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不渡我》氿拾柒

4、第 4 章

　　温愿忙完，想起了什么一样，给姜杉拨了一通电话。
　　对面等了一忽儿才接通，姜杉问她岷川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温愿想了想说比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
　　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发了两张图过去。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姜杉看的第一眼，眉头不自觉的蹙起，视觉上的冲击力过于强烈。
　　温愿从行李箱翻出一件睡衣扔在床上，语气淡淡的说“我今天碰见江行舟了。”
　　这三个字在姜杉脑袋里过了一遍，后知后觉。
　　“嗯?江行舟?”
　　“你在岷川碰到他的?”

　　温愿倒是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她闻到房间里有股燥热的气味。
　　“对，是江行舟，在岷川。”
　　房间里有些热，温愿没打算开空调，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了些，夜晚的凉风顺着缝隙涌进来，外面确实要比里面凉快些。
　　她这间屋子后面是花园，花都是民宿老板自己种的，种类繁多，现在这个季节，很多花还没有开败。
　　最多的是蔷薇，挨着竹墙爬满了，粉色的话，借着微弱的灯光，温愿推测应该是龙沙宝石。
　　电话里姜杉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这什么缘分啊，那么多年了还能碰着。”

　　今晚有月亮，圆圆的悬挂在空中，温愿抬头看了一眼，把纱窗拉了过来，直接开窗户会有蚊子飞进来。
　　她默默的想:是啊，什么缘分。
　　“他在岷川干什么啊？”
　　姜杉啧啧嘴，她跟温愿是高中同学，温愿那些小九九她在学生时代就看的一清二楚，就是太怂了。
　　干什么?

　　温愿想起几个小时前见到的江行舟，无法言喻的滋味，他穿着消防服，眉眼硬朗，皮肤不像高中那样白皙，但是更加成熟，他问她来干嘛。
　　她只是举举手里的相机，他说他在岷川消防站里。

　　他在岷川当消防员。
　　房间布局很简单，一张双人床，床尾一张桌子，墙角放着温愿的行李箱，有个小黑点在她面前飞来飞去，发出让人厌烦的声音。
　　“消防员。”
　　“消防员?还是在岷川。”姜杉有些意外。
　　“嗯。”温愿倒是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淡淡的回答。
　　她转头去找房间里有没有蚊香，今晚该点上一支才对，免得要当免费血包了。

　　“江行舟他家家庭情况不是挺好吗？干嘛要去当消防员。”
　　姜杉坐在沙发上，平板上放着最近的热播剧，昨晚连夜赶了新店开业需要用的花篮，凌晨才休息，一早又给人送过去，不然现在怎么可能会这么悠闲。

　　她想起高中时代，江行舟在学校是瞩目的存在，但他很低调，高三时去省力参加了物理大赛 ，差那么一点就是第一，就能拿到保送的名额了。
　　她记得江行舟家庭情况是不错的，其实没必要去当消防员，倒是没有其他的意思，只不过觉得这份职业太过于劳累。

　　温愿想起高中，她和江行舟反复在年级第一中徘徊，他确实可以去做更加轻松的工作，但是他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那肯定就有他坚持的理由。
　　十三年前她被人从废墟里救出来，救她那个男人三十来岁，叫江铭，也是个消防员。
　　地震发生时，温愿那天生病请假想回家，她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但是那天早上到了学校就开始不对，后面有发烧的迹象了。
　　家里离学校并不远，就在回去的路上，地震悄然来袭，父母在家中遇害，七岁的弟弟在学校，她免于灾害，捡回了一条命。

　　双亲皆亡，她唯一的舅舅远在B市，等到方哲东收到消息过来赶过来时，她父母和弟弟的遗骸已经从废墟里挖了出来，温愿不敢看，只知道方哲东后面抱着三个陶瓷罐子去了墓园。

　　救她的那个中年男人，总是会主动跟她说话，温愿当时还小，只记得那个叔叔说他也有个孩子，跟她差不多大，也还在上学。

　　后面温愿转学去了B市上高中，所有的费用都是她舅舅负担起的，她不爱说话，但是姜杉话多，总是带着她玩。
　　班里有个男生长得帅气，成绩也好，班里人和他关系都挺好的，隔几天就有别的班的女生来班门口要他的联系方式。
　　还总是要和她抢第一的位置。

　　高一的期末学校组织了一场家长会，家长这两个词，对于她来说，很陌生。
　　月假回家时，还是跟方哲东说了这件事。
　　她不确定方哲东会不会来，因为他工作忙，他也有孩子要养，比温愿大一岁，是个男孩，叫方城。
　　开家长会那天，方哲东来了，在她的意料之外，不来其实也没事。
　　有个姗姗来迟的中年男人在门口，带着一脸歉意，温愿眼熟的很，甚至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三年前救她的那个男人。

　　看起来似乎比几年前老了些，脸上皱纹和疲惫多了很多，她看着那个男人走到江行舟旁边，两人的容貌极像。
　　原来他是江行舟的父亲。

　　温愿取出相机里的电池，换上两颗新的，不紧不慢的回复她“或许他有自己坚持的理由呢。”
　　“好比我这份工作啊，看着挺光鲜的不是吗?其实背地吃的苦，谁又看得见呢。”
　　可以上电视，看起来很厉害不是吗？

　　姜杉嘴里的薯片被咬的咔呲响，高中温愿和江行舟谁不知道，七班有两个英才，一度搞得他们那一届的老师都极其不平衡。
　　何况，他们不属于英才班，只是普通班的，次次大考成绩单发下来，不是温愿就是江行舟，压了英才班的一头。
　　像这样的英才，每个班只要有一个都算是幸运了，而七班还有两个，年纪第一的位置他俩像是商量好了一要，换着当。

　　似乎又联想到了什么，姜杉刚张开要八卦的嘴，又闭了回去，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她。
　　“那这次是你自己要回去的，还是组上安排的。”
　　温愿家里的情况她是知道的，也知道她是跟着舅舅一起在b市生活，她说她不是b市人，姜杉问她是哪里的，温愿淡然的说她是岷川的。
　　“我自己要回来的。”

　　温愿想起在榕城开会时的场景，没一个人愿意去，虽然岷川地震这件事关注度高，做下来的话，对她来说，也是一次提高知名度的好机会。
　　可是这并不是她接下这场报告的初衷。

　　姜杉原以为她是被部门里安排下去的，温愿做事向来稳当，有些棘手的事，别人不愿意做的，都推给她，她也不生气，一一接下，交出的答卷又是令所有人都不可企及的优秀。
　　“我以为又是你们部门要你去的。”
　　“也不算，这个选题是我提出来的，自然我去要好一点。”
　　杯子里没水了，温愿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口中没有刚才那么干涩了。

　　平板里的电视剧刚好放完，姜杉去调下一集。
　　电话那头的女生又接着说。
　　“而且，我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她手指一顿，屏幕没反应，姜杉又点了一下。
　　温愿要回岷川这件事，跟方哲东讲过了，从她高考后，就很少见到方哲东了，对于这个舅舅她自然是感激的，只不过温愿性子冷，很少跟他们交心。
　　她舅妈林秀梅对她也有些意见，温愿自然是能感受到的，她也明白，本来只用养一个孩子的，现在还要养她，经济上自然压力就大了。

　　上了大学之后，她自己找兼职，尽管方哲东每个月都会打给她生活费，温愿也没有收下 。
　　后来她毕业，自己工作了，那年过年温愿回去了，那个记忆里年轻的舅舅，好像一瞬间老了很多，那个爱美的舅妈也是，眼角的细纹多了好多。
　　林秀梅开门见是她“死丫头，还知道回来看我跟你舅舅。”
　　好像多了一些责怪。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她这个舅妈也会在电话里问她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他们，正如同温愿不知道什么开始，自己越来越不愿意回去了。

　　温愿才想起来，自己有五年没有主动回去过了。
　　方哲东也没怪她，电话里总是叮嘱她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他知道这几年温愿一直在外面逞强，从他把她接到b市，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年了，他这个外甥女，确实要比他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要省心很多。
　　温愿走的时候给方哲东打了一个电话:“舅舅，这次我想回去看看。”
　　方哲东那时正在忙，电话响了，上面备注的是“温愿”。
　　记忆里，他这个外甥女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
　　她说要回去看看，他知道她要去哪里，岷川地震的事，手机电视上都在报道，他哪儿能不知道呢。
　　“好，看看也好。”
　　他叹了口气，温愿的心被那口气牵着，长长的叹息，方哲东忽然开口问她:
　　“你看完，还回来吗？”
　　语气有些期待。
　　温愿愣了一下，忽然鼻尖有点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大四毕业的时候，寝室里的很多东西都搬不完，扔了很多东西，她室友的父母都过来帮忙搬东西。
　　她一个人把棉被搬到寝室楼下时，看到方哲东珊珊来迟的步伐，眼眶顿时就红了。

　　她说“看完我就回来。”
　　温愿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鼻子忽然就一酸。
　　“回来就好啊!”
　　“回来就好，我让你舅妈给她烧虾吃。”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