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初散》木二七七

13、魂魄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柳烟的魂魄实体已经开始虚化，他的指尖已经触碰不到獍妖周围的物体，胸前的玉坠也闪着红光，似警醒。

　　柳烟不能再耽搁下去，匆匆地向小雪告别后，准备起符离开玩偶内部的世界。

　　他凭借着微弱的暗光画出符纸，往空中一送，那沾了灵力的符纸却像是失效了一般，晃悠悠地飘下来，落在柳烟脚边。

　　再试，还是不行。

　　甚至到后来几次，符纸上已经完全探不出任何灵力，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困住一般，怎么都打不破眼前的幻境。

　　柳烟往前迈步，却重重地栽在地上，自己的双腿在幻境已经完全湮灭，指尖也变得透明起来，森寒的风穿破柳烟魂魄的漏洞，带来钻心蚀骨的痛。

　　“……呃，啊！”柳烟将双手扣在胸前，试图让变得紊乱的灵流平息下来，可却无济于事，自己魂魄的碎片化作白光被黑色森林悉数吸收。

　　意识混沌间，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扯开玉坠，用柳叶尖画上仅剩的最后一张符。

　　灵力如红丝般不断注入其中，符纸慢慢从柳烟的指尖中飘离升到空中，绕了两圈后定下方向。

　　几近透明的柳烟在泥泞草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空中漂浮着的符纸，静心运气，吸入幻境中的微弱灵力，使自己的魂魄重新汇聚成实体。

　　即使这灵力来路不明，柳烟也要一试，这是完整离开玩偶的唯一办法。

　　獍妖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呜咽着低吼，想要唤回柳烟涣散的意识。

　　但柳烟的灵力太过纯净，无法与阴魄和怨灵的相融合，两种力量在体内不断撕扯碰撞，最终斥得柳烟不得不强行逼走那些邪念，几缕青色的烟在他亳无所觉时进入玉坠中。

　　“柳烟……柳烟！”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越来越寂静的幻境传到柳烟耳畔。

　　柳烟却以为那是自己回光返照的幻听，不料那些已经离体散落四周的魂魄碎片竟慢慢从地上化作银丝重新吸附在自己身上，虚化的魂魄随之添上生气。

　　意识逐渐回笼，柳烟才听出那声音是林初尘的，他张嘴想回应，却发现自己的魂魄根本没有透过玩偶身体和外界交流的能力。

　　只能等，等自己的魂魄再次成型，跟着符咒的指引走出去。

　　林初尘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一直不停地喊他的名字，让柳烟心安不少，等到终于能撑着身子站起来，他便片刻不犹豫地跟着符咒往外走。

　　————

　　林初尘睡觉向来不安稳，他在朦胧梦境间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后便瞬间清醒，下意识从床上翻身而起守在卧室门后。

　　等了一会都没再等到怪异的动静，林初尘才打开卧室的门警惕地察看客厅。

　　视线环绕一周，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在林初尘以为是自己太过多疑时，他才发觉不对——

　　沙发上仅有被子留在原处，被角大喇喇垂在地上，盖住了嗅嗅，却丝毫不见柳烟的踪迹。

　　窗外阴冷的月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打在客厅的木地板上，银辉在树影前跳跃着。

　　林初尘打开客厅的灯，强光刺目，顺便也惊醒了嗅嗅。

　　嗅嗅从被子下钻出来一溜烟跑向林初尘，绕着他不断嗅闻，看上去有点躁动不安。

　　“柳烟呢？”林初尘这会并没心思哄一条狗，语气里掺杂了些不耐烦。

　　嗅嗅很通人性，更何况他们两个本就可以无障碍交流，它叼起林初尘短裤裤脚，费劲地把他往书房门前带。

　　林初尘伸手开门，却发现门从里面被紧紧锁住，他用力晃动着把手，门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书房里又传来一声闷响，其间夹杂着柳烟的痛哼声。

　　“柳烟，柳烟！”

　　林初尘快要把门把手弄断都没打开，实在顾不上别的事，他后退两步，又把嗅嗅抱到一边，抬脚猛地往门上一踹，那力道震的林初尘小腿发麻。

　　碎裂的声音从锁扣处传来，书房门应声而开，门板有些摇晃。

　　书房里的窗帘不知被谁拉上，客厅里的灯光透过林初尘的身形钻进书房，照亮了地面。

　　柳烟侧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眉头紧锁，双手捂在胸口处，衣物被揪成一团，嘴里发出含糊的呓语。

　　一个诡异的布偶娃娃躺在柳烟身侧，周围是散落一地的烟灰，毫无生气地盯着书房门口，和林初尘对上视线。

　　林初尘潜意识里觉得柳烟的状态和这玩偶脱不了关系，伸手拿起玩偶将它扔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箱子里。

　　突然，柳烟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手不受控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不断捶着胸口。

　　“柳烟！柳烟！”林初尘把地上躺着的人强制揽在怀里，凭借力量压制住对方的动作，一遍遍唤着柳烟的名字。

　　柳烟浑身冰凉，锁骨间的玉坠发出诡异的红光，周围萦绕着几圈灰气。

　　林初尘伸手拽上玉坠，想要把它取下来，却被异常的温度烫的缩回了手。

　　他滚烫的指尖探上柳烟的侧颈，竟探不出半点活气。

　　就在此时，自己的灵流竟然开始源源不断地通过指尖传递到柳烟身上，侧颈上有白色的灵流脉络涌动。

　　柳烟的状况也在接纳了自己的灵流后稍有好转，体温渐渐回升，挣扎的动作也渐渐平息下来。

　　来不及多想，林初尘加大了灵流的灌输，柳烟的身体内仿佛是一块黑洞，不断向外索取着，吞噬着林初尘的灵力。

　　林初尘的灵流本就不够稳固，刚在柳烟的照顾下恢复没几天，此时大量调动消耗也让他感到力不从心，嘴唇失去血色，侧颈的纹身隐隐现出红光。

　　过了不知道多久，柳烟睁开圆眼，瞳孔震动着，往外吐出一口乌血。

　　林初尘收回手，轻轻晃着柳烟的肩膀，试图唤醒对方的意识：“柳烟，柳烟！”

　　柳烟的瞳孔涣散一会后终于重新聚焦，模糊间看见林初尘，还以为他的魂魄也离体了，连忙攥住对方的胳膊，发现自己能碰到才松了口气，这才有多余的精力打量周围的环境。

　　是书房，他回来了。

　　“你怎么回事？”林初尘质问着他，紧揽着对方的胳膊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柳烟没有心思去编造什么谎言，只能先示弱，“我好疼……”

　　“哪里疼？”

　　这一招使得很成功，林初尘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语气里尽是担心。

　　“我……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上来气……”

　　林初尘才发现自己以一种强势的姿势将人罩在自己身前，也许是刚才情况太过紧急，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谁抱你了？”林初尘悄悄松了劲，却又不敢把柳烟直接扔在地上，“你现在感觉好点了？”

　　柳烟点点头，圆眼滴溜溜地盯着林初尘的脸：“你好厉害啊，是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林初尘不自然地伸手摸摸鼻梁，“不是救，我一碰到你，灵力就不自主地被你吸过去了。”

　　提到这，林初尘方觉不对：“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没有啊，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柳烟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手扶着旁边的东西想撑着爬起来，却因为不自量力，腿一软又重新跌在林初尘怀里，好死不死把人家衣服扯下来半截。

　　察觉到肌肤相碰的触感，柳烟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扯开，大惊失色，捂住前面噌噌往后退了一点，瞪着林初尘：“你刚刚震的什么都没对我干？”

　　林初尘就知道自己不该管这么多，伸手往上拉着自己被扯下去的衣领，无奈又带了点气：“你刚刚自己扒的。”

　　“不信，”柳烟仔细看着自己，“你之前就有咬人的前科。”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林初尘是发现了，他和柳烟不出几句必定互呛，反正人救回来了，他也不想多费口舌在这上面争，站起身迈步就要往门外走。

　　柳烟也跟着起身，脑中却一片眩晕，晃晃荡荡贴上林初尘后背，下意识伸手抱住对方，手堪堪放在腹肌上面。

　　“……你是不是有点太得寸进尺了？”

　　“不是故意的……我真没力气。”柳烟觉得装可怜对付林初尘很有用，于是决定以后无论怎样都先服个软准没错——

　　就让林初尘以为自己是个废物好了。

　　他把脸埋在林初尘后背，听见面前的人叹了口气，转身弯腰把自己公主抱起来。

　　“……欸！你干嘛！”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柳烟惊呼出声，求生的本能让他伸手环住林初尘的肩膀。

　　林初尘懒得理他，把人放在怀里颠了颠，径直朝卧室走去，把人放在床上。

　　“欸？”柳烟看清林初尘衣服前那一大块血迹，“你受伤了？”

　　林初尘伸手擦去柳烟嘴角残留的血迹：“你吐的。”

　　“那你……要不要换个衣服？”

　　“嗯，你在这睡吧，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到客厅里。”

　　“好，”柳烟温顺地闭上眼，“咬咬晚安。”

　　“嗯。”林初尘答应后，站在床边守了一会，直到柳烟的呼吸变得平稳，才掩上卧室的门，走进浴室。

　　昏暗的房间里，静躺在床上的柳烟眼睛突然睁开，眼珠飞速转动，闪着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