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初散》木二七七

14、贴近

　　自魂魄离体去玩偶里走了一遭后，柳烟睡觉都不踏实起来，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连环梦——

　　先是母亲被父亲斩杀后死在自己怀中，柳烟眼睁睁看着柳玉最后一丝灵力逸散却无能为力；

　　后来自己也变成灵力尽散的那个，却被不知道什么人抱了起来放在一处好生修养。

　　梦里只能捕捉到方寸背影，看不清那人的脸。

　　做着梦柳烟又出了一身冷汗，惊醒时已然天光大亮，他眯着眼睛看向拉了一半的窗帘，几天来头一回身边空荡荡的。

　　他起身下床，从衣柜里捞了身衣服，又想了两秒，换了另一身，然后脱下身上皱皱巴巴的那套，嫌弃地把它丢进了脏衣篓里。

　　打开卧室门，客厅里沙发上的被子被人叠得整整齐齐，正埋头在狗粮盆大快朵颐的嗅嗅瞥见柳烟便跑过来绕着主人蹭了一圈。

　　柳烟伸手拍拍嗅嗅，吸了下鼻子闻见油烟的香气：“咬咬呢？”

　　嗅嗅冲着厨房的方向汪了一声。

　　林初尘竟然在做饭，看上去还很熟练，打蛋翻面加调味一气呵成。柳烟抱着胳膊靠在客厅转角处看他——

　　林初尘的背影竟隐约给他一种熟悉感，在哪里见过呢。

　　正出神想着，林初尘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醒了？愣在那干嘛呢，过来吃饭。”

　　“你会做饭啊？”

　　林初尘白他一眼：“要不然饿死？”

　　“那前几天我做饭你也不说搭把手，”柳烟跟在林初尘身后走进厨房帮忙拿碗筷，小声埋怨着，“只知道吃……嗯？”

　　他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的人已经停了下来，直接撞在了林初尘的后背上。

　　“是你求着我住在这的，对吧？”

　　“嗯。”

　　“我住在这就算客人，对吧？”

　　“嗯。”

　　“客人哪有动手做饭的道理啊，还是说，”林初尘突然低头，与柳烟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我走？”

　　“别！别，”柳烟把林初尘手里盛满粥的碗接过来，烫得呲牙咧嘴也没敢松手，“真是辛苦你做早饭了。”

　　林初尘笑笑，不置可否。

　　“你今天留在家里还是去找你那个朋友啊？”柳烟没吹凉就喝下一口粥，说话都含含糊糊的。

　　“你还真管我管上瘾了？”林初尘两三口就吃完了一张鸡蛋饼，视线落在柳烟身上，“你怎么穿了一身黑？招魂？”

　　“不是，”柳烟也没避讳，“去找我妈妈。”

　　林初尘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说话。

　　二人匆匆解决了早饭，柳烟刚想收拾桌面残羹，就被林初尘支开：“你去忙你的吧，我来就行。”

　　这会不管是不是客人了？柳烟心里奇怪，也没坚持，换了双鞋就出了门。

　　柳烟走后没多久，林初尘的手机就被人打响，他草草擦了下手，接通电话：“喂？”

　　“哥，”是齐平的声音，“你要在那骗子家住几天啊？”

　　“不确定，”林初尘看着客厅里乱转的嗅嗅，“再过一段时间吧。”

　　“反正我在这也吃不了什么亏，还能趁着恢复一下。”

　　“你就那么放心他？”齐平感到有点不可置信。

　　林初尘被问得噎住：“……也没有，我感觉他有点怪，但说不上来，等再看一段时间吧，说不定也能从他身上挖出点从前的事。”

　　“那你小心，”齐平那边发出一声闷响，他声音有点急，“哥，我先不说了，挂了。”

　　“行——等等，你知道，哪里有墓园吗？”

　　“墓园？”齐平没多问，给林初尘发来两个地址。

　　半个小时后，林初尘站在其中一个墓园门口。

　　这所墓园坐落在山上，上来的路弯弯绕绕坑坑洼洼，希望他没猜错。

　　果不其然，他在访客簿上瞥见了柳烟的名字。

　　林初尘登记后就走朝着墓园深处走去。

　　非节假日顶着烈阳来祭拜的人廖廖，林初尘循着小径翻了小半座山，才在快要蒸发的热浪中看见一身黑的柳烟。

　　他隐在一旁，看见柳烟跪在地上，墓碑旁边摆着一束白菊。

　　三叩首后，柳烟起身，却并没离开，站在原地垂头说着什么，林初尘来了兴趣，顺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耳边，指尖划过叶片和自己的耳垂，柳烟的声音顿时清晰在耳畔。

　　“……妖，是不是都没有感情？是不是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牺牲别的一切？”

　　？柳烟问这些干什么？是在说自己？

　　接近正午的阳光打在地上，夺目刺眼，林初尘合上眼，继续往下听——

　　“救下了一只狼妖，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但是您在的话，也一定会救他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林初尘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柳烟，凌厉的眉目染上一丝柔和，他已经把自己救下来了还来问这么多，是害怕自己？

　　那以后对他稍微温和点吧，又不会掉几两肉。

　　这样想着，林初尘耳边突然没了声音，他看向柳烟那个方向，却发现一恍神的功夫，对方早已没了踪影。

　　跑哪去了？

　　林初尘正纳闷着，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下，他往侧转身，左边却空无一人。

　　“你偷听我讲话？”

　　柳烟的声音从右边冒出来，林初尘转过脸，两人鼻尖碰在一起。

　　本想站在石块上增强声势的柳烟没想到会和林初尘贴得那么近，眨了下眼睛，下意识撤开一段距离，脚下却突然一滑，向后仰倒。

　　“欸！”

　　想伸手拽住柳烟的林初尘发现自己的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双手缠住，被那股力量带的也不自觉向前栽去。

　　柳烟站的位置后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如果直挺挺倒在上面直接见血都有可能。

　　千钧一发之际，林初尘出手揽住柳烟的腰，将人箍在自己怀里，顺势翻了个身将自己垫在柳烟身下，两个人顺着坡度往下滚了几圈，直到林初尘的手伸出去攀上一环树才停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柳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自己面前瞬间放大的林初尘的面孔。

　　两人的身躯就这样在地上贴近。

　　从地表升腾的热度不断从传到林初尘身体里再传给柳烟。

　　林初尘还有心思看眼前青年眉间的红痣，低垂的眼睫轻轻颤着，神色比平常多了几分慌乱。

　　呼吸交错，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震如擂鼓的心跳开始同频，柳烟的手半撑在地上，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林初尘的手还搭在柳烟的腰上，许是趴在自己身上的缘故，他的指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下陷的腰窝。

　　“还不起来？”

　　林初尘的喉结滚动着，手往上移开几寸，拍拍柳烟的凸起的肩胛骨，“我胳膊都快被你压麻了。”

　　“对不起对不起！”柳烟从林初尘身上翻了个身滚到一旁，“你没事吧？”

　　“没事，”林初尘撑着草地起身，掌心被糙石磨了好几下，他换了只手朝柳烟伸出来，“能起来吗？”

　　柳烟盯着那只沾了灰的手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拉住被对方拽起来，这一幕同样在自己的梦中出现过。

　　两人拍拍自己身上粘着的土，林初尘伸手替柳烟拂去后脑勺上沾着的几根草。

　　“你跟踪我啊？”

　　“没有，”林初尘矢口否认，“正好散心来到了这。”

　　“哦，”柳烟点点头，表明自己的相信，却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听到了什么啊？”

　　“没听到什么，就……”林初尘才反应过来柳烟是在套他的话，抬在柳烟头顶上面还未收回来的手又往下拍了两下。

　　“反应不用这么大，其实你听到也没什么的，”柳烟抬手挡了下太阳眺望远方，“我待会去找我徒弟，你还跟着？”

　　林初尘对此呲之以鼻：“我又不是跟踪狂。”

　　“那可说不准。”柳烟迈步朝坡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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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同一座墓园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男人半跪在墓前，他竟也不觉得热，怀中抱着一捧开得鲜亮的白色玫瑰，不像是来祭奠，倒像是来约会。

　　四周青草丛生，长得旺盛，和周围的一片死寂形成截然的对比，有风吹过，勾动那人垂落在地面上的衣角。

　　他拿起干净的纸巾，细细擦过墓碑上青年带着笑意的脸，指尖在那人眉目间描摹几寸，声音放得极低：“……还没原谅我吗，再等一等，等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包裹着白玫瑰的素色纸被突然起来的热风吹得哗啦作响，似是回应。

　　男人毫无波澜的脸上终是牵动起一丝欣慰的笑，喃喃道：“不会让你等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