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生与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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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送你回山之前，我需要搜查整个朔北王城，以免有遗漏之处。阿晏......你的状态不佳，不如就待在这里休息一会，好好缓缓神，安心等我回来。”
松鹤语重心长地说着，叹了口气，随后替云无晏擦去嘴角的血污，拍去衣裳上的尘灰，转身往来时的小巷走去。
云无晏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地提着自己的行囊，呆望着地上那滩逐渐发黑的血泊，不知该前行还是后退。
面对松鹤无比细致的嘱咐，他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情木然，没有说一句话。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
从生到死，只在一瞬间而已。
云无晏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这样问着自己。
他在人间游历的这段时间里，也曾见过无数姿态怪异的死尸和厉鬼，却从未见过有活人真正死在自己面前，还死得那样的惨烈，那样的不堪。
按理说，在面对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身死时，常人都会拍手称快，庆幸这个世间少个了为非作歹的人，多了分清明。
可看着苏裕从生到死，再到化作尘烟飘散远去，云无晏心中有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很难用简单的悲喜嗔痴去形容。这种情绪，源于对生命易逝的同情，也源于对苏裕戕害生命的憎恨。
他始终觉得，除了生死以外，其他任何事都是小事。
云无晏下山之前，莫钦原曾告诉他，在面对任何与生死相关的问题时，人们总会产生无数种情绪，会做出无数怪异的行为，当然，他也不例外。
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置之不理，因为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无论欣喜的、快意的、深爱的，还是悲苦的、遗憾的、痛恨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都会忘记。
而云无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会忘记。忘记自己的痛苦与憎恨，忘记在这里经历过的一切......
可苏裕死亡的场景，实在是过于震撼，在他脑中一幕一幕地浮现着，历历在目，叫他如何做到置之不理？
烦闷的情绪压得云无晏无法喘息，就连心脏都在隐隐绞痛，索性去外面走走吧，透口气，也顺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师叔的。
他站起身来，满脸愁容，整理好自己的衣摆，将行囊背在身后，正欲向外走去，却看见血泊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散发着浅浅的光芒。
那是什么？
云无晏眉头微蹙，很是不解，将手压在腰间握紧寒霜剑，做好防御姿态，警惕地走上前去，探了个头，却发现那闪着白光的东西竟是一枚药丸大小的珠子。
这是？
他环视四周，在确定没有威胁后，俯下身，伸手去够那枚珠子，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的刹那，他似是被拉到了另一个时空，身侧不停闪现着从未见过的画面，耳畔则不断响起嘈杂的话语声。
他似乎......在一头雾水中体验完了他人的记忆片段。
后来，云无晏才恍然大悟，那枚珠子竟是失踪许久“留尘珠”。而他所看到的画面，则是有关苏裕、舜华和嘲风三人的回忆。
留尘珠通晓古今之事，辅以密法施咒可追溯过往发生过的场景，将其投映在留尘幻境之中。但是，由于受施咒者法术强弱的影响，不同的施咒者在留尘幻境中看到的场景也不尽相同。法术越是高强者，可视的画面就越多。
只不过，他的术法实在微弱，能在留尘幻境中看见的记忆片段少之又少，仅有区区两段。一段是嘲风和舜华争吵的场景，一段是苏裕放走舜华的场景，除此之外，看见的画面皆是一片空白。
从幻境之中脱出后，云无晏只觉一阵虚脱，逆流之气再次往周身乱涌，天地都在眼前旋转。他立即盘腿打坐，强行闭息点穴，施法捏诀，艰难地将逆气压制。
片刻后，云无晏缓缓睁开双眼，脸上尽是疲惫与困倦之态。
一阵清风缓缓吹来，少年的碎发被轻轻扬起，衣袂飘然，显得清寂又孤独。此时，阳光正好，倾洒在他的身上，如同散发着金光的谪仙，云无晏仰起头，抬手遮挡阳光。
当看见细碎的光线穿过指尖的那刻，云无晏福至心灵，似是明白了什么，低头看向手中闪耀着洁白光芒的留尘珠，满脸疑惑地喃喃自语道：
“这留尘珠为何会出现在那滩血泊之中？莫非，我们被苏裕用留尘珠带进了留尘幻境里？那之前在王城中看见的厉鬼和活尸，岂不都是苏裕的回忆？！”
云无晏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从怀中掏出绣工细致的丝绢，将留尘珠仔细地包了起来，轻手放进腰间的百宝囊中。
不过，在决定离开惊鸾殿之前，云无晏还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把渡灵仪式简短地走了一遍，既算是超度苏裕，又算是告慰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们。
仪式做完后，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云无晏见松鹤还未来寻他，始终觉得在原地等待不是个好办法，仅凭他一人实在无法理清现在的情况。倒不如去找师叔，他的术法高强，肯定能看见更多的片段，说不定还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云无晏一手把着腰间的寒霜剑，一手握着行囊的背带，顾自点点头，在内心中极其肯定这个想法，于是决定从松鹤离开的小巷去寻找他的踪迹。
从来时的小巷走出，弯弯绕绕好几条不熟悉的街巷，云无晏才回到两人最初飞天而入的落脚点。此时，街道空空如也，陈设如旧，没有活人的踪迹，安静得近乎诡异，就连风声都不曾有过。
云无晏在残破的街道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这一行下来，他并未在城中寻到任何生灵的气息，除了昨晚他和松鹤匆忙逃跑留下的慌乱脚印之外，城内再无新添的痕迹。
他随手一抹酒馆放置在外的饭桌桌面，指尖赫然沾满了厚重的灰尘。看来，整个朔北王城都空置了许久，不仅没有活人，就连死人都没来过。
云无晏心下更加笃定松鹤的猜想和在留尘幻境中所视的画面，这里并没有活尸，也没有厉鬼，有的只是一座空城罢了。当初他们在城门外时，就已经中了招，所视的吊诡之物，全是苏裕故意安排给他们看的戏码。
难道，这屠城之举，也和苏裕无关？
不知道苏裕用真身送出那封藏有绯红翎羽的信，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有何意义。难道只是为了让玉京山的人带回红尾鸾鸟，顺道将他斩杀？
可这也说不通啊！
若是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带着红尾鸾鸟杀到玉京，顺道撂下难听的狠话，再同六大圣宫决一死战，照样能落个身死救回鸾鸟的结局。可他却非要引玉京山的人来到人间，再将其带入留尘幻境，这不多此一举嘛。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师叔啊师叔，你到底在哪里啊！
“小晏！我在这！”
正当云无晏快要抓狂之际，远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发现松鹤正在街道尽头处向他打着招呼，云无晏见此，也立马大喊“师叔”，挥动着右手，向他一路快跑而去。
街市中厚重的尘灰被云无晏跑步带起的风高高扬起，云无晏和松鹤身处其中，似是被迷雾包裹。
只见在那尘雾深处，二人被呛得直不起身来，双目泪眼婆娑，一手捂住嘴，一手不停扇动着。
“咳咳咳......咳咳，下次别......咳咳......跑......这么快......呛......呛死......我了......”
“好......咳咳咳......师......叔......咳咳......对不......起......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迷眼的尘雾渐渐散去，云无晏有些心虚地挠挠头，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松鹤满脸都是慈祥柔和的笑容，直直凝视着他。阿晏连忙岔开话题，将方才发现留尘珠的始末讲了出来。
云无晏见松鹤并无追究之意，于是安心地从百宝囊中翻找出了留尘珠，小心翼翼地递到松鹤身前。松鹤正若有所思地搓捻着拂尘上的马鬃，接了过来。
可奇怪的是，松鹤无论是施法还是捏诀，就连独门的符咒都用上了，却依旧看不到任何阿晏所说的幻境，他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
“看来苏裕的法术果然高超，不仅能将留尘珠作为己用，还设置了密令，只有玉京山的人才能驱使留尘珠打开留尘幻境。”
松鹤在说到玉京时，眼中明显闪过了些许异样的光芒，似是惋惜，又似是不舍。总之，在云无晏看来，松鹤虽常说自己已不再是玉京之人，可他的心中，一定有一个地方，永远属于玉京。
“师叔，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是玉京之人，无法进入留尘幻境，你师父或许有办法驱使留尘珠。我们即刻启程，如果没有风雪阻挡，且全速前进的话，不到半日便可抵达混元墟。”
“好，那就辛苦师叔了。”
“不辛苦，命苦。”
云无晏显然对松鹤化形已有十足的经验，早早地做好了一跃而上的准备。
“来嘞！”
松鹤在荧光中化作仙鹤，他张开宽阔的双翼，轻轻摆了摆头，云无晏心领神会，一个纵身便跳到了他的脊背上。
“出发！！！”
也许是上天眷顾，返程的路途始终晴朗，不仅没有风雪，就连遮蔽视线的云层都未曾出现。不过半日，松鹤便将云无晏送至混元墟。
不知不觉间，天空开始转黑，从混元墟向山外看去，暮霭沉沉，远近皆是一片模糊，黄昏渐渐晕开，氤氲着山间的雾气。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生与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