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云白山青》鹤义妁

2、绝处

　　　　入了夜，江都暗河涌动，隐没月色。
　　欲眠阁前后封檐，两山墙砌高耸，檐角灯笼高挂，里面灯火通明。
　　滕百川一袭青色的夫子衫，后背印出嶙峋的肩胛骨，堪堪落在她的肩上。清越的声音在书阁回荡。
　　“诸生需勤勉，一世莫蹉跎。”
　　书案前的学子起身行鞠躬礼，齐声：“夫子辛苦。”
　　学子陆续离开书阁，滕百川收拾好案上的书卷，手拢住烛火，正欲吹灭，楼上传来木盒撞击的声音。
　　“夫子，学生有一问请教。”
　　穿堂风过，烛火几许明灭，滕百川示意他于案前坐下。
　　“学生滕长夜，叨扰夫子了。”
　　“何问？”
　　“今日夫子讲商纣王帝辛，我却认为帝辛有一可取之处，那便是不敬神，自古说君权神授，他反对神权、改革旧俗，任用罪人、不重用贵族……”
　　滕百川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学子，赞许地点了点头，两人秉烛夜谈，便觉得长夜也不再漫长。
　　江都滕家的藏书楼，楼上藏书，楼下读书，考核不过，不能上楼看书。滕家家主规定，书不外借，只进不出。
　　滕百川作为夫子，自是可以随意出入楼上楼下，送走滕长夜，滕百川提灯上楼。
　　血腥味，滕百川鼻翼翕动。
　　“谁在这？”
　　火舌跳跃，映过一排排古书，光亮一点点靠近，地上有点点血迹。滕百川缓步走近，警惕地摸上腰间的匕首。
　　“唔！”手中的灯笼落地。
　　夜色里的人一把捂住滕百川的嘴，示意她闭嘴。
　　“是我。”
　　“鹤云深。”滕百川放下手，挑了挑眉，“逃到这了？”
　　“你倒是不惊讶。”鹤云深顺着书架坐在地上。
　　“不怕我拿你去换黄金万两，别死在藏书楼。”滕百川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丢在地上。
　　“今晚，我要从你家的码头离开。”鹤云深从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仰头咽下。
　　腾百川把提灯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藏书楼南邻暖厅，北靠古运河的码头。是整个沿海一带规模最大的码头，来往货船，北通斟鄩，南达夜郎。
　　“今晚确有开往越州的运船。”
　　“想办法帮我上船。”鹤云深疼的吸气。
　　“我如何帮你？”滕百川倒不是不顾昔年同窗之谊，只是今晚那艘货船，运的是矿铁。
　　鹤云深解下身后的木盒递给滕百川，“交给你家家主，再给我一套干净的衣服。”
　　滕百川接过，他又补充道：“还有干粮。”
　　“逮捕你的公文已经遍布大街小巷，你能逃到江都已属不易。码头岸口城门三处是重点搜查对象，除非，他不敢查。”滕百川垂眸看他。
　　“哪有自己查自己的呢？”鹤云深从地上爬起来作了一揖，“滕夫子，麻烦快些。”
　　要不是看在他有伤的份上，滕百川真想给他一拳，“你先去暖阁等我。”
　　大昭天子即位不久，权力交接尚不明确，边关形势严峻，漕运频繁，江都滕氏的码头，每日往来数千人不止，鹤云深钻的就是与异国通商的空子。
　　江都滕氏，掌握着漕运的命脉，门生众多，又是清流书生，入朝为官的不止几何，早在先帝开放水运通商时，就得了文书，能运输常人不能运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