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明》江洲哭哭生

10、《八荒志》

　　与此同时，鬼母正在藏月阁中吃着味道不够正宗的腊八粥和腊八蒜，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这粥不够甜，蒜也不够香”。

　　此情此景，她不禁怀念起许多年前在人间游玩的日子。哎，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鬼母正在心下不住感叹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面目变得狰狞起来，抿着唇，怒目圆睁地狠狠握拳捶桌。

　　要不是人间的那群臭人皇那么固执贪心，否则九天碧霄的神明绝不会一怒之下让玉京就此与人间断绝往来！都怪他们，不然的话，我年年都可以尝到最正宗的腊八粥和腊八蒜了！

　　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啊！

　　鬼母心中狠狠怒骂一番后，情绪才稍稍发泄了出去，她表情木然地往自己嘴里送着已经凉透的腊八粥，抬眼望向窗外的残月，想着快要腊八了，近日定有灯火辉煌的夜市，不知道阿晏会去看看吗？

　　此刻，人间，天临城，客栈内。

　　云无晏正俯首望着窗外热闹非凡的街市，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只见那川流不息的人潮，向街市缓缓涌动，人们的脸上，无不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红男绿女，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顽皮的孩童提着精美的莲花灯，在人群中穿梭打闹，哪管得是否撞上路上的行人。街边支着摊的小商贩们，正对着人群卖力吆喝着。

　　对门的酒肆灯火通明，门内狭小的客桌挤满了饮酒取暖的旅人，小二端着酒菜飞速地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着，店内桌椅碰撞声，划拳声，谈笑声，盖过了台上老者说书声，简直好不热闹。

　　松鹤在云无晏的身后整理着床铺，随手将一本塞在怀中的新书取出，轻放在桌面上，他见云无晏对这片热闹之景如此痴迷，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

　　“还有更热闹的节日呢，就在腊八节后不久，和它比起来，腊八也不过尔尔了。”

　　“那是什么节日啊？”

　　云无晏转过身，背离了窗外的人声和景象，面对着松鹤，用好奇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春节。”

　　“春节？”

　　“每年的正月初一，就是人间的‘春节’。在这一天，万家齐聚、举国欢庆，而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这是最幸福满足的一天。关于春节的来源和习俗，实在有太多种说法，我就不一一给你赘述了，这本书里都有记载，你可以翻阅了解。”

　　松鹤指了指身前的《八荒志》，云无晏这才反应过来，桌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本崭新的书。他走上前去，将书拿了起来，随意地翻看了几页。

　　松鹤抬眼，满脸笑意，继续说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忙于修行，没积攒下钱财宝物，拿不出什么见面礼，只有将这本记载着天地风华的书赠予你，愿其能助你更好地了解这个广袤的世界。”

　　“多谢师叔，这便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我一定会认真读完的！”

　　云无晏坚定地点了点头，抱着《八荒志》，心中暗暗想道：就连腊八节都这么热闹非凡，不知道春节，又会是一副怎样盛大的景色呢？

　　“无须客气。等你完成这个任务，再回到人间后，应该快临近春节了吧，到时候我好好带你四处游玩一番，让你感受感受人间的风物与人情！”

　　“嗯！！！”

　　云无晏兴奋地回答着，随后便提起木凳，点燃一盏油灯，坐在窗前仔细阅读起来。而松鹤用小二送来的热水随意盥洗一番后，便早早和衣而眠了。

　　这一夜，昏黄的油灯飘摇着，少年从《八荒志》中，发现了一片恢弘的奇景。

　　次日清晨，松鹤和云无晏二人，趁着大雪刚停，便踏上了飞往朔北王城的路途。

　　昨夜，云无晏从《八荒志》中得知，他如今所处的广袤世间，是由三山，四海，五湖，九州所构成的。

　　.............

　　《八荒志》卷三：

　　“自天地诞生伊始，神明将大地与九霄碧空的二十八宿星区相互对应，将大地划为九州，将星区划为十二星次。
　　就星区而言，称作分星；就大地而言，称作分野。各州上空的星区，居住着各自的庇佑神灵，当此州郡遭遇灾祸时，神灵便会降下神力，保护庇佑星空之下的百姓。

　　九州分别名曰：冀、沇、青、徐、扬、荆、豫、幽、雍。
　　十二星次分别名曰：寿星、大火、析木、星纪、玄枵、诹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
　　寿星对应沇州，大火对应豫州，析木、星纪对应扬州，析木、诹訾对应青州，降娄对应徐州，大梁对应幽州，实沈对应冀州，鹑首、鹑火对应雍州，鹑尾对应荆州。

　　二十八星宿共划分为东、北、西、南四方，每一方有七宿。东方七宿由青龙执掌，北方七宿由玄武执掌，西方七宿由白虎执掌，南方七宿由朱雀执掌。
　　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在人间，占星官常将十二星次配合二十八星宿来记载，即将东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配[寿星、大火、析木]，将北方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配[星纪、玄枵、诹訾]，将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配[降娄、大梁、实沈]，将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配[鹑首、鹑火、鹑尾]。”

　　.............

　　每当夜观星象时，占星官便会将星次和星宿的位置以及行进的轨迹详细地记录在册，用以在黄道吉日占卜七政的运行规律、测定岁时季节，并窥测政治衰微之征兆、农业丰欠等天机。

　　奈何千年来，九州大陆战火连连，各州的人皇野心勃勃，都欲攻占对方的城池，于是频频挑起战争。这些人皇的兵力大多不相上下，谁也打不下谁，致使战争持续了多年，而在此期间，百姓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当分星与分野不能再相互对应时，占星之术便无法施展开来，以星次和星宿推算未来之事亦再无可能。而占星之术，也在这千年间的战火中逐渐失传。

　　云无晏与松鹤要去的朔北王城，位于冀州大地和沇州大地的正中央，是重华国的都邑。

　　许久以前，重华国还不叫重华国，而是叫做问仙国，封地也只在冀州境内。后来，问仙国内乱，守国将军战死，人皇之位易主，新皇改国号为“重华”，实行“对内安抚，对外结交”的政策，修养生息近百年。

　　再后来，重华国国力日渐强盛，第五代人皇为扩大疆域、收纳人口、掠夺财富，决定向其东侧、位于沇州大地的邻国——平景国开战。

　　平景国临海，盛产海贝，所出的“明月北珠”更是价值连城，九州各国的贵族豪门纷纷购入，为其带去了巨大的财富。而平景国的国君被财富蒙蔽双眼，自认为国富力强、无人能敌，便只顾纵情享乐，不理军政，因此平景国空有繁华的表象，实则内里早已腐败不堪，一击即溃。

　　作为多年的“邻居”，重华国对平景国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明月北珠带来的巨大财富更是惹得人虎视眈眈。攻打平景国，抢夺珍宝和土地，似乎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于是，重华国出兵不到五日，平景国的军队便溃散四逃，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平景国便被纳入了重华国的版图。

　　再后来，五代人皇为彰显功绩，更是为巩固自身权威，便将王城迁往冀州和沇州交界处，起名“朔北”，规格和建制延用至今。

　　此时，云无晏正盘坐在松鹤的脊背上，将昨夜所阅内容的细枝末节全都回忆完毕，他越想越觉得奇妙，于是开口问道：

　　“师叔，那本《八荒志》到底是谁写的啊，为什么它把玉京山上的一切都描写得如此细致准确。”

　　松鹤用腹语答道：

　　“我不知道喔。这本书我买过好几本，可惜从未见过哪个版本有过作者署名。”

　　“噢，那好吧。”

　　两人在云端缓慢地前进着，从晨光熹微飞到了红日悬空，再从红日悬空飞到了黄昏日暮。临近夜晚，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阻碍二人前进的步伐。

　　“阿晏，朔北王城已经不远了，再有半个时辰便能抵达，今晚我们就不再去客栈投宿了，免得浪费时间。我稍后飞得慢一些，否则乱雪打在你的身上肯定生疼。”

　　“好的，辛苦师叔了。”

　　果然如松鹤所言，二人不出半个时辰便抵达了朔北王城，站在那扇紧闭的、巨大的玄铁城门前，云无晏感受到的，不是震撼，而是“凄凉”，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以及不停弥漫着的、跳跃着的“压迫”。

　　松鹤见云无晏愣在原地，心神不宁地凝视着眼前的城门，他猜想，这朔北王城，一定曾发生过什么大事，否则，王城上空不会弥漫萦绕着如黑色浓雾般经久不散的“怨念”。

　　他走上前去，轻拍云无晏的右肩，叹息道：

　　“可惜啊，这冀州和沇州的星、野位置早已发生了变化，否则，我还能用占星术测算一下这些年来朔北王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无晏缓缓转身，脸色煞白，瞳孔微微颤动着，似是看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他的嗓子发紧，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答道：

　　“这里，死过人......死过很多.......很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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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考资料：
　　《尚书·禹贡》
　　《晋书·天文志》
　　《中国天文历法基础知识》丁绵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