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不渡我》氿拾柒

11、雨是神的烟花

　　温愿将手里那团黏糊糊的标签扔进身后的垃圾桶。
　　她见过蒋灵的男朋友，是社会上的人，染着一头黄毛，比蒋灵大几岁，二十出头，动不动就说要弄死谁。
　　温愿语气生冷，外面的风把叶子刮的枝横乱坠。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蒋灵神色一变，语气有些不对，她嗤笑了一声。
　　“骗谁呢，你不说你跟他是同学吗？”
　　温愿低头，顺手拿着抹布擦着吧台，小声的问。
　　“你想追他?”
　　她说完抬头看了眼蒋灵的神色，接着说。
　　“你也看到了，他这个样子，在学校很多人追的，你确定你行?”
　　说完她看着蒋灵没说话。
　　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漂亮女孩轻嗤一声，有些不屑的道“学校那些女的啊？她们会追个屁，打个赌，最多两周，我就搞定他。”
　　温愿摇摇头，抠着自己的指甲，有些长了，今晚回去该剪了。
　　他这样的人，你不配沾染的。

　　蒋灵剜了她一眼，不就是个男人吗，她看温愿今天没带伞，到时候下班看她怎么回去。
　　江行舟是六点出头离开的，走时，他回头朝着温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后拿起手边的伞，推开门走了出去，他人高腿长，走的很快，半分钟的时间消失在温愿的视线里。

　　前台上的吸管没有了，温愿弯下腰重新拿了一把出来，放在前面的盒子里，蒋灵在一旁看手机。
　　其实她有江行舟的联系方式，不过不想给蒋灵罢了。
　　明明她都有男朋友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蒋灵不满她，所以后面进来的客人，都是温愿一个人招待的，她则站在一边看热闹。
　　温愿性子闷，这点她是知道的，像个闷葫芦，所以在某些时刻，只要蒋灵想，便能欺负她，完事之后，第二天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后面来了一群人，蒋灵看人太多，还是动身过来帮忙，人太多，温愿在想淋雨回去的事，做错了一杯。
　　这杯的钱要她自己垫，有些懊恼的把那杯茉莉绿茶放在了一边。
　　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二，到七点了，可是外面雨还没有停，她解下身上的围裙，放到固定位置，提上前台那杯错做的茉莉绿茶往门口走。

　　她看见蒋灵带伞了的，两把，但是不到一个小时前，才跟她闹了矛盾，就算是开口问她借，蒋灵也不一定会借给她。
　　从奶茶店到最近的公交站要走十来分钟，如果跑的话，应该只要几分钟，只要上了车就好了。

　　温愿拉开玻璃门，雨丝直直的飘到脸上，冰冰凉的，她回头看了一眼，蒋灵懒散的靠在前台，手里拿着手机，可是目光是投向她这边的。
　　在她看来，蒋灵是做好了看她笑话的准备。
　　她没再犹豫，冲进雨里，雨没有想象中的大，一直手挡着头，减少雨飘进眼睛里的几率，白色帆布鞋在雨里踏出一朵朵花。

　　还好，雨下的大缘故，街上没有什么人，不至于她狼狈的样子被很多看见。
　　忽然，雨停了，温愿感觉自己头顶多了一片遮挡。
　　她猛的抬头，是一把伞，黑色的，遮住了大片视线，温愿回头，面前出现的是江行舟的脸，指节白皙的手指握住伞柄，他往温愿那边偏了偏。
　　他温和的问“你没带伞吗？”
　　温愿摇头跟他解释“今天出门太着急，忘了。”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她走在江行舟的左边，额头上是刚才淋到的雨水，就着袖子擦了擦。
　　男生偏头看了看身边女生的动作，伸手去摸裤兜想要去拿纸，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纸这个习惯。

　　温愿的衣服因为淋了雨的缘故，湿了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是在夏天，干得快。
　　江行舟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 ，温愿看着眼前的黑色外套，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来回思索，最后耳根一红，是她想的那样吗？
　　他声音清润“你要是冷，可以先套上。”
　　她穿的是长袖，说不上冷，却还是鬼使神差的接下了他递过来的衣服。

　　是件薄外套，应该是他穿在外面的，温愿看着他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问他“你这样不冷吗？”
　　“不冷啊，我血气方刚的不怕冷。”
　　他故意打趣的话，温愿莫名想起上次和他在办公室，他对季琳说挤不进去的圈子别硬挤。
　　衣服大了很多，袖子口长了一大截，看起来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你家住哪儿？”
　　“你把你带到公交站就好了。”
　　江行舟照做，往最近的公交站台走，站牌下，只有两三个人在等车。
　　女孩抿了抿唇，伸手拨开黏在额头上的湿发“我家在公共汽车总站附近，所以坐哪一辆都行。”
　　男生点点头，陪着她一起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温愿站在他前面一点，看着从伞骨上滑下来的水珠，在路面上砸起一阵阵水花。

　　路灯亮起来，暖黄的灯倒影在雨地里，雨水一颗颗砸下去，像是展翅的蝴蝶，温愿忽然想起一句话——下次你撑伞低头看水洼，就会想起我说雨是神的烟花。

　　雨是神的烟花!

　　她猛然回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男生站在她身后，目光盯着面前的车流，男性的气息从身后将她包裹着，温愿莫名觉得心安，十六年来，平生第一次。
　　江行舟垂眸看着她，似乎在问她怎么了。
　　女孩小幅度的摇摇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又转过头。
　　因为他是江铭叔叔的儿子吗？
　　似乎并不完全是。
　　公交车到站停下，等车的两个人先上，温愿并不急，她上车，从兜里拿出纸币投进去，她回头跟江行舟说谢谢。
　　“谢——”
　　哪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见男生一只脚踏上了公交车，对上江行舟的眼神，更多的是不解。

　　温愿没说完的话堵在嗓子里，脑子里像是有东西炸开，一片空白。
　　司机侧头瞥了一眼，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走不走啊？”
　　她往后退一步，江行舟往前一步，温愿看着他修长手指捏着纸币放进去。
　　江行舟带着她找了空位置坐下，随后淡淡的说。
　　“我家也走这条路，顺路而已。”
　　这是他给出的解释，温愿没多想，靠着窗户看着车窗上的雨珠混成一颗颗的滚落，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温愿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讲“这个，当是谢谢你了。”
　　江行舟犹豫着没接，温愿忽然记起这是她自己做错的那杯，拿来送人似乎有点不太好。
　　见她没有接，又想往回收，可是下一刻，江行舟收下了。
　　温愿抿抿唇，没再讲话，公交车上人不算多，车窗上铺满了水珠，倒映着五颜六色的光。
　　江行舟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偏着头睡着了，他在这个站下车，外面的雨小了些，伞也就没带走，留给温愿了。
　　她睡着了，公交车到总站司机一般都会主动开口叫人下车。
　　一上车就睡觉是她的常规操作了，这次也不例外，加上今天上的是早班，她这幅年轻的身体早就熬不住了。

　　江行舟的伞和衣服都还在她这里，她以为江行舟会自己选个时间过来拿的，但是一连过了十天，她都没再碰见江行舟。
　　温愿每天去兼职的路上会莫名带着点期待，至于这点期待从何而来，她自己都分说不清楚。

　　八月的天依旧燥热，午后的蝉鸣听的人昏昏入睡，按照起几十天总结出来的结论，两三点多不在营业高峰期。
　　蒋灵坐在凳子上低头看手机，时不时的发出几声笑，她今天穿了一件露腰短上衣，黑色短裤下端有着一些毛边，是当下时髦的款式。
　　面前的桌子上还有上一桌客人留下的垃圾，看样子，她也不会收拾。
　　温愿转过吧台，走到她面前，弯腰将桌子上的奶茶杯扔进垃圾桶里，无意间瞥过她的手机页面，她在看空间动态。
　　蒋灵忽然抬头看她，那眼神像是在问“你有什么事吗？”
　　温愿把手上的纸团扔进垃圾桶，耸耸肩，转身回去。
　　她蹲在柜子前，拿出手机，点进自己的动态里，意料之中的一片空白。
　　退出自己的页面，她在联系人里找到江行舟的头像，点了进去。
　　她没有给江行舟打备注，他的网名就是一个“舟”字，个性签名是这样一句话“舟不渡人，人自渡。”
　　可是江上行舟，不本就是渡人的吗？
　　只能看见对方半年的动态，只有三条。
　　3月17日
　　“家里多添了三位新成员”
　　配图的是三只拉布拉多，温愿猜测应该是他家的小狗生的小宝宝。
　　5月3日
　　“居然拍到了海边落日!”
　　广阔无垠的海平面上撒满金色的夕阳，天边被日落染红一大片，最远处成了一个小红点。
　　刚好是在劳动节的假期里。
　　b市是没有海的。
　　6月7日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图，像是晚上下课后，他回家路上随手拍下的一张，路两边的梧桐叶背着光，路灯被镜头拉出斜斜的影子。
　　或许这天，他心情不太好?
　　她默默的想。
　　温愿没有取网名，只打了个简单的句号上去，她点进自己和江行舟的聊天框里，是高一上册加上的好友，江行舟是班长，班里的人都加了个遍。
　　。：[你的衣服和伞，我怎么还你啊？]
　　思绪乱糟糟的一团，她不知道江行舟会不会回她，但心底又莫名的期待他的回复。
　　他会说什么呢？下次过来拿吗？
　　消息发过去之后，温愿将手机息屏放在一边，转身去了后台，珍珠小料那些都还有，看样子今天不用再重新煮了，最近杨枝甘露这款新销量很好，不过需要一直切芒果。
　　小刀熟练的划开澄黄的果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属于芒果的熟香。
　　温愿切完第三个芒果后，摘下手套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叮——!”
　　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一声，声音不算大，温愿洗完手走过去，内心有点忐忑，是江行舟发来的吗？
　　刚洗过的手带些湿润，她解开手机屏幕。
　　舟：[我最近不在b市，开学还也行。]
　　温愿在聊天框里删删打打，最后什么也没回，简单的回了一个“好”字。
　　他不在b市，应该是去了别的城市，样又或者是像姜杉一样去了很多地方玩。
　　温愿关掉手机，盯着门外的树发呆，有群鸟飞过，落下树里叶间找不到，一阵风带过，路边的落叶被刮起，鸟儿也齐刷刷的飞走。
　　时间过得快，暑假转瞬即逝，温愿兼职挣的钱给了方哲东，方哲东没说话收下了，某天晚上晚饭过后，他说有话跟温愿讲。
　　随后去了屋里，一分钟后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卡。
　　“你暑假挣的钱，舅舅都给你放进去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温愿没收，本来她现在的衣食住行都是用的他们的。
　　她低着头没说话。
　　“小愿啊，你还小，这钱是你自己留着，万一以后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
　　“舅舅，这钱，我不要。”
　　她把卡推回去，她知道方哲东的意思，可是他本身就没有抚养她长大的义务，何况这几年来，她已经用了方哲东不少的钱了。
　　方诚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眉头也没抬一下“你们都不要，那给我呗!”
　　“我要!”
　　方哲东看向七仰八叉的男生，气不打一处来“给你个屁要不要?”
　　沙发上的人哑了声，没再说话。