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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依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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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森一晚上没睡,凌晨五点左右,他将郁菲从躺椅安顿到床上。中途郁菲醒了,也不吭声就一直盯着陆森的脸看。陆森在床边坐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也许是一晚上没睡,他声音很低,嗓子也有些沙哑。
郁菲没有回答,也没有收回目光,眼神朦朦胧胧看不清任何情绪。陆森凑近了些低下身子:“如果不想开口的话,就用点头摇头的方式回答。”
“有不舒服的地方吗?”他再次开口。
郁菲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好半天才接收到话语信息般缓缓摇头。
“我要归队了,不一定有时间一直陪着你,但我通知了你爸妈,她们会来照顾你,不要担心。”陆森说话的声音很轻,手隔着被子在她手臂的位置轻轻拍了拍。
这次郁菲一直没有再回应,只是倔强地闭上了眼睛。陆森大概能猜到她跟父母的关系,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一定要按时吃药,你现在病了,不要相信任何自己的感觉,要听医生的话。”陆森在背后慢慢说着话,眼睛却是看向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夏天的天亮得早,不一会儿就会有阳光照进来。这个房间布置温馨,无论是灯光还是阳光都会显得更加生机,但住在房间里的人却不一定这样认为,用医生的话来说,他们眼里的世界是灰色的,那种毫无希望的绝望感会让他们感到痛苦。
“郁菲,我有空了就来看你,但在这之前希望你按时吃药,我给你的手机设置了闹钟,一天三次,能答应吗?”
郁菲依然闭着眼睛,她觉得累,陆森的话她听见了,想回答来着,但闭上的眼睛再睁开好像很困难。她不想吃药,很难受,意识像先一步身体被强行按下关闭键,然后在朦朦胧胧的梦里游走,耗尽所有能量,真的好累。听着陆森渐渐模糊的声音,她想也没有非要谁陪在身边,一个人也挺好的,可以不用说话,不用听话。
陆森握着她的手臂叫她的名字,虽然在这里会有护士提醒,但他还是希望郁菲能亲口答应。郁菲没什么力气地睁开眼,很轻地嗯了一声。陆森得到了答案,好像终于轻松了许多的起身,出门。
陆森走后,郁菲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一直醒着。因为护士进来的时候,她看到“陆森”就站在护士身后,所以药递过来她虽然很抗拒但没有拒绝。吃药的过程是痛苦的,苦涩的味道和药片大小都难以下咽,期间吐了三次才把所有药片全部吞下去。喉咙很痛,但见“陆森”看起来很满意,所以她忍着痛安静地躺下了。
……
这次一起来的还有郁菲的爸爸,两人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郁菲因为上午吃了药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所以并不清楚父母已经来了这事。
“医生,郁菲她……”周然看着医生没继续问下去。
医生招呼两人坐下:“两位是郁菲的家长?”
周然点头应着,医生翻开之前从陆森那儿得来的关于郁菲的一些情况资料摆在他们面前开口道:“作为家长你们实在太大意了,孩子在经历了如此大事故只做了简单心理疏导的情况下,留她自己一个人在医院,这是非常不可取的做法。”说完她看了眼对方才继续道:“但我想她的症状到现在只能靠药物才能控制的地步,应该不止这一个原因,我想了解更久之前的郁菲的生活,才能更好地与她沟通,找到突破点。”
两人互看了一眼,一时有些哑然,最后还是郁菲爸爸先开了口:“我们俩工作比较忙,郁菲生活上的事情大多她都能自行安排好,她其实非常独立。”
医生听着也是一阵沉默,直到周然再开口:“就她小时候会经常转学,初三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当时态度有些强硬,并切断了她跟那里的所有联系,要求她转学和分手。好像从那之后她就变得没那么爱讲话了,我有时候会注意一下她,但除了话少些也没有其他什么别的变化。我们也确实忙,对于这些她一直适应得都很好。”
“哎!”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精神类的疾病很多时候来自于情绪无法排解,而她这么大的孩子多数来自于父母的时间分配给他们的不合理。现在说一下她的状况,双相情感障碍,俗称躁郁症。大部分她的情绪只会处于两个极端,要么极端抑郁,要么极端亢奋,抑郁期间多数是处于情绪低迷状态,自杀的年头会非常强烈;亢奋状态时候对任何事情都抱有强烈兴趣,并且充满自信,表达、行动任何欲望都无法很好的控制,但依然会出现自残行为。所以她身边几乎不能离人太久,这也是目前全世界自杀率最高的疾病。”
听到这里周然有些控制不住地握住郁程的手,她有些口干地吞咽了:“那治愈的概率有多少?”
“不到5%。”
医生的话像一根针刺进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后是绵密的钝痛。她一直觉得郁菲看起来顺从乖巧,骨子里却是长着刺的,她不愿意也没有时间去跟她较那些真,即使感受到她的不愿意,也依然固执己见。但他们不都是这样被父母管教过来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时之间愧疚和担忧涌上心头,她握住郁程的手稍微用了些力气,郁程侧头看她,回握着安慰。
两人从医生那里回来,郁菲已经醒了,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户边的小沙发上发呆。周然进门的脚步一顿,有些不忍上前。郁程拍拍她的手向郁菲走过去:“郁菲啊。”
郁菲依然保持着盯着外面发呆的姿势,对于郁程的声音毫无反应。郁程随即在她边上坐下,凑近了些有叫了她一声,他看到郁菲的睫毛抖了抖,眼泪吧嗒滴落下来,身体却还是保持着原样未动。
郁程上前有些不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八月的天气,她竟然手冰凉的吓人:“郁菲,是哪里不舒服吗,你跟爸爸说说话。”
周然刚想上前,门开了,护士走了进来,给了份就诊单:“这是郁菲的就诊单,下午三点有路医生的治疗预约,是昨天陆先生提前定好的,接下来的一周都是每天下午三点,别记错了哦。”护士面露微笑,语速不快,声音也很温柔。郁菲终于回过头来,大概是一直望着窗外,回神后她对着护士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陆森,口渴。”
一时之间三人都愣在了原地,郁菲刚刚对着护士的方向叫的是陆森!
周然从震惊中抽离出来,靠近她,伸手去摸她的脸:“郁菲,你看错了,这里没有陆森。”
郁菲反应迟钝地看看周然,又朝着护士的方向看了看,她拨开脸上的手向床边走去,像是生气又像是撒娇一般再次开口:“陆森,口渴。”
最后还是护士先反应过来,接了水递给她。她倒是没有拒绝,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护士进来时站的地方。小心抿了两口后像是生气似的将自己捂在被子里。
护士放下水杯,看着两位满脸担忧的家长开口:“中午按时给她吃药就行,下午有路医生的预约,不用担心。”
……
几天过去问诊、药物都在持续进行,郁菲依然看起来很不好。幻觉、迟钝、沉默、眼泪好像除了这些她什么也感知不到。父母就在身边,但她的目光从不会在他们身上停留,像一个飘荡的游魂。路医生建议是将陆森找来,理由是郁菲的幻觉到目前为止都是他,暂时还没有更严重的倾向,所以最后还是给陆森去了电话。
上午正常训练,被通知需要加练,所以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晚饭时间都在加练中,一直到晚上回了宿舍,才接到通讯室那边的通知,说有人找。
“陆森吗?”电话那头先开了口,他没听出来是谁。“我是郁菲爸爸郁程。”说完那边停顿了一下,陆森嗯了一声,想着应该是郁菲那边有状况。
“郁菲……她的情况不太好,这一周下来她一直以为你还在,总是对着空气说话,路医生说也许你在可能会好些。”他说完停顿了一下,陆森那边却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样很麻烦,只是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她现在就像只剩下一副躯壳了。”郁程说的诚恳,他们确实是没办法了。最近几天他跟周然都是线上处理工作,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确实不是办法,他们想过将郁菲带回A市,那样会更方便,但是医生建议如果郁菲不同意的话,得慢慢来,可他们没办法慢慢来,才不得不再来麻烦陆森。
“好,我尽快来看看。”陆森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三点,郁菲准时去了路医生的诊疗室。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周然留下来,郁程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而且马上要开学了,就目前郁菲的状态来说短时间内是没办法上学了,只能办理休学。第二天一早,郁程前脚刚走,陆森就来了。郁菲早上的药还没来得及吃,自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陆森进来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你来了,真是麻烦你了。”周然一脸歉意地跟陆森打招呼,陆森点头应了声。
“她的失眠很严重,除了药物作用时间她几乎就这样坐着,也不怎么说话。路医生那边说她其实有些好转的,现在还是会跟医生说些话的,只是她太容易累了。”周然难得话多了些。
陆森拿起桌上的药径直走过去,在她边上坐下,把药递到眼前,郁菲看着他手心的药皱眉。
“把药吃了吧。”
郁菲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脸上绽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欣喜,紧接着就是大滴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好久了“陆森”一直不肯开口跟她说话,她生气、撒娇、耍无赖好像都用。“陆森”不想跟她说话、“陆森”讨厌她、她很麻烦、没有人会喜欢她这样的人,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大声叫嚣。她不敢睡觉,不敢对“陆森”提任何要求,连哭都是偷偷哭的,她其实不想这么没出息,但就是忍不住。
可现在的陆森居然开口跟她说话了,药不好吃,每次吃药都要吐几次才能咽下去,她讨厌吃药,有时到吃药的时间了她就装睡,而且她觉得没必要吃药。可是现在陆森愿意跟她说话了,所以她应该把药吃了。
她慢慢地拿起药片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塞,第三片时,陆森收回了手,递了水杯。郁菲乖巧地接过喝了一大口,药片卡在喉咙口,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袭来,她用力忍着,又喝了一大口水,那药片终于被吞了下去。
周然在边上看着,这是这几天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听话的把药吃了。她想起最开始见到陆森时,他沉默地守在手术室门口。关于郁菲去的那个村子里的事情她一点也没有问起过,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郁菲如此的信任并依赖他。心里的愧疚感不免又增加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