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明》江洲哭哭生

8、玄鸟苏裕

　　当听见“嘲风”和“舜华”这两个名字时，崇景心中大惊，神色慌乱、满脸紧张地环顾着四周，生怕天渊听到半个字。

　　自当年嘲风和舜华消失后，宫主一蹶不振、郁郁寡欢，不日便遣散了家中所有的守侍小仙，每日都深陷在对两个孩子的思念和自责之中。

　　自己这么多年来，半点都不敢谈及嘲风和舜华，就是怕戳到天渊的伤心处，而玉虚上仙分明也深知此事对宫主的打击有多大，为何今日又会突然提起？

　　只见莫钦原的黑眸蒙上了一层冷意，沉声说道：

　　“崇景，我并不打算瞒着你。昨日我从鬼母娘娘口中得知了舜华的消息，她如今在人间的境地不容乐观。若是想要救出她，我必须弄清当年她和嘲风一同消失的真相，这样才有可能抓出背后之人，带她回到玉京。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崇景几乎是在刹那间抬起了头，一个箭步冲到了莫钦原的身前，用无比急切的语气问道：

　　“什么？？？华儿有消息了？！还有风儿，那他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莫钦原摇着头，低下眉眼，回答道：

　　“如今我还没有得到有关嘲风的消息，不过我猜测，若是能寻到舜华的下落，便定能找到嘲风。此番我会派人前往人间探查舜华的线索，后面再根据情况制定对策，救他们回来。”

　　崇景的眼眸明显暗了下去，几乎是快要跪倒在地，诚恳殷切地说道：

　　“玉虚上仙，小仙一定知无不言，只求上仙把风儿和华儿带回家！小仙......实在是不想看着宫主再继续伤心下去了。”

　　“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莫钦原郑重地承诺着，而后继续说道，“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个疑问，你都要如实准确地回答，绝不能有半分遗漏与隐瞒。”

　　“小仙明白！”

　　莫钦原的眼神凝重而严肃，认真地问道：

　　“千年前，舜华和嘲风在消失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舜华为何一定要去往人间？”

　　“小仙所知的，并不完全，只有个大概。”

　　话音未落，崇景便开始回忆以往有关舜华和嘲风的种种旧事，他的思绪恍然间被拉回了千年前。

　　千年前，人间和玉京还可互通往来。

　　那时，舜华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整日贪玩嬉闹，带着嘲风四处与人斗法比武，时间一久，六大圣宫的弟子都被她战了个遍。

　　然而天渊对舜华宠爱有加，自是拿她无可奈何，只能在她闯祸后，携着奇珍异宝亲自登门，挨个赔礼道歉。

　　正当众仙都为此烦恼不已时，舜华竟不见了踪影。

　　后来听玉衡宫的守侍小仙说，不知从何时起，舜华竟痴迷于看书，整日都住在藏书阁中，翻阅有关人间的书籍画卷，不停誊录抄写着什么。

　　自那以后，她便吵闹着要去人间，也不再和旁人切磋交锋了。

　　玉京山一时安宁不少。

　　可渐渐地，舜华对人间的向往愈演愈烈，她曾数次在天渊面前哭闹恳求，以求获得一个独自前往人间的机会。

　　适逢人间战乱爆发，时局飘摇动荡，天渊担心舜华的安危，始终不予应允，舜华自知此路不通，于是决定从嘲风身上下手，让他帮助自己劝说天渊。

　　舜华和嘲风曾爆发过不止一次的争吵，二人所争论的内容无非是人间究竟是好还是坏，到底值不值得留着那里。

　　每次争吵爆发时，嘲风和舜华都闹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但在争吵结束后，二人又和好如初、毫无嫌隙，依旧打打闹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他们最后一次争吵，是在那年的瑶池盛宴上。

　　嘲风将舜华赠予他的寒烟玉还了回去，发誓两不相见，再无瓜葛，于是二人谁也不理谁，自此再未说过一句话。

　　天渊自始至终都以为这只是两个孩子间的玩闹，并没有太过在意，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舜华不久后便逃往人间了，而嘲风也在舜华离开后没几日消失了。

　　天渊曾多次遣密探前往人间搜寻舜华和嘲风，奈何千年来始终毫无消息，直至今日。

　　听完崇景的回忆，莫钦原并没有抽离出丝毫有效的信息，他沉吟片刻，继续开口问道：

　　“舜华在十六岁之前，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的事？”崇景细细回想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思索片刻后，勉强地答道，“若是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事，便是华儿饲养的玄鸟，在那之前也消失了。”

　　“玄鸟？！”莫钦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日给鬼母送去密信的，也是玄鸟，于是连忙问道，“那玄鸟，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何消失？”

　　“小仙只知，这玄鸟是华儿在小时救下的，宫主见华儿对其十分喜爱，便做主留下了。华儿悉心照拂玄鸟多年，视若珍宝，平日走哪都带在身边，还为他起名为‘苏裕’。可就在华儿十三那年，玄鸟无端消失，于是她四处寻找，整整十日都无果，后来渐渐地，也无人再提起此事了。不过，至于那玄鸟为何消失，小仙便不得而知了。”

　　“苏裕......”

　　“上仙可是想到了什么吗？此事难道还与苏裕有关？”

　　“我暂时还无法确定，不过，你今日告知我的这些事情，或许在日后能有很大的用处。对了，崇景，我还有一事相求......”

　　“上仙但说无妨，小仙必当尽全力而为。”

　　“今日我来寻你之事，切勿和天渊提起，也切勿让他知道舜华的消息。”

　　“上仙但请宽心，今日之事，只会有小仙一人知晓。”

　　“那就有劳你保守这个秘密了。”

　　“上仙哪里的话，这都是应该的。小仙还得多谢上仙愿倾力扶助舜华和嘲风，若不是......”

　　“停停停！打住！我可听不了什么言谢之词，不过，你要是能多帮我从天渊那多偷几壶醉仙酿，便是最实在的道谢了。”

　　“小仙下次一定奉上最好的醉仙酿让上仙品尝！”

　　“那好，今日我就先走了，等哪天我把舜华和嘲风带了回来，你再告诉天渊吧。

　　“上仙告辞！”

　　莫钦原轻轻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身后的崇景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涕泗横流，一把一把地不停抹着泪。

　　再回到玉虚宫时，已是正午时分。

　　此刻，红日一轮，高悬碧空，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返程路上，莫钦原想了许多，直到踏进殿内，他才恍然大悟，一些猜想赫然跃入他的脑中。

　　玄鸟一族生于玉虚深渊最幽暗处的洞穴之中，是上古十二神族之一，古语云：有鸟如枭，面有四目，名曰玄鸟，见则天下大旱，生灵凋敝。

　　玉虚深渊常年晦暗无光，除了玄鸟一族生存于此之外，再无其他生灵。因玄鸟有着致使人间大旱的神力，故其族人皆隐居于玉虚深渊，并设下结界，千百年来避世不出，以免造就难以挽回的灾祸。

　　苏裕......为何能离开玉墟深渊？

　　而他，为何又恰巧被舜华救起？

　　从晦暗中诞生的生灵，在见到了阳光之后，怎么会愿再回到那幽黑的深渊中去。

　　苏裕，亦是如此。

　　当年苏裕被舜华救起后，常年浸润在优裕富足的生活之中，见惯了玉京山朝阳东升、花开花落的景色。正因如此，他绝不会甘心此生都隅居于这小小的玉衡宫。

　　后来苏裕无故消失，也许就是逃往了人间。

　　而那给鬼母送信的玄鸟，便是最好的证明。

　　舜华照拂苏裕多年，且生性恣意张狂、无拘无束，苏裕的离开，她或许知道些什么。而她逃往人间，或许也和苏裕有着联系。

　　这些年来，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裕为何要将信送到鬼母手中？

　　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只被折断绯红翎羽，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

　　而嘲风的消失，是否也与苏裕有关？

　　一切的一切，似乎逐渐聚拢，变为巨大的谜团，莫钦原心绪如麻，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如同被千万缕杂乱的细丝包裹、束缚着，怎么也无法接近真相。

　　看来，只能让阿晏去朔北王城走一趟，才能弄清这些疑问。

　　想到这里，莫钦原连发十二道写着“速归”的传令符，急召云无晏回山。

　　云无晏回山后，莫钦原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和还有自己的猜测全都说与他听，还为他规划好了最佳的路线，以求迅速安全地到达朔北王城。

　　阿晏临走时，莫钦原将百宝囊和朔北王城的舆图都交于他，并把各种神器的法名和用法都详细地记录在册，无微不至地嘱托着：

　　“记住，此次你去朔北王城的只是打探消息，不是渡灵，护自己周全最重要！”

　　“不管是否调查出什么线索，都要每日向为师汇报。”

　　“还有，千万别让苏裕发现！”

　　“若是被发现了就跑，跑不了就躲，万万不可让别人抓住！”

　　“若是被抓住了就装傻，被识破了就求饶，实在不行立马向为师求救！”

　　“切记，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阿晏，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莫钦原对云无晏的忧虑之情几乎溢于言表，他一遍遍地在心中宽慰着自己：

　　别担心，别担心，别担心，我教的徒弟一定行，实在不行，还有我来托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