走一趟，杀掉那人或者给其留下重伤。

　　一来二去，倒是有不少仙修认定他是救下自己性命的好人，再加上天行门的“名门正派”风评加成，戚久的声望居然上升到了有些恐怖的程度，俨然有被当成仙修领袖的趋势。

　　当然，他的好师弟司雁来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

　　是因为他以前给师弟带来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吗？

　　就连戚久都想不明白他的这位师弟为何会这么信任自己，就连师父都对自己有所怀疑，不是吗？

　　……也可能正是因为师父太过聪明，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他绝对不是在说师弟太傻太好骗，嗯，绝对不是。

　　在连着将三个将要晋升的赫连族人烧作灰烬、打散灵魂以后，戚久决定暂时休息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现在的声望很是满意，但并不打算吸引走太多目光，那样就太显眼了。

　　至于赫连丹云那燃烧得越发炽烈的怒火？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等到赫连丹云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地的时候再说吧。

　　他不愿意出门也是因为又被骰子坑了几次，某次想要出门刷刷存在感、顺带救救人的时候，受骰子影响，变成了想救的人对自己万分抗拒、赫连家的人对自己笑颜如花的可怕状况。

　　险些被误解成和赫连丹云的一伙的好吗！

　　那些仙修们临时组建的同盟倒是给赫连丹云找了不少麻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群人找到了一些对方影兽的方法，人员折损也少了很多，只不过——剩下的人也不多了。

　　“你今天还出去吗？”

　　此时，戚久待在一座完好无损的宅邸里，谢鹰扬坐在他的对面。

　　这几日里谢鹰扬一直都待在这里，一步也没有外出过。对于他来说，外界还是太过凶险了，自从家中发生了惨案以后，属于孩童的天真活泼就尽数从他身上褪去了，他也早就习惯了安静地一个人待着。

　　谢鹰扬倒是对这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满。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他的时间都被花在了修炼、看书、练习楚云归教给他风基础剑法上。

　　“应该不会，除非局势又发生了什么变动。你是想要出去吗？”戚久舒舒服服地靠在一边，和坐得端正的谢鹰扬完全是两个极端。

　　“没有。你说师兄他快回来了吗？”说到“没有”的时候，谢鹰扬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就作出了否定了。

　　他的心中确实有种莫名的渴望，想要出去，想要面对那些血腥——

　　可是，他清楚自己没有出去的实力。

　　他正控制着掌中的火焰，意图借此来锻炼对于灵力的精细操控力。

　　“应该是快了。我猜就在今日。”

　　戚久想了想剧情，原著中就是第七日回来的。

　　他看出来谢鹰扬在想着什么，带有诱导性地问道：“你是在想自己被灭门时的情景吗？”

　　他不自觉地在声音中掺杂了些法力，魔魅的声音能够让听者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因为戚久实在是很好奇自己认识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只是谢鹰扬，就连单思愁、曲红绡、宁承志或梦千机都被他用手段窥探过。

　　即使他已经控制住了这些人，也依旧会产生好奇。

　　谢鹰扬黑沉沉的眼中出现了不明显的怨恨，他问道：“赫连丹云今日所做之事，与昔日沧海剑宗对我家人所做之事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与那些……杀人夺宝之事没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戚久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所以，这才是我会觉得当仙修魔修都没有什么所谓的原因。”

　　他冷冷地笑着，眉目低垂，似是在只说给自己听。

　　作为无妄天乃至所有魔修的统治者，他能得到许多寻常修士得不到的东西，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功法丹药，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对千年之前发生所发生之事的记载。即使只是些语焉不详的故事，也能从中看出不少东西。

　　比如说，现在的伪天道似乎是从那时开始便存在的东西，只不过那时还不够强大，远远比不上现在几乎与真正的天道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比如说，他可以很确定地说，当今的仙修都是走上了一条永无尽头的歧路，若是一心走下去而不醒悟，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真正飞升的那一天。

　　又比如说，这些人会走上歧路，也是与那位天魔之主脱不了干系。

　　他想不出天魔之主在世的时候这世间究竟该是怎样混乱的景象，不过可以确定，所谓“仙骨”、“灵根”与更换仙骨灵根的方法都是被那人刻意传播开的，为的或许就是为了混淆正邪之分，对外物的追求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对天赋的极致追求会让越来越多的修士局限于“天资”的幻象之中，对心境修炼的忽视会使他们的底线变得脆弱，而可以通过换灵根、仙骨和取血等邪术获得的“天赋”则会将人引诱向堕落的深渊。

　　透过那些隐藏着千年前过往的只言片语，戚久窥见了与魔修没什么区别的昔日正道的影子——为了延续自家宗门或家族的辉煌、为了维持自家天才的美名和地位、为了求得长生，便可以肆意掠夺他人的骨血。

　　那位前辈或许还篡改了一些门派的修炼功法？戚久不确定地想。

　　这些和现在的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戚久常想，既然他已接触到了这些，那么他究竟要做出何种选择呢？是如同天魔之主一般，将血腥的底色再度涂抹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改变这逐渐走向歧途的一切？

　　或者说，如果有人能够和他一样，接触到这些往日真相，那对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楚云归或者说太玄剑派的选择是扭转这一切，而那位“杜公子”……

　　他想起曾见过的“杜公子”，想起了从帘幕之后伸出的那只木傀儡的手，手臂部分却是人类肌肤般的感觉，又被带着泥土的藤蔓所缠绕。

　　好吧，他还没搞清楚这位“杜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有些挫败啊挫败。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让人跑了，他可不想拖这么长时间，肯定会直接潜进去和那东西打上一场。

　　谢鹰扬没有再说什么，戚久也喜欢这种安静的环境，这才没有把谢鹰扬赶到别处去。他将手下几人传回来的消息整理了一下，又对他们发去了新的命令，给单思愁定下了下一个该控制住的地点，让曲红绡继续隐藏，不要妄动。

　　可惜赫连丹云的利用价值快要被榨干了。这几天赫连丹云很少去找“杜公子”，那位幕后之人也没有传召过她。曲红绡虽说将自己的神识埋进了赫连丹云的神识之中，也只跟着她见过一次。

　　戚久看得很清楚，可赫连丹云本人或许并未意识到这点，正沉溺在杀戮的快意之中。

　　戚久仍用纸人和其他一些布置监视着整座城中的情况，他“看”向赫连丹云，只见其端坐在一朵重瓣的血色莲花之上，周身的气息越发高渺玄妙，抛开四周血腥可怖的景象来看，几乎像是仙神降临一般。

　　亦有些意志不坚的人被她的媚术所迷惑，居然主动现身，朝赫连丹云一步步走去，最终拜倒在她的身下，仍旧痴迷地望向她的面容。其中也有些人在中途惊醒了过来，看见了莲座之下的累累白骨，或是惊慌逃窜，或是朝横下心赫连丹云攻去，只不过两种人的下场都是同样——被赫连丹云莹白如玉的手穿胸而过。

　　随着“噗嗤”一声，又一颗鲜活的心脏被赫连丹云窝在了手中，被她丢入了莲座之下。而那胸口处只余一个空洞的尸身也倒了下去，化作血水，融入孕育莲花的血池之中，成为了滋养它生长的养料。

　　赫连丹云动手之时，一滴随着她的动作飞溅出去的血珠落在了纸人身上，将其浸湿成了一张软趴趴的纸片，又随着流淌的血水漂进了莲花血池之中。

　　完全变成红色的纸人藏在了血池之中，依旧没有被赫连丹云注意到。它等待了一会儿，便听到赫连丹云呵呵地笑了起来。

　　“终于要结束了！我等你们等了好久啊！”

　　她从莲花之上走了下来，犹如浮萍般踏在了血水之上，周身却不沾一点血气。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而被她抛在身后的血莲则迸发出了令人遍体生寒的血色光芒，随后花瓣脱落，飞往城中八方。

　　在秘境裂隙在半空中彻底开启之前，仍在苦苦抵抗着的修士忽然间全都面露痛苦之色，在短暂的挣扎之后，所有人都忽然清醒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

　　“来吧，朝我走来吧。”赫连丹云浅笑着，鲜红的唇勾出了好看的角度，目中却充斥着嗜血的欲望。

　　看着仅剩下的人听话地站了出来，排成队列朝她所在之地聚集过来，赫连丹云落下了泪，喃喃道：“这便是大人所能赐下的力量吗……”

　　某座一直被所有人忽略的府邸之中，戚久将自己激活了城中所有手下神魂之中植下的惑心符，在赫连丹云没有注意到地方，有些人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其中最直观的便是他眼前的谢鹰扬了：

　　谢鹰扬的修为太低，哪怕意志坚定也只是在刚开始修炼的人中格外出色，防备不了这样的诡术。他的脸上甚至来不及出现挣扎之色，就已经被迷惑起身，朝着城中走去。而在戚久用惑心符控制住他之后，谢鹰扬便停下了脚步，先是惶惑，后是清醒。

　　“我这是……？”

　　谢鹰扬急切问道，望向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崇敬之意，仿佛凡人礼拜仙神般的目光。

　　“被赫连丹云控制了。”戚久说道，“不过我唤醒了你。”

　　单思愁和曲红绡那里用不着他担心，修为更低些的魔修则都被他的惑心符所控制，此时已经从赫连丹云的法术中清醒了过来。

　　天无二日，这些人既然是他戚久的臣属，就不该再接受“杜公子”的操纵。

　　不错，是“杜公子”而非赫连丹云。

　　戚久看着赫连丹云，露出了似是怜悯似是鄙夷的神色。

　　赫连丹云以为这是“杜公子”赐下的力量，以为真正能够掌控的人是她自己，殊不知，她只是成为了一个能量的中转站而已。“杜公子”借助她完成自己的目的，隐于幕后，但燃烧着寿元灵力的全都是赫连丹云一人。

　　赫连丹云站在这些人的簇拥之中，激动万分又满心杀意地望向那即将打开的秘境出口。

　　“杜公子”说他在壶光秘境之中的安排会让那些老不死的战力都大打折扣，而年轻一辈弟子也已无法再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她欣喜地等待着她想杀之人的现身，也在等待着青陵城赫连一族的名声再度遍播天下！

　　美名和恶名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她拥有了绝对的实力，自然可以为所欲为，难道不是这样吗？

　　而她真正想要恢复的，也不是昔日将青陵城治理得繁华无比的赫连家的美名，她所向往的是赫连千锋围困青陵城、力战天下的凶名！

　　所以，她做了同样的事。

　　以正道的血，祭祀与她气运相关之地，而在当她将如此之多的血食献祭给那位天魔之后，她必将能够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

　　一道血海般的、生长有无数重瓣素白莲花的领域忽然从赫连丹云脚下蔓延开来，将被控制着走到这里的人尽数困在了其中。

　　领域即心域。

　　赫连丹云的内心，便是如同这血污之海一般，即使有着看似圣洁的素白莲花作为点缀，莲茎扎根之处终究是深厚的污泥。

　　她未能在神色麻木的提线木偶中找到戚久的身影，不过赫连丹云很快也没有心思再惦记戚久了，因为另一道让她嫉恨万分的青衣身影已经从秘境中离开，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楚、云、归。

　　赫连丹云在心中想着这个名字，种种残酷的念头在她心中转了个遍。

　　她的仇恨并非毫无缘由，实际上，除开因为被一次次挫败、让她的面子一次次受损而产生的恼火之外，更令她发誓要解决楚云归的还是那种能察觉到离渊魔气，甚至能够消灭离渊魔气的力量。

　　上次面见“杜公子”的时候，她终于得知了被“杜公子”赐下的、让她得以变得如此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她势必要在此解决楚云归，不会再给这人任何与她作对的机会！

　　对付这种正直的仙修，以人命相逼迫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赫连丹云瞥了一眼被自己挟持的修士们，想到了楚云归在面对自己给出的难题时会有怎样的煎熬又会作出怎样的反应，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在笑的同时，她不由得想到，原来做魔修竟是这样快意的一件事！

　　城中的情况并非只有戚久一人暗中关注着。

　　赫连家族密室内，“杜公子”看着赫连丹云和仙修们的影像，发出了似乎是讥笑的声音。

　　他为何不自己利用离渊魔气呢？

　　帘幕之后，不成人形的人影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银白面具，露出了下面坑洼不平的一张脸。这张脸就像被楚云归唤来的灵雨灼出无数深坑的玄黑祭坛一样，上面颜色不一的新肉皮肤更让人产生了一种极其恶心的感觉。

　　要是离渊魔气真的这般好，他岂会不用在自己身上？

　　而他现在是明白了，在他将这种东西研究透彻以前，他绝不会再那样轻易行动。

　　而赫连丹云，正是他找来的用以试验的工具。

　　青陵城中另一角，戚久已换上了一套华贵异常的玄色服饰，他对自己的身形外貌都做出了调整，又戴上了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一个属于“魔尊”这个身份的形象便被创造了出来。

　　这样一来，即使有人能摘了他的面具，也不会认出来他是谁了。

　　他一振衣袖，整个人的气质便陡然变得阴森了起来。

　　他作为“戚久”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上次用这个形象是在什么时候呢？

　　戚久想了想，发现那还真的是很久以前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魔尊”出现、宣布青陵城从此归属于魔道管理时楚云归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了。

　　好、久、不、见。

　　但在他出场之前……还是给赫连丹云和“杜公子”一些时间吧。

　　毕竟，他也很想看到，那些正道以为是救星到来却发现来人是魔修时会做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