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明》江洲哭哭生

6、留尘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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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年前，瑶池盛宴。

　　眼前是缓缓随风飘落的桃花，远处是觥筹交错的各路上仙。

　　在桃林深处，坐在桃树枝头的妙龄少女正在和树下的俊秀少年谈论着什么。

　　听上去，这场谈话似乎并不愉快，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愠气，话语间也充斥着对对方的不满。

　　“我不管，我就要去人间！嘲风，你分明就是在骗我，我曾听许多去过人间的先辈们讲过，人间明明繁华如梦、灯火辉煌，哪像你说的尔虞我诈，是非不分。”

　　少女身着淡鹅黄色的裙摆，如瀑的青丝被绾成双髻，只见她的眉头紧锁，脸颊绯红，明亮的眸子中透露着不悦，气鼓鼓地冲着树下的少年发着脾气。

　　少年名为嘲风，是玉衡宫宫主天渊之子，而少女名为舜华，是玉衡宫数百年来最被看好的弟子。

　　在这玉京山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嘲风与舜华自幼相识，相伴彼此十余年，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可今日两人却如同反目般，争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谁也不愿意让着谁。

　　嘲风握紧了衣角，见无法劝阻少女，思索一番后，无奈做出了让步：“华儿，我知道阻止不了你，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和你一同前往人间吧，否则你一个人怎么面对那样险恶的地方。”

　　“不，我就要一个人去，绝不要任何人跟着，而且我要一辈子都待在人间，才不要回这冷冷清清的玉京山！”

　　舜华一口回绝了嘲风的提议，背过身去，不管嘲风对她说了什么，都不再多言半句。

　　嘲风见自己的劝说得不到任何回应，也只好作罢，他倚靠着这棵桃树，沉默许久。

　　冷冷清清？

　　原来这些年玉衡宫众人的相伴和父亲悉心的照料，到头来在华儿眼中看来什么都算不得吗？

　　原来我们之间的感情也什么都算不得吗？

　　冷冷清清，还真是冷冷清清啊......

　　苦涩的情绪漫上嘲风的心头，他强颜欢笑着，缓缓扯下腰间的玉佩，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像是在抚摸他即将离去的爱人。

　　“好。”

　　千言万语都化作一个“好”字，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语，多年相伴却敌不过人间烟火，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舜华竟然会如此决绝。

　　嘲风眼含着泪，像是下定极大决心般将手中的玉佩挂在了树枝上，随后转身拂袖离去。

　　风不慢不紧地轻拂着桃林，将桃花一瓣一瓣地从枝头带起，随后花瓣在空中打着旋，飘飘荡荡一番后，又坠入泥地。

　　见嘲风走远，舜华纵身一跃跳下枝头，她的步子迈得极小，似乎极不愿意面对现在的局面，此刻，复杂错落的情绪在她的眼中交织着。

　　舜华取下挂在枝头的玉佩，拂去表面的尘埃，又从怀里拿出另外一块形似的玉佩，将二者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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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我所看见的第一个幻境就是如此。”

　　云无晏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在留尘珠中所窥见的幻境，莫钦原听后若有所思，嘴里喃喃道什么。

　　“难怪那次瑶池盛宴上，舜华和嘲风谁也不理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原来是吵架了啊。”

　　“师父，你在悄悄嘀咕什么呢？”

　　莫钦原说得很小声，没想到还是被阿晏听了去，他笑着摆手，忙不迭地说着没什么。

　　师父这是年龄大了吗？怎么不是自言自语就是在发呆啊。

　　云无晏无奈，只好在心中暗自调侃。

　　“继续讲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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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北城，王宫。

　　朔北城的冬天，从来都这么寒冷。而这一夜，却格外地难挨。

　　不同往日的是，久旱的王城迎来了一场极大的雨。这场雨下得隐天蔽日，如同倾盖大地的雨幕，被狂风吹拂一阵后四处飘散，如烟、如雾、又如尘，迷蒙一片。

　　在王宫奢华的宫殿内，竟放置着一只巨大却又华丽无比的鸟笼，而在这鸟笼之中，似乎还锁着一名的女子。

　　这名女子身着锦衣华服，面容姣好，只是眼神空洞，毫无表情。她的手脚皆被玄铁所铸造的锁链束缚着，手腕和脚踝被磨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些早已痊愈，有些还流淌着鲜血，看来她曾无数次试着挣扎逃跑，可惜从未成功。

　　沉重的殿门在此时被缓缓推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从雨中走来，他并未撑伞，可雨滴却没沾湿他的衣裳。

　　此刻，一道耀眼的雷电划破长空，像是一把利剑，从漆黑的云间一路袭来，直至远处的天尽头。随后，惊雷乍起，蔓延云霄，声响似要撕裂天地。

　　寒光之下，他长身玉立，衣袂被狂风吹得翻飞飘荡，男子虽满脸笑意，却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舜华，好久不见啊。”

　　原本颓废的女子，在听见男子不怀好意的寒暄后，眼中的麻木逐渐消失，转而被冰冷的恨意所代替，她缓缓挪动着身躯，向男子的方向移去。

　　只见男子走上前，靠近囚禁住女子的巨大鸟笼，用似笑非笑的眼神凝望着她。

　　舜华眼中的恨意如滚水般沸腾，她伸出布满血痕的双手，紧紧攥住苏裕的衣摆，向他怒吼道：

　　“苏裕，若有来生，我必掀四海之浪，引五湖之水，毁你此生基业，杀你万千性命！来生忘此毒誓，必将魂飞魄散，做这地狱恶鬼，受尽酷刑！天地为证，日月为据！”

　　苏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舜华，像是在戏谑地看着在耍闹脾气的玩物一般。他没有理会舜华的诅咒，只是抬手捏诀施法，打开锁了舜华不知多少年的牢笼，拔出了深入她皮肉的枷锁。

　　他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道：

　　“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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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也许是我的术法太弱，无法再驱策留尘珠，至此段幻境后，我便不能看见任何相关的影像了。”

　　云无晏耸肩摇头，似是在为自己没有勤加修习术法而无法窥见更多的幻境感到遗憾。

　　“无妨，这件事我已有大致了解，你和连泽莲生玩去吧，余下的我来解决就好。”莫钦原将留尘珠从云无晏手中接过，随口嘱咐道，“啊......对了，膳房里我还做了些吃食，你们都拿去分分吧。”

　　“那我就先走了，师父你要是还有什么事，随时吩咐我哦！”

　　云无晏没有多问，他知道师父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在同莫钦原道别后，准备回屋整理自己的行囊。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莫钦原点点头，连忙挥着手，示意云无晏赶快出去。待到云无晏走后，他铺好宣纸，架起笔墨，将阿晏讲述的幻境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看来还是得施法进留尘幻境再看看，否则仅凭这些细枝末节也没办法交差啊，今日果然又不能偷闲咯。”

　　莫钦原直起身，不住地叹气，他活动着有些僵硬的筋骨，随后定心凝神，发功施法捏了个手决。

　　在进入留尘幻境后，他原以为会看见些不同的片段，没想到眼前所视幻境竟和云无晏描述的如出一辙。

　　难道是我的法术退步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不然为何除了这两段幻境外，其他的我什么都寻不着？

　　莫钦原有些忿忿不平，停止了施法，将留尘珠放入锦袋，收了起来。

　　到手的线索又断了大半，要查明当年的真相更难了。

　　真是愁人啊......

　　鬼母托付的事没一件轻松。

　　看来只有将此事从头开始捋捋，这样或许才能发现些遗漏之处。

　　莫钦原安慰着自己，开始仔细回忆十日前发生的点点滴滴。

　　十日之前，闭关多年的鬼母娘娘忽然出关，并召集玉京六大圣宫宫主前往藏月阁议事。玉京多年未有如此盛重的集议，众人纷纷猜测来日必有大事发生。

　　可在集议结束后没多久，小道消息相继传言，此次集会商讨的事情大都无关紧要，最严重的，不是蟠桃被偷了几个，就是琼浆玉液被偷喝了几壶，论事态急迫程度，完全无需大张旗鼓地召集六大圣宫合议，因此，玉京山的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可不为人知的是，鬼母曾在集议结束的当晚，秘密前往玉虚宫，暗中和莫钦原商讨着什么。

　　深夜的玉虚宫内，安静如斯，众人早已就寝入眠，此刻，院内漆黑如墨，唯独剩莫钦原的屋内还点着盏微明的灯。

　　“早就猜到你这次出关没这么简单，集议上罗里吧嗦说一大堆全是小事，茶水点心都备好了，就等着你来了。”莫钦原推开门，对着门外不到半人高的少女说道，“多日不见，你这拟形易容的功夫又更上一层楼了啊。”

　　“那是当然，这些年我可没有在闭关的时候睡大觉。”少女娇俏地回答道，负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莫钦原的寝屋，旋身坐在桌前，摇晃着双腿，用略带命令的语气吩咐道，“小石头，给我斟茶，今天下午装腔作势了这么久，可把我累死了！”

　　任谁也无法想倒，眼前这个看上去刁蛮可爱，年龄不过总角的少女，竟会是统领玉京山千万年的鬼母娘娘，在今晨的集议上，她还是一副老妪的模样，正言厉色地和六大圣宫商议着治事对策，可到了今晚，便成了贪玩爱吃、天真烂漫的孩童。

　　“你今日将六大圣宫召集起来，总不是为了讲那烂桃子被人偷了几个的事吧？”

　　“这不是闭关太久了，太思念各位了，所以想找个由头见见大家嘛。”

　　莫钦原扶额，满脸无奈，这的确是鬼母能做得出来的荒唐事。

　　“那你今天找我所为何事？”

　　莫钦原将茶水和点心推向鬼母的身前，语气平淡地询问道。

　　“喏，你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