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不渡我》氿拾柒

3、第 3 章

　　江行舟当天早上收到指令，去普济路救援搜寻，那一块儿，不是他们队里第一次去了，地震发生后的二十四小时内，他们已经去过一次了。
　　那下面压了太多人，普济路是岷川经济中心一带，人自然密集，有的逃了出来，有的人被压在下面，救出来时没了气。

　　江行舟摘下手套，抹了一把满是汗的脸，混着灰尘，连汗都是浑的。
　　仰头看了眼天空，夕阳染红了大半片天，工作差不多也接近未声了。

　　粗粝的手指抠破纸箱，汗水贴着衣服往下滴，他顺手拿了两瓶水出来，刚起身，余光瞥到过来的人，顺手扔了一瓶过去。
　　那人体型跟江行舟差不多，头发要长些，看上去比江行舟温和很多，让人见的第一面觉得他会比旁边那个好说话一些。
　　余晏稳稳的接住，摘下手套后，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大半瓶，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江行舟靠在他旁边坐下。
　　天气还是很热，工作服都被汗浸湿了。

　　“这天气还真是要人命。”余晏一边掀起衣服下摆擦汗，一边吐槽。
　　江行舟低着头叠好刚才摘下来的手套，闻言点头“岷川就这个样儿。”
　　你又不是刚知道！

　　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拿水喝，本来天气就热，工作服又厚，普济路多是饭店商场之类的，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上午他们就发现了几处煤气泄漏的地方。
　　男人站起身，手懒散的叉在腰间，四周环视了一圈。
　　“大家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准备收队了。”
　　“好！”
　　“好！”
　　听到这话时，大家又恢复了些精神气。

　　余晏休息好了后，往消防车那边走，今天他开，忽然面前驶过一辆小电驴，还是载人的，一男一女，看着就知道是一对儿。
　　这路段比较危险，前面都放了安全障碍物，怎么还有人往里面闯呢，还是两个人，看样子像是一对儿。

　　女孩下车，背上背的应该是相机，余晏想起前两天听李台说，有榕城的记者会过来，结果就派了一个女生过来?
　　女记者?

　　女孩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扎在脑后，皮肤白皙，穿着短袖，外面套着一件淡粉色的防晒衣，许是太热了，拉链并没有拉上。
　　她下车环视了一圈后，停在了路面的那个大坑前。

　　余晏没有再往下看，转身上了消防车，大家都累了一天了，等着回去吃饭，然后好好休息呢。
　　尽管他们的职责就是这些，可是他们也是人，自从岷川出事以来，他们像是磨上的驴，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救援。

　　江行舟正要看着车子开出去了一段，队员们也陆续的上车了，他正往那边走，抬头就看到了面前的举着相机的女孩。

　　下一秒，她举起的相机放了下来，那张脸，陌生又熟悉。
　　她微微一笑说“江行舟，好久不见。”

　　声音温润，和高中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孩早晨念英语课文时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好久不见，温愿。”

　　江行舟有点意外，毕业这么多年了，高中还在联系的朋友就那么几个，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碰到温愿。
　　他看了眼温愿手里的相机“你来这里是?”
　　女孩举起手里的相机晃了晃“我是代表榕城那边过来的记者。”
　　语气里还有那么一丝自豪。

　　江行舟记起高中在黑板上写下的愿望，温愿的名字下，娟秀的字在便利贴上写着“记者”两个字。

　　和他料想的一样。
　　人全上车了，只有江行舟还在下面，余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平时不苟言笑的队长，这时候居然在跟女生聊天。

　　江行舟人高腿长，生的一副好皮囊，以前出警时，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跑去找他要联系方式的小姑娘一大堆，愣是一个都没有给。
　　队里的单身男性都羡慕的不行，不过对方是江行舟也就还说的过去了。
　　余晏撇撇嘴，这个女记者肯定也不例外，就是看上他们这岷川消防队一枝花了。

　　陈祁停好车，正要过去，看到温愿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穿着消防服，宽肩长腿的，两人像是在说些什么一样。
　　俊男靓女的，往哪儿一站，莫名的还挺般配。
　　陈祁站在温愿的旁边，侧头小声问她“你认识?”
　　温愿回过神来点头，从陈祁往这边走，江行舟就已经注意到了。
　　她跟江行舟介绍身边的男生。

　　“他是我的同事，这次一起过来的。”
　　温愿心里都是慌的，手指绞着相机带子，绕了又松开。
　　哪怕早这些年来，她采访过大大小小人和事，能做到即便脱稿也能在摄像机前侃侃而谈。

　　但是遇到江行舟，那些锻炼出来的心理也会全然崩塌。

　　江行舟迅速扫视了一下眼前的男生，身高跟他差不多高，头发像是打理过的，穿着黑色印花短袖，脚上那双限量款的鞋子被灰尘蹭脏了。

　　“你好，我是岷川消防队的江行舟。”
　　“你好，我是温愿的同事，陈祁。”
　　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下，他是温愿的同事。
　　两人装装样子握了一下手，算是给温愿面子了。
　　江行舟没忘还有一车的人在等他，抬眼过去，一个个的都把头探出来了，余晏脖子伸的最长，笑的最开心。

　　“要是工作上能帮得上你什么忙，过消防站来找我就行。”
　　陈祁微不可闻挑了挑眉毛，从对话里不难听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江行舟站在他面前，差距就出来了，一个成熟稳重，一个阳光稚嫩。
　　明明两个人身高差不多，陈祁却莫名觉得江行舟身上有种压迫感，是岁月里历练和沉淀出来的。

　　温愿点头应下“好啊。”
　　“那我先走了。”
　　江行舟转身，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跟面前的女生交代“最好早点回去，普济路这边受灾比较严重，别在这边待久了，要收集素材的话，白天来比较好。”

　　“好的。”
　　温愿看着他上车，人高腿长的，一脚就跨了上去，开门，抬腿，伸手关门一气呵成。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在江行舟那个方向，散出金灿灿的光芒。
　　他探头跟温愿挥手再见，后者点点头。
　　她还没有从短暂的震惊和意外里回神。
　　等到消防车开远，身边的人才出声“真好，我都有点磕你们了。”
　　什么?
　　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温愿转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陈祁。
　　然后说出了久违的问候“你有病啊？”
　　???
　　陈祁:她骂我?
　　陈祁被骂的一脸懵逼，他第一次听到温愿骂人，也是第一次被她骂，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再想去辩驳时，她已经走开，去周围观察坍塌情况了。
　　温愿实在是没忍住，什么叫有点磕他们两个，她跟江行舟吗？
　　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这里的情况比温愿在网上看到的要严重很多，路边的绿化带是梧桐树，有些幸免于难，依旧欣欣向荣，叶片像手掌一样摊开。

　　阳光有些刺眼，温愿找了好几个角度拍摄都有些曝光，虽然说这些照片看上去大差不差，但她在选照片这件事上比较严谨。

　　连拍了好几次，还是放弃了，索性把相机对准身后的夕阳，连着咔嚓了一顿，然后收起相机，准备回去。
　　太阳要落山了，光线越来越暗，她们一路上过来，普济路一带都没什么人。
　　江行舟说的对，白天来或许比较好。
　　回去时，依旧是陈祁开车，温愿坐在后面发呆，经过下上那家写着“羊肉米粉”店时，那个小棚子里面已经没人了。

　　也许是去避难所了，那样也好，至少温饱有起码的保证。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以前来过这里吗？
　　风里有沙子迷了眼睛，温愿低头揉子，有些含糊的回答“没有。”
　　陈祁感受到身后的人有些不对，回头看了一眼，放慢了车速。
　　“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
　　她心情有些沉重，那场大地震里，岷川也是这样的，很多人无家可归，有的家庭天人永隔。
　　现实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来时遇到了很多救援车拉着物资过来，但也只是解一时的燃眉之急罢了。
　　最后两人在一家炒菜店停下吃饭，温愿要了两菜一汤。
　　实在是有些饿了，随便找了家店吃饭，点完菜才想起，这位大少爷，应该没有在这种小地方吃饭吧。
　　她坐在凳子上，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盯着她面前发呆。
　　陈祁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换了个轻快的语气问她:“组长，你不会被哥的帅气迷住了吧。”
　　“神经，你挡住别人上菜了。”
　　温愿没忍住翻白眼给他。
　　陈祁回头，服务员端着一盘刚炒出来的菜站在他身后，他立马往边上挪了一点让道。
　　人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早知道就不耍帅了，还被她看了笑话去。
　　饭店规模不大，但环境还算好，里厨飘出的一股又一股油香气，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她们的菜还要会儿才上，温愿打开摄像机，没多少电了，复盘了刚才拍的那些照片，最后对这夕阳拍那几张，意外的好看，高耸的梧桐树意外的拍进去了。

　　陈祁站在饭店门口，里面有点热，九月还带着夏的尾巴。
　　回头看见她在捣鼓相机，温愿恰好看完，准备收起来，陈祁对着她比了一个“耶”。
　　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拿着相机给他拍了一张，刚按下去，就黑屏了。
　　温愿一脸黑线，破相机。
　　陈祁看她神色不对“相机坏了吗？”
　　“没有，就是没电了。”

　　相机是她自己买的，虽然台里也有，画质拍出来更加清晰，但是过于笨重，携带并不是很方便，况且要是磕着碰着，她还是要赔的。
　　索性自己买了一个小的，她手上这个已经用了两年了，可以考虑换个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