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拥抱我》团团面酱

6、生活的模样（2）

　　去平坎小学的路途有些坎坷，鱼山站下动车后，又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平坎村，村落被群山环绕，道路泥泞，秦敏在村口等他们。
　　“这儿都是些泥路，车子不好过，基本上都是徒步，加上下了一个星期的雨，更不好走了。”秦敏解释。杨凡扛着摄影机走得十分艰难，一脚一个泥坑，季言裤腿上也渐满了泥点。
　　“孩子多吗？”季言问。
　　“三四十个孩子，周围的孩子都在这儿读书，除了这儿最近的小学离这儿也二十多公里了。基本上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务工，一年才回来一次，全是爷爷奶奶带着。这儿本来不准备建小学的，是之前村里的主任向上反应了，才在这儿建了个学校。穿过这个村子，往上再走五六公里，才到学校。你们现在就拍摄，不累吗。”秦敏笑。
　　“多记录一会儿，才能多帮忙。”杨凡转着镜头，录制他们上山的路。
　　季言上次见秦敏，是在毕业的时候，她从隔壁师大过来，给她带了束花，祝贺她毕业，那时候她笑得明媚，跟她感慨未来的道路。
　　现在她，素面朝天，眼底黑沉沉的眼圈，人也黑了很多，不再是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了，但是一样好看。
　　“这儿老师多吗？”
　　“加上我三个老师，有个老师年底就走了，怀孕了，这儿不适合养胎。大家总是来了又走，留不住。”秦敏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惆怅。
　　“小牛，你怎么在这儿？”去学校的路上碰到一个小朋友，穿着破旧的衣服，裤子缝缝又补补，鞋子也被磨得不像样，听到秦敏喊他时，飞快跑过来。
　　“秦老师，我找了你好久。这是我奶奶让我送来的菜饼，刚刚去学校没找到你。”
　　“我去接叔叔阿姨啦。”秦敏摸着他的头，“明天能来上课吗？”
　　小男孩不做声，看着身后季言他们一行人，眼神闪躲，带着窘迫。秦敏了然，弯腰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小男孩瞬间笑了起来，把碗塞进她怀里，“我这就回去跟我奶奶说！”
　　看着他跑远的身影，秦敏转过身来，“在你们面前，他不好意思，她妈妈生完他就走了，爸爸在山上才菌子的时候，不慎跌下山了。就剩奶奶了，奶奶每天背着框，带着山上的菌子去十几里远的镇上卖。他每天早晨三四点跟奶奶一起去，再跑回来上学，中午再去接奶奶回来。今年山里雨水多，上山的路不好走，容易出事，采不到菌子，凑不齐学费，不好意思让孩子来上学。我去家里好几趟，好不容易劝说来上学了，不到半个月孩子又不来了。”秦敏语气平缓，好像在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听的人却不是滋味。
　　“我们能去他家里看看吗？”巩昌问
　　“可以啊，我带你们过去。不过一会儿他奶奶劝大家在那儿吃饭的时候，别答应，家里口粮也不多了，咱们这么多人吃的，够他们祖孙吃十天半个月。”秦敏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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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来，都是破旧的平房，爬满青苔，简单维持着遮风挡雨的作用，快到尽头时，秦敏指着一处布满破洞的围墙，告诉他们就是这家。
　　他们走进去，院落里对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墙不避风的房屋，简陋破旧的家具，漏雨的屋顶下满是锈垢的铁盆，墙角大大小小一团的蛛网。
　　老人坐在角落编竹筐，听到声响抬头，看到秦敏很是高兴，放下手里的东西，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上前来，“秦老师，今天怎么有空来？快坐！”又看到后面的人，“他们是？”
　　“他们是南市电视台的，刚刚在路上碰上小牛了，就想着来看看？”
　　“南市？南市好哇，大城市！”老人端过来两张板凳，又去厨房拿了瓷碗和小牛刚刚送的菜饼，“你们快坐，我这也没有什么招待的了，就尝尝我今天刚做的菜饼吧。”老人带着慈爱的脸上，是生活的沟壑。
　　“奶奶，怎么不见小牛？”秦敏问。
　　“昨天雨停，山上冒了一些菌子，小牛和隔壁的阿芬去山上了，前脚刚走，看能不能采一些回来，明天去市里卖。”老人给每个人手里都塞了野菜饼，催促着他们，“你们尝尝。”
　　“这饼真不错，倒是让我想起我奶奶了。”杨凡吃的大快朵颐，“奶奶，我老家也是你们这儿的，在阳县。”
　　“阳县好啊，小杨他妈就是那儿的，那儿的姑娘啊，都是极好的。”老人又坐到角落里去编竹筐了。
　　“奶奶啊，你这竹筐能卖多少钱啊？”巩昌一同坐到角落里，看着她编，杨凡架起了摄像机。
　　“十二块，碰到砍价的，八九块也就卖了。”
　　“这一个编多久啊。”
　　“十几二十分钟。”
　　巩主任和老人聊得甚欢，季言坐在屋檐下，看着门前的院落发呆，“怎么这是，这一路来你就闷闷得。”秦敏把小牛给的菜饼悄悄放到了厨房，出来便见季言坐在门前的屋檐下。
　　季言笑了下，“想起了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屋子里，下雨天特别难捱，被褥都是潮湿的，半夜会被雨水落在铁盆里的声音吵醒。漏雨的地方，白天我爸会爬上屋顶用毛草遮住，每年都是反复如此。”
　　“很辛苦吧，在这儿。”她看向秦敏。
　　秦敏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其实没啥，也就刚来的那一年，有点难适应，水土不服，夏天潮湿闷热，孩子们状况百出，也会担心安全问题。还好这儿的人都很好，对待每一个新的老师都很热情，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第二年一整年，只有我一个老师，我和王校长两个人轮流上课，冬天那年王校长累的得了肺痨，半夜是学生的爷爷踩着三轮车带我们去了镇上的诊所。”
　　“你爸妈来过吗？”季言问。
　　“我爸？”秦敏一声嗤笑，“断绝关系了，他希望我去体制内，干让他有面的工作，我不想去，所以来了这儿。其实一开始是赌气，后来真的很喜欢这些孩子，想让他们离开大山，去见见世界的广阔，有璀璨的人生。我妈会偷偷给我打钱，以前不用愁钱，现在才觉得钱根本不够用，桌椅要换，文具校服要买，课外书籍也要有，我想要他们跟城里的孩子一样，所以请大V 帮我发了文章，没成想变成了这样。”
　　秦敏笑得很淡，抬头望着天空里自在的白云，“这里会变好的。”
　　“会的。”季言拍了拍她的肩，因为你是上帝派来的小天使。

　　“秦老师啊，我们刚刚跟阿牛的奶奶商量好了，阿牛今后的学费呢，由我来资助了。”巩昌和老人聊完，老人正在抹眼泪，“杨凡表示他能资助一个，你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我们俩的能力有限，其他的孩子们，我们栏目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
　　听到这个消息，秦敏很激动，泪水在眼眶里，“谢谢，这真的......”难以言语，她抱住一旁的老人，“这真的太好了！”

　　他们离开小牛家，到学校时天色已晚，秦敏给他们找了之前老师住的宿舍。
　　“季言，你说这儿的孩子开心吗？”季言和夏桐在学校里遛弯。
　　“开心。这儿对我们来说是穷乡僻壤，但是对于孩子们是精神食粮，灵魂故乡。在他们没有出这个大山之前，这里是他们最快乐的地方。”
　　夜色渐深，月色皎洁，群星闪烁，同一片星空，在不同的地方，总是不一样的，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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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点开始上午的第一节课，孩子们对于新鲜的人和事物总是好奇的，看到杨凡的摄像机会频频回头，大胆一点的会凑过来，杨凡课间索性给他们介绍了起来，一群孩子围了过来，夏桐记录了这些画面。
　　季言正在给王校长做专访，王校长在摄像机前有些局促。季言笑着宽慰她，“王校长，您一会儿可以看我，这个相机当它不存在就行了，你就当跟我聊家常。”
　　虽然还是紧张，好歹是缓解了很多。
　　“王校长，我们了解到，从小学建成开始您就是这儿的校长，这么多年过去，没有想过离开吗？”
　　“没有人来，其他人总是来了又走，这么多年在这儿时间最长的就是秦老师了。如果我再走了，这个学校就没有人可坚守了。”
　　王校长今年快60了，她脸上是岁月的痕迹，岁月从不败美人，可以想象她年轻时多美，现在依然风韵犹存。
　　“您喜欢这里吗？”
　　王校长有些惊奇，好像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笑了起来，“我喜欢这里，热爱这里，这里的山，这里的人，这里的孩子，已经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很多人用‘穷山恶水’形容这里，但是我们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淳朴村落，也可以说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季言用温暖的笑回应，“昨天我们山上时遇到了小牛，见到了小牛的奶奶，在小牛家的半小时里我看到了他们的善良、淳朴，而今天我又在这座小学里感受到了您热爱的一切。”
　　“小牛啊，他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很神奇一个小男孩，心思细腻得不像话。他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伛偻着挑起了一家担子，但是我每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总是乐呵呵的，家里一旦做了好的饭菜，都要让小牛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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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接近尾声，季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王校长，如果他们今后能走出大山，您希望他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王校长看向季言的身后，好像看到了远方，“成为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人’，不一定要有所成，但要保持本心和本性，我信这个世界上大多都是善良的人，都是普通人，希望他们成为这样的普通人。”
　　“世上最可贵的是来时的人和归家的路都是一样的，我相信他们能成为这样的人。最后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您，我们在来之前致电了您的母校湖西师范大学，得知您在今年被授予了‘湖西师范大学杰出校友’的称号，我想您还没有收到这份喜讯。”
　　王校长没有说话，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有国歌声响起，是楼下孩子们在举行升旗仪式。他们唱响国歌，胸前的红领巾飘动在风中，王校长对着冉冉上升的红旗缓缓举起右手，眼底噙满泪水。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