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变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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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老师中，老张是第一个注意到混世魔王的变化。原来三天两头旷课的小子，居然认认真真地坐在教室里听课了。
这个年龄段的叛逆孩子，心血来潮不稀奇。
老张不露声色，和往常一样将坐在角落里的混世魔王当空气，上课时连眼风都不带扫一个。
令他意外的是，一周下来，混世魔王一节课不落，而且每天的作业都按时交了上来。尽管作业写得惨不忍睹，老张还是心软了。
他扶额叹息：可惜太晚了。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来月，就算混世魔王插上翅膀也来不及了。
林非在一旁帮老张整理作业本，趁机提醒他：“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混世魔王的特长不在这里，而是……”林非做了一个拍球投篮的动作，又说：“老张，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哎，能帮一个是一个，谁让我做了你们的老师呢。”
老张托关系，联系上省体育学院的篮球系招生办主任，又软磨硬泡把招生办主任忽悠来了春城。
在同龄人中，混世魔王的弹跳力、敏捷度和爆发力可谓一流。若是训练得当，说不定省院又能为国家培养出一颗篮球新星。招生办主任看中混世魔王的潜力，答应破格录取，但只有一个条件，文化课的高考成绩每科必须要及格。
混世魔王的模拟考试总分还不如林非的一门成绩多。这个门槛对于他来说，难于上青天。
混世魔王苦笑一声，心里不由得打起退堂鼓。
随着潮流男女的出货量越来越大，配送的压力跟着大了。不忍心梅枝太过劳累，混世魔王时常趁着放学的闲暇，帮着梅枝送货。即便如此，商户们还抱怨货送得不够及时，耽误他们的买卖。
韩放不做高利贷之后，手下的几个混混少了追债的事情，越发闲散爱闹事。韩放找到表妹，让潮流男女解决手下的就业问题。于是，这帮混混改邪归正，做起了潮流男女的送货员。每天扛着货包东奔西跑，消耗了精力，当然也挣回不少烟酒钱。
由此一来，混世魔王成了送货员的领队。在他的威慑和监督下，倒也没有混混敢在货上做手脚。另一方面，商户们见潮流男女的送货员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心里存着一丝敬畏，付款账期一到就立马汇款，一天都不敢耽搁。
在这份工作中，混世魔王获得了不少成就感。他有时候心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干嘛非得要去读大学。
混世魔王对林非说：“不如毕业后，潮流男女雇我做正式员工吧。潮流男女缺人，我能挑能抗，几百斤的货都不在话下。”
林非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小声背诵课本上的古诗词。她没有回答混世魔王的问题，继续背诵：“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什么意思？”混世魔王问道。
“大概意思是，花朵总是会凋落，让人无可奈何；从南方飞回的燕子似曾相识。”
混世魔王不解：“花落了明年还会再开，这有什么无奈的？今年的燕子是不是去年的燕子，又有什么关系？”
林非撑着下巴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世上没有一朵花是一样的，这朵花谢，它就永远消失了。明年开的花，即便开在原来的位置上，也不是它了。人生也是一样，没有一个人生是可以代替的，走完了，凋谢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提到人生这个话题，混世魔王的目光变得茫茫的，像是秋天无边无际的芦苇荡。
林非：“你有想过，你的人生应该怎么过吗？”
“我小时候想过，等我长大了，要挣大钱，还要杀了郑建军，带着我妈去北京，吃烤鸭、涮羊肉、驴打滚，然后在天安门前拍一张合影。不过，越长大，就越发现，小时候的梦想是多么可笑。我现在只想让我妈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
“郑建军才被判了三年。你有想过他出来的那一天吗？你不怕他回来找你们？”
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彻底摆脱郑建军的阴影。
混世魔王捏紧拳头，宣誓一般对着操场大喊：“我要考大学！我要成为篮球明星！我要扬名立万！我要让我妈为我骄傲！”
操场上的体育老师飞起一脚，一个足球迎面飞来：“上课呢，别吵吵！”
每天放学，混世魔王去潮流男女的店里，加入林非和刘溪溪的学习小组。
李旭的闲暇时间也大多泡在店里，只不过他的注意力都在电脑上。
从广州后回来不久，于磊买了一台电脑送给李旭。李旭把它装在店里，还为表妹写了一个程序，用来管理库存和客户信息。
最近，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正在创建一个服饰批发网站，准备把潮流男女的衣服挂在网上。如此一来，潮流男女的客户群体就可以突破春城及周边县市，慢慢辐射到全国。而创建网站的技术，正是他从于磊那里学来的。
表妹置办了两张长桌，贴墙放着，供他们挑灯学习。
每当学到夜深，梅枝会端上热腾腾的馄饨作为夜宵，犒劳他们被大脑榨空的胃。
混世魔王挠着头，拿着数学课本，凑到李旭边上，小声问：“数学家，这是13还是8？”
李旭：“这是β（贝塔）。以后别叫我数学家。”
“哦，那么这个和它在一起的是舒克吗？”
李旭：“这是α（阿尔法）。”
林非和刘溪溪捶着桌子大笑。
混世魔王对她们的嘲笑毫不在意，嘴里嘀嘀咕咕：“有什么可笑的。李白都说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刘溪溪：“你记性不错啊，刚读了两遍，这句名言就背下来啦？”
混世魔王嘚瑟：“那当然。老子不学则已，一学惊人。”
刘溪溪“噗嗤”笑了出来：“这是韩愈写的，不是李白。”
混世魔王将书本一推：“老子不学了。”
说完，他伸伸懒腰，原地跳起，手中做了几个投篮的动作。自娱自乐了一会儿，他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抓耳挠腮继续未做完的题目。
梅枝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埋头整理一批新货。她神思不属，好几次把优等货归入了瑕疵货一类，被表妹提醒后，又手忙脚乱捡回来。
表妹：“梅姐，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交货期还剩两天，犯不着这么拼命。”
混世魔王过来扶她站起来，说：“妈，我送你回家吧。”
梅枝握着儿子的大手，说：“妈不累，就是心里头想到一些事，一时入了神。”
安稳的生活总会插入一些让人不安的变量。
梅枝的变量，就是每周一封来自春城监狱的信——郑建军写给她的信。
刚开始，梅枝直接将信扔进煤炉子里烧了。待身体的伤痛慢慢痊愈，梅枝拆开了第一封，然后有了第二封、第三封……
每封信里，郑建军都在忏悔，倾诉爱意和思念。
梅枝看完之后，不再烧毁，而是偷偷藏起来。她有时候忍不住设想，儿子已经浪子回头，若是丈夫也能改邪归正，那她的生活该是多么完美？
此时，卷帘门被人从外面拍得“哗哗”响。
表妹对着门喊道：“抱歉，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那人锲而不舍地拍门。
表妹无奈拉起卷帘门。
见到来人，混世魔王箭步冲到门口，怒气冲冲：“你来干什么？”
风尘仆仆的郑建军嗫喏着嘴唇，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巴巴地看着站在混世魔王身后的梅枝。
他的左手提着一个蛋糕盒子，右手背在身后。
“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看到你！”
混世魔王推搡着他，被梅枝拦住了。
“阿枫，再过两个小时，就是你的十八岁生日了。你爸他表现良好，争取了小半天的假，来看看你。”
郑建军送出蛋糕盒子，小心翼翼道出祝福：“儿子，生日快乐。”
他露出了右手。手上缠着纱布，小指的位置缺了一块，还渗着血迹。
郑建军在牢里的日子过得很苦。他遇上了一个熟人——以前在赌场的仇家。郑建军出老千骗过他的钱。他的小手指就是这位熟人切掉的。而在狱警面前，他只敢说是自己踩缝纫机时不小心割断的。
梅枝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踟蹰良久，接过蛋糕。
混世魔王挥手打翻蛋糕：“早十七年你干嘛去了？现在跑来假惺惺示好，有什么意思？”
郑建军膝一弯跪下：“是我对不起你们，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弥补你们的。”
他见混世魔王没有反应，膝行几步，跪在梅枝的跟前，抱着她的小腿不放。
“小枝，我爱你。我每天都很想你。”
梅枝直挺挺站着，眼眶已经泛起了泪花。
她抹了一把眼泪，低头看着郑建军，说：“蛋糕我收下，你快回去吧。”
说完这句，梅枝就再也说不出话了，捂着脸默默流泪。
郑建军单手撑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来。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消瘦、佝偻又落寞。
发生这么一段突如其来的插曲，店里的气氛骤然凝固。
梅枝还在流泪，混世魔王沉默地看着倒扣在地上的蛋糕。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非心想，郑建军现在这幅模样，也挺可怜的。不过，他这点可怜，可远远抵不过混世魔王和梅枝受的苦。但是，让她去劝梅枝别对郑建军心软，她也开不了口。难道要让这对母子永远活在仇恨的阴影里吗？
表妹率先打破僵局，朗声笑着说：“梅姐，孩子过十八岁生日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我说？幸好，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现在准备准备还来得及。”
她立即打了个电话。没过半个小时，小虎背着一个大包出现了。
“表妹儿，你这通知也太着急了，要不是今晚赶巧有个老总过生日，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赶不上趟。为了弄这些，餐饮的领班都和我急眼了。”
小虎嘀嘀咕咕着，从包里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蛋糕、蜡烛、生日帽、彩色气球，甚至还有一瓶香槟。
表妹塞给小虎一个大红包，小虎连连夸表妹敞亮，心满意足地走了。
刘溪溪跟着活跃起来，帮着表妹一起吹气球、点蜡烛，还硬要给混世魔王带上尖顶的生日帽。
店里的气氛热热闹闹。
“来吧，孩子们，我给你们照张合影。”表妹提议。
刘溪溪一脸兴奋，挽着林非的手臂站在中间。混世魔王臭着脸站在她们后面。李旭神色淡淡，矜持地站在林非的另一边。林非带着微笑看向镜头。
表妹按下小灵通的拍照键。
四个神色各异的少年站在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前，他们背后的墙上，贴着“潮流男女”的Logo。
谁能想到，十年后赫赫有名的国际时尚集团的四个创始人，第一张合照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诞生的呢？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变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