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拥抱我》团团面酱

7、你好（1）

　　动车经停岭南站，季言靠在车窗，站台上的人拖着行李箱匆匆而过，车厢里满是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夹杂着些“借过”“麻烦让一下”.....
　　“妈妈，这是什么‘南’呀？”前面的小朋友趴在车窗上，时不时地伸头看季言两眼。
　　“岭南站，‘山岭’的‘岭’。”除了读音还给他讲了字的意思。
　　季言听着这位妈妈温柔的话语声，想起昨天问秦敏的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愿望。”
　　秦敏看了眼空地上正在活动的孩子们，蓝色的天空下是他们飞扬的笑容。
　　她说：“我以前不信来世，我现在希望下一世他们出生在繁花盛开的地方，也希望这一世所有的苦难都绕过他们。”

　　季言没办法去对比他们之间的幸福，只是希望这世间的贫苦少一点。
　　困意袭来，她拢了拢外套，闭上眼睛，乘务员售卖盒饭的声音由远处传来，在推车稀稀拉拉的响声里，季言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7岁的时候，在水井旁洗着一家人中午的饭碗，十月渐入深秋，井水温暖不刺骨，她妈妈刘兰抱着出生几个月的弟弟坐在大门边哼唱着摇篮曲。
　　隔壁红婶来串门，“哟，季言你妈还没送你学校呢？”
　　季言没有吭声，继续洗碗，年纪小还没学会控制力度，只顾着攥紧丝瓜藤使劲把碗洗干净，盆里的水花溅到她胸前，衣服湿了一片。
　　“小宇她妈啊，这咋还不送季言上小学？”红婶自己找了板凳坐下。
　　“上个幼儿园得了，留她在家里照顾小宇。花那钱干什么，反正以后嫁人也只要洗衣服做饭。”刘兰轻轻拍着怀里儿子的背。
　　“你这只上幼儿园以后咋嫁人啊，咱们还都上了小学呢。字都不认识，到时候人家嫌弃起来，彩礼都要不高。”
　　小季言听着身后两个大人的闲话，把碗里的水甩干，捧着进了厨房，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脚，失去平衡摔下来，碗碎了一地。
　　季言惊醒，梦里碗摔碎的声音就在耳边，见乘务员匆匆赶来，才看到过道里的玻璃碎片和一滩水。
　　“吓着了？那人杯子没拿稳，掉地上了。”夏桐见她一脸慌张，摘了耳机。
　　“没事，被吵醒了。”季言靠回座椅，捂住脸，慢慢缓了口气，她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了，大概是因为平坎村跟她家太像了。
　　不安、恐惧、后怕还有悲哀，一瞬间很多情绪涌了上来，列车驶入隧道，没了光亮，玻璃上倒映着季言的身影，清晰可见，她们互相对视。
　　那些她想忘的回忆，想逃避的现实，就像玻璃上的影子一样，无论她如何，始终跟随。只要她身上的血液还在流淌，就避不开，是她的宿命。

　　-------------------

　　车到南市已经是晚上8点，下车后一阵风刮来，季言打了个哆嗦，快速下了站台。
　　大家在地铁口分开。季言住的地方离西站有点远，要换乘三趟地铁，好在地铁就在小区对面。
　　她走到单元楼下时，看到小胖猫缩在角落里，见到她就扬起头叫唤，她走过去，刚踏进屋檐下没多会儿，就下起了雨。
　　雨滴砸在地上“啪啪”响，小区的路灯在暴雨里忽明忽暗，季言就这么站在门口和猫一起看着雨。
　　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车灯照在路面，灯光下是密密麻麻的雨滴。季言的目光穿过绿化带看过去，觉得这辆车有些眼熟，但是记不清在哪儿看到了，便转了身，用脚尖轻轻碰了下猫的前爪，“我上楼啦~下次再见。”
　　拧开锁，屋里是一片黑暗，路灯透过阳台的玻璃照进来，在下雨天晦暗不明，季言关了门，没开灯。换了鞋坐到沙发上，一天的车程让人疲惫，她在半明半暗的客厅里，听着雨声睡着了。
　　季言是被阳光照醒的，起来对着沙发发蒙，才想起来昨天太累了就这么睡着了，看了眼时间爬起来去卫生间收拾。
　　洗漱完，倒了杯水，还没喝上一口，电话便响了，是巩昌的电话，让她一会儿直接去附属医院。
　　她住的地方离附医五站地铁，地铁上人挤人，这一路线景点多，国庆过后南市的热气逐渐散去，去景点的人也多了起来。
　　季言握着头顶的把手，盯着线路图发呆，每一站都有人下车，从里面往门口挤，她被挤得左右乱晃。
　　她的家乡，没有地铁，想要坐火车还需要辗转几趟公交。她第一次做地铁的时候，很窘迫，跟着宿舍的人出来，不知道怎么买票，怎么进站。在进地铁的时候，特别担心动作慢了，自己就会被门夹住。那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别人身后，学着他们的动作，看着他们游刃有余的样子，眼里是羡艳，会不自觉地低下头。
　　如今季言已经在南市生活了七八年，适应了对于从前的她来说的所有未知事物，“列车运行前方是裕南大学附属医院站，有在裕南大学附属医院站下车的乘客，请您做好准备。”
　　去附院的人很多，季言机会是被推攘着下车的，出了站巩昌已经等着了，“巩老师，我来了。”
　　“我们先逛逛吧，他们院长开会呢，还得等一会儿。”
　　“好。”
　　两人便在医院里闲逛起来，“季言啊，如果让你拍医院，你会拍什么。”
　　面前有救护车驶过，季言看着不断远处的车，“急诊吧。”
　　“我一猜啊，你就会说急诊。去年家里老人脑溢血晕倒，家里只有我一个，真的吓死了，坐上120车的时候，我后背衣服全湿了，在急诊也是着急忙慌的。急诊的人啊，闹哄哄的，护士接铃一个接一个，那时候我呀听着忙乱的脚步声，就觉得他们是在从阎王手里抢人。”他们走到急诊门外，“我们家老头子，那天挺过来了，第二天人就没了。那天重症病房里隔壁一个四十多岁的妈妈也没有挺过来，也是脑溢血。她女儿从学校赶回来，见了最后一面，一个人悄悄躲在角落，没有哭泣声，这是我第一次在医院看到别人的生死。”
　　“哎，让一让让一让。”身后有护士推着担架飞奔而过，医生跪着给病人做心肺复苏，他们站在一边，路过了别人的生死。
　　每天都有新生孩童的啼哭，也有丧失亲人的悲痛，有人来也有人走，我们和很多人擦肩而过，路过了他们的生，也路过了一些人的死，每一面是初见也是告别。

　　————————

　　季言和巩昌任进会议室的时候，坐了不少的人，“吴院长您好，我们是《一线民声》栏目的负责人巩昌，之前跟您电话沟通过，这是咱们的小季记者。”
　　吴院长：“认识认识，我老婆啊是你们栏目的忠实观众，请坐，请坐。本来这个会是我和两位副院长跟你们开的，但是以后肯定会涉及到各科室，便让各科室的主任也来了。”
　　巩昌：“感谢感谢，今天来主要是进行选题的一个探讨。医疗这块你们才是专家，所以我们栏目决定把选题交由附院定夺，我们根据选题来进行策划。”
　　“我们刚刚还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年初的医疗片整得我们现在也很被动，误导了一批人，所以我们才想着跟你们栏目合作。既然选题交给我们那各科室就畅所欲言吧，一些热度比较高的，民众很关心的病症可以拿出来进行探讨。”
　　“吴院，你既然提到这个，这干脆就从‘心脏病’入手呗，正好上周大家热议的那个先天性心脏病的网红怀孕的事情，还有上热搜的患病小男孩。趁着热度还没下去，给大家科普科普。”
　　“黄主任，你这个提议不错啊！老唐你怎么看。”吴院长把问题给到了心外的唐主任。
　　“先天性心脏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切口，每年诞生的先天性心脏病儿童就有很多。很多病患家属也很关心他们的生活问题，比如结婚生子等，老黄提到的那两位正好在我们科室就诊。我觉得一方面我们需要社会热点，另一方面也需要关注其他心脏方面的疾病，比如心衰、心梗，我建议可以联合心内做一个心脏类的专题。”
　　“老唐这个提议好啊，既然做咱们就要做好。”吴院对这个提议很满意
　　“还有个问题，吴院你也知道，我们科室都是老骨头，上节目不适合我们。”
　　“你就别谦虚了，你不行，不是还有你的宝贝徒弟吗，手术做得也不错，是同期里优秀的了，而且人也长得帅，正好上节目给我们医院长长脸，这不得拉高一下咱们医生的形象啊，别整天一提到咱们都是患者信赖的秃头医生。”
　　黄医生话一出，惹得会议室的人笑了起来，最终的第一期的选题确定了下来———心脏。
　　会议结束后，唐主任带着他们去心外，一路上季言的眼皮跳个不停，直到进了办公室，门对面的人抬过来，“良栖，你这发霉的橙子留这儿垒虫子窝呢？”
　　“没。”沈良栖目光扫过季言，把橙子扔进了垃圾桶。
　　“这是《一线民声》节目的负责人巩老师和小季记者，院里派你作为心外的代表，去上第一期节目，你就是咱们的门面。”唐主任拍着肩，打笑他。
　　“巩老师、小季记者你们好，我是心外的主治医师沈良栖。”沈良栖敞着白大褂，胸前別着签字笔，把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放进兜里，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
　　“果然是大帅哥啊。”巩昌乐呵呵地握住他的手。
　　季言垂眸看着被握住的骨节分明白皙匀称的手，净白的皮肤下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她盯着看了很久，直到被巩昌碰了下才回过神，轻轻握住面前的手，手指触碰到他掌心，又快速收回，“你好，我是季言。”
　　“你好。”两个人客气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